沈溪到南昌府,原本準備跟惠娘和李衿過些愜意的安生日子,每天可以逗逗丫鬟遛遛鳥,走到哪兒都有一大堆人吹捧,完全不用為朝事煩憂,就好像渡假一樣,過一兩個月再回武昌府跟家人團聚,生活繼續。

可惜他剛到地頭,湖廣那邊就出事,地方叛亂愈演愈烈,先是靖州府全境淪陷,其後是寶慶府,再後麵湖廣西南的州府基本都把告急文書上報到武昌府,又用八百裏加急送到他麵前,此外什麽永順宣慰司、保靖州宣慰司、施州衛等地都有兵亂發生,一時間沈溪感覺自己治下已經到風聲鶴唳的地步。

剛開始沈溪還可以推搪,表示還未到親自領兵的地步,但時間一長,光是王禾那邊就來催了不下十次,看得出王禾對於出兵非常熱衷,盡管這事原本是在湖廣地界發生,跟王禾這個江西都指揮使無太大關係。

“……沈大人,西南地區少數民族造反由來已久,地方上多年來所持政策,都是以招撫為主,但收效甚微,之前湖廣藩司衙門曾多番上奏,請調撥錢糧整頓軍備以平地方事端,均為朝廷所拒。”

“朝廷之意,最好以地方土司自行籌措糧食,或以民間豪紳組織兵馬平叛,誰平息叛亂,便可受封地方。初時這個政策收到一定成效,但後來因為土官爭奪地盤,相互攻伐,阻絕道路,鬧得不可開交,最後朝廷不得不把這條政策給取締,即便現在誰領兵平息叛亂,也無地受封!”

王禾說起湖廣的事情,侃侃而談,如數家珍。

沈溪知道,王禾這幾年都在湖廣擔任都指揮同知,對那邊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足為奇,就算到了江贛,王禾也把自己當成湖廣將領看待,尤其現在監管湖廣和江贛兩省的還是他的大恩人沈溪。

沈溪很想說,你給我介紹這麽清楚有何用?你再怎麽說,我也無意領兵,你當上戰場是那麽好玩的事情麽?

王禾再道:“……叛軍數量以地方申報來看已過萬人,往上數,或許已有三四萬人馬。看似數量眾多,但實則多為烏合之眾,隻要大人兵鋒所指,賊寇必聞風喪膽,負荊來降,請大人即刻下令出兵,末將願再為大人征調一萬兵馬!”

沈溪打量王禾:“王將軍,本官乃地方督撫,雖持王命旗牌,但無擅自調兵之權限,需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批複才能成行!”

“另跨省調兵影響甚大,你之前已經調撥兩千人馬給本官充作總督標下,剩下的事情,你不用過多理會!”

沈溪類似的話已經說過很多遍,但都沒什麽效果。

王禾認準一個死理,跟著沈大人做事有肉吃,你不出兵就是斷我的前程,我怎麽都要催促你出兵,一天不行就兩天,總歸要打動你。到現在,沈溪已不勝其擾。

王禾苦口婆心:“大人,湖廣西南數十萬百姓,都在等著您呢……”

沈溪很想把王禾掃地出門,但又知道這位是難得的忠臣良將,這些建議其實都是為自己著想,把人趕走等於是挖自己牆角,很不明智。沈溪無奈地道:“那若本官派王將軍領兵,王將軍有幾分勝算?”

王禾驚愕無比:“大人不同行?”

沈溪打量王禾,心說你哪裏看出來我有意跟你一起去?當下態度也變得不善起來,道:“王將軍有什麽疑慮,隻管說出來!”

王禾道:“末將不敢擅自領兵,畢竟叛亂之地在湖廣,江贛調兵入湖廣必須要有大人手令,其實末將領兵侍奉大人左右最合適!”

一個不想出兵,另一個則擠破頭想去。

沈溪不知道該怎麽評價王禾,這位大概算得上是大明的忠臣良將,願意為江山社稷拋頭顱灑熱血,殊為不易。

雖然王禾有私心在裏麵,但哪個將領去打仗的目的是為國捐軀?沒有功名利祿,誰會無條件為朝廷賣命?

沈溪幹脆拿出近來他收到的係列軍報,道:“王將軍先回去吧,容本官再思量,等朝廷出兵命令下達再說,本官不能擅作決定。這裏有五寨司、麻陽、沅州、會同等地發來的緊急軍情,你沒看過,現在拿回去看看,明日本官問你其中內容。你若答得不盡不詳,本官就算出兵也不會帶上你……”

沒辦法,王禾閑著沒事,沈溪隻能給他找事做。

既然王禾天天來騷擾,沈溪不得不用一些特別手段,把軍報給王禾看,讓他回去跟手下幕僚商議,把奏報仔細研究幾遍,然後沈溪把早就爛熟於胸的道理給他掰兩句,就可以把王禾打發。

王禾聽到這種要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是沈溪的拖延之計,拿到軍報很高興,因為很多軍報都是湖廣地方直接呈遞都司和布政使司衙門,再轉乘總督府,江西都司與之畢竟隔著一個省,很多事情他都不知曉,迫不及待地想站在沈溪的視角看問題,想知道沈溪這位兩省總督能得到多少情報,跟他獲得的有多少區別。

王禾起身領命:“大人放心,末將這就回去找人參研,今夜爭取……”

“咳咳!”

沈溪咳嗽兩聲道,“不用著急,明日能給我就不錯了,本官對此沒那麽迫切!”

……

……

回到內院,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沈溪罵罵咧咧坐下,還沒等他吃口飯,便覺得背後一人過來,雙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為他揉肩。

惠娘溫柔的聲音傳來:“老爺何故如此惱怒?可是湖廣之地又有戰事發生?”

沈溪道:“嗨,還真讓你說對了,這一天時間,又有一座縣城陷落,若說之前我處在領兵不領兵皆可的狀態,但現在我領兵平叛已經逃不掉了,現在就看從哪裏出兵。”

“從江贛走,事情會簡單些,可以帶上你們,不過山長水遠,或許會走個把月,旅途辛苦。若先返回湖廣,路程也不會近太多,但能回武昌府整頓一下兵馬,把糧草輜重帶上……我也很糾結!”

惠娘道:“老爺不必鬱結在心,你想怎麽做,妾身通通都支持……”

沈溪拍了拍惠娘的手,雖然未予置評,但意思明顯……有惠娘支持便已足夠!

李衿在旁有些拘謹地問道:“老爺,你果真要帶奴和姐姐往湖廣南部的戰場?”

沈溪吃著飯,道:“你們自己選擇吧,如果覺得山長水遠不想去,也由著你們,但我覺得最好還是跟我一道上路。放心,等到一個相對安穩的城池,我會把你們留下,等我領兵查看過情況,再決定下一步行止……”

“若戰事太過激烈,我會跟你們一起留下來,等局勢相對穩定,再前進,保證你們不落於險地!”

惠娘見李衿神色中有些恐懼,道:“老爺,您路上需要人照應,讓妾身跟著便可,衿兒留在南昌府這邊,為您打理生意。現在商會分號剛落地,事情千頭萬緒,粵省那邊的生意也要有人照料,衿兒留在南昌府,傳遞消息相對方便!”

沈溪笑道:“其實這一路,不會有危險,相當於遊山玩水,也可以說是我給你們補的蜜月。我不去前線不行,但作為兩省總督,我們會置於重重大軍保護下,賊人想碰我們的衣角都無比艱難……”

惠娘還想說什麽,李衿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姐姐不必說了,奴不怕辛苦。”

有李衿這話,惠娘無從再為她爭什麽,姐妹二人都被定在沈溪出征的隊伍中。

沈溪匆忙吃過晚飯,攬過惠娘的柳腰,道:“明日你們回去收拾下,不用再過來,等過個兩三日,我們可能要出發。”“我決定了,此番不回武昌府,直接領軍從南昌府向湖廣南部進發。”

“這盛夏時節,通常是一早一晚行軍,偶爾還要趕夜路,衣服多拿點兒,夏秋裝都備上,再多攜帶些驅蚊的艾草,蚊帳什麽也要備好……”

沈溪說著,拉著惠娘和李衿進房去了。

雖說這一路上三人會相伴而行,但到了外麵,沈溪畢竟不能像在自己的巡撫衙門裏這麽自在,他想跟惠娘和李衿多親近,即便今日李衿月事在身,讓沈溪略微掃興,但僅僅惠娘的溫柔便足以把他融化。

臨出發之前,沈溪仍舊夜夜笙歌,大有貪享逸樂荒淫無道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