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朝天子(三)

建安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漢帝召見劉闖於承光殿。

劉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曆史上大名鼎鼎的獻帝。他和諸葛亮同齡,生的極為俊俏。隻是,獻帝雖隻有十八歲,可看上去卻有一種極其滄桑的感覺。也難怪,這個十八歲的皇帝,從小到大,可謂是經曆了太多事情,以至於給人一種蒼老感受,全無少年應有的那種活力。

回想起來,漢帝這一生也夠淒涼。

他生母王貴人,生下他之後,便離奇死去。

在後世,很多人認為她死於當時何皇後之手。所以,漢帝從小被董太後收養,小小年紀便被卷入立嫡之爭。可惜,少帝劉辯有當時的大將軍何進支持,漢帝自然不可能與少帝相爭。

沒想到,十常侍之亂,董卓入京。

漢帝在董卓的扶持下,竟一下子變成了皇帝,又跟隨董卓遷都長安。

董卓死後,李郭相爭……漢帝又一次變成傀儡,為李郭所操控。李郭反目之後,漢帝東出函穀關。原以為從此風平浪靜,到頭來又被曹操奉天子以令諸侯,從洛陽遷都到許都,依舊被當做一個傀儡。

思及起來,漢帝這一世實在可憐,一直是作為傀儡,被人操縱。

他的笑容中,透著一絲虛偽之色。

雖然掩飾的極好,可劉闖依舊能夠感受到,那笑容裏的涼薄

是的,涼薄!

漢帝劉協長的極好,眉清目秀,儀表不凡。然則他的眼睛略顯細長,宛若蛇目,冷酷而無情。他的嘴唇很薄,更是一種刻薄的表象。事實上,他也的確是一個涼薄之人。王允為他鞠躬盡瘁,到頭來李郭兵臨城下,漢帝毫不猶豫便把王允推出去,來平息李傕郭汜的怒火。

劉協拉著劉闖的手,看上去非常熱情。

他左一個皇叔,右一個灌亭侯的叫著,卻沒有讓劉闖心中生出半分感動。

而且。劉協召見劉闖時,曹操也在一旁。

所以兩人並沒有太多親密的交談,漢帝隻詢問了劉闖一番過往之後,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皇叔此次前來許都,可有什麽打算?”

“回稟陛下。臣此次還許,主要是希望能夠前往潁川,重建祖業。

還有,我想將父親墳塋從洛陽遷來潁川安葬,也算是落葉歸根。卻不知陛下可否準許臣行事。”

曹操聞聽,眼珠子一轉,不等漢帝開口道:“為中陵侯遷墳一事。事關重大。

灌亭侯一片孝心,臣亦極為感動。隻是灌亭侯後日還要隨陛下在毓秀台行祭天大典,這個時候恐怕也不好離開。不如這樣,中陵侯當年於臣亦有恩義。不如由臣派人前去,將中陵侯墳塋遷回長社。到時候,隻需灌亭侯往長社一行即可,也不需舟車勞頓。還會耽擱大事。”

開玩笑,好不容易把你抓來許都。你若跑去洛陽,趁機溜走,豈不是麻煩?

雖說洛陽如今也在曹操手中控製,但若說力度,遠不如許都這麽周全。所以,曹操是斷不會允許劉闖離開許都。他必須要把劉闖牢牢控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免得這家夥做出什麽出軌的事情。

漢帝聽聞,眼睛一亮。

但是等曹操說完,臉上旋即閃過一抹無奈之色。

“是啊,皇叔還需留下來,三日後隨朕行祭天大典,而後前往太廟祭祀,怎可以這時候離開。

不過,為中陵侯遷墳一事,也極為重要。

就拜托司空多多費心,盡快興辦此事,莫要讓灌亭侯等得太久。”

曹操連忙躬身領命,而後又看了劉闖一眼,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笑容。

劉闖則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向曹操一拱手道:“如此,那就要拜托司空,為此事多多費心。”

看他那模樣,好像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也使得曹操心裏惱怒異常,但臉上還是帶著一抹微笑,“此我應做之事。”

漢帝和劉闖的會麵,時間很短,前前後後加起來,恐怕也不足三十分鍾,更不要說談什麽實質性的問題。由於曹操在旁邊,兩人更無法深談,所以匆匆結束了漢話,劉闖告辭離去。

從皇城中走出來,夏侯蘭立刻迎上前。

劉闖上馬,帶著夏侯蘭等人從午門離開之後,直奔午門大街而去。

不過,才走上大街,忽聽身後有人叫道:“敢問前麵可是劉皇叔?”

劉闖勒馬回身,就見一輛馬車行來。

車簾一挑,從裏麵露出一種俊朗麵容,“下官中散大夫伏完,前次在許都城外曾見過劉皇叔,可惜公務繁忙,一直不得機會與劉皇叔盤桓。今日偶遇,不如由下官做東,請皇叔吃酒?”

伏完?

劉闖一怔,連忙下馬,拱手問安。

“對了,文舉而今可好?”

“國丈說的可是孔融先生?下官年初時在高密曾與他見過一次,但之後,孔先生就去了南山書院,我很少有機會與他相見。此次離開高密時,孔先生還派人前來相送,身體頗為壯實。”

伏完微微一笑,連連點頭。

他邀請劉闖上車同行,劉闖倒是沒有拒絕,便把韁繩丟給夏侯蘭,登上伏完馬車。

馬車車廂的空間很大,裏麵有一張書案,還擺放著一座半米高的青銅鼎,裏麵點著香,令人頓感神清氣爽。

“皇叔,我今攔你,是有一事相求。”

“哦?”

“我聽說,皇叔和豫州牧劉備有些誤會……不過,不管怎樣,那劉備也是中山靖王之後,乃漢室宗親。今漢室衰頹,朝綱不振,陛下也希望諸宗室能夠鼎力合作,共興漢室,不知皇叔以為如何?”

劉闖頓時沉默了!

難道說。漢帝要認劉備做皇叔嗎?

別小看這‘皇叔’的名頭,以前劉闖對此並不是很看重,但自從他得到了皇叔的稱號以後,便立刻明白了,在這個時代,皇叔所代表的意義。皇叔,就代表著正統,代表著漢室……雖然沒有什麽權勢,但確有極大的號召力。對於那些仍舊尊漢室為正統的人而言。皇叔這個名號,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也正是這個名頭,才使得劉闖能夠很快在北海,站穩腳跟。

“陛下,要納劉備歸宗嗎?”

伏完看著劉闖。正色道:“皇叔,不管怎樣,劉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後,終歸是宗室子弟。

若皇叔能夠拋棄以往恩怨,與他合作,何愁漢室不興?當然了,我也知道那劉備得罪過皇叔。所以我也會派人與他說明,不得再與皇叔作對。不管怎樣,在宗人府終歸還是以皇叔為大。”

原來,隻是讓劉備歸宗!

劉闖心中。頓時醒悟過來。

他倒是能夠理解漢帝如今的難處,漢室衰頹,宗室不振,隻能盡可能從外麵。招攬宗室子弟來撐門麵。很顯然,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漢帝對劉闖的重視,遠在劉備之上,否則也不會讓伏完來試探劉闖的口風。同時伏完也說清楚了,劉備的地位,絕不會被劉闖的更高。

也就是說,劉備隻能歸宗,而無法得皇叔之名?

“那今年祭天大典,太廟祭祖,劉玄德可要參加?”

伏完微微一笑,輕聲道:“皇叔放心,此次祭天大典,沒有劉備的事情。

陛下之所以把他納入宗室,說穿了還是想為皇叔分擔一些壓力,否則的話,難免成眾矢之的。”

看樣子,劉備回歸宗室,很難改變。

其實早就該想到,他劉備又豈是等閑之輩,焉能看不出‘宗室’光環的效應?

不過,這計策想來也不是劉備想出來,應該是有人為他出謀劃策。

劉闖眉頭一蹙,便立刻想清楚:劉備這麽快便與伏完這些個保皇派搭上關係,恐怕少不得陳登在一旁為他出力。

曆史上,陳登一直都沒有離開徐州。

可是現在,由於呂布斷了陳氏在徐州的根基,以至於陳珪陳登父子,不得已跟隨曹操來到許都。

劉闖本來挺得意,但如今想來,隻怕是給劉備增添了羽翼。

要知道,陳氏父子和劉備一直都很親近,失去了根基的牽製,那豈不是給了劉備招攬陳登的機會?

嗯,若劉備得陳登之助,恐怕會如虎添翼。

劉闖突然間感到莫名心悸,他此前把諸葛亮從劉備手中奪走,本以為能夠斷去劉備一條臂膀,卻沒想到讓劉備提前獲得謀主。劉備勇力,勿用質疑。他手中有關張陳到,而今又得了陳登,未來的發展,恐怕會發生變化。若不能及早做出準備,恐怕到頭來會成為心腹之患。

可他也清楚,既然伏完出麵了,也就讓劉闖不好明目張膽,去尋劉備麻煩。

這的確是有些棘手!

劉闖感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控製,曆史軌道的偏移,必然會產生出一連串的變化……

那麽,他穿越眾所具有的優勢,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越來越少。

不行,必須要加快速度發展,盡快離開許都,否則的話,定然會發生越來越多的變數。

“國丈!”

“皇叔……”

“我有一事相求,還想請國丈相助。”

伏完一怔,詫異看向劉闖,“莫非皇叔,想要離開許都?”

劉闖微微一笑,“而今曹操看管我甚緊,恐怕一時間難以脫身。

但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喜歡未雨綢繆。國丈之意,我已明白,接下來我所言之事,出我口,入你耳,不可使第三人知。”

伏完精神一振,臉上旋即堆起笑容。

他聽得出來,劉闖是願意答應,和他共討曹操。

“請皇叔放心,隻要我力所能及,必會助皇叔一臂之力。”

“我要護烏丸校尉之職。”

“啊?”

伏完頓時愣住了,疑惑看著劉闖道:“皇叔,何以想要這護烏丸校尉?”

護烏丸校尉,又名烏桓校尉。

西漢初,烏桓為冒頓所破,從此受匈奴奴役。漢武帝時期,霍去病擊破匈奴左地,遷烏桓人於上穀、漁陽、右北平和遼東等郡塞外。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朝廷便設置了護烏丸校尉一職。

護烏丸校尉,擁節,秩比兩千石,對護內異族,有持節兼領之的權力,同時領鮮卑等族,可出兵征伐。

劉闖已經是揚武將軍,而校尉軍職乍聽,似乎低於原先的軍職。

但實際上,凡屯邊將軍,皆稱校尉。

這護烏丸校尉的權力,甚至比劉闖原先的揚武將軍更大。

“皇叔,難道你想要……”

伏完不是傻子,很快便明白了劉闖的意圖。

隻是,他不明白,劉闖為何要棄北海國東萊郡兩地,跑去苦寒之地的幽州。至於劉闖如何前往幽州,伏完相信,劉闖肯定有辦法,否則也不會主動提起此事。但幽州,能好過青州嗎?

伏完對兵事並不精通,所以也不太明白劉闖的想法。

他一方麵感到吃驚,另一方麵,又感到驚喜……這說明,劉闖有足夠大的把握,從許都脫身。

漢帝最擔心什麽?

他最擔心的,就是劉闖無法離開許都,困死在許都。

“皇叔的心意,我已明白……請皇叔放心,此事我自會暗中運作,絕不令皇叔失望就是。”

“如此,就拜托國丈。”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便到了午門大街拐角處。

劉闖見天色已經不早,便要告辭下車。

至於吃酒,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他和伏完,都不會真的放在心上。

從車上下來後,劉闖便回到驛館中。

卻不想下馬,就見一個驛官迎上前來,拱手道:“皇叔,方才侍中鍾繇鍾元常派人前來送貼,請皇叔今晚,過府飲宴。”

這驛官,身高大約在八尺左右,生的儀表堂堂,姿容不俗。

與其他驛官相比,這個驛官的氣質,明顯有些不同,雖則衣著簡樸,那一身灰袍雖洗的發白,但在舉手投足間,卻透出一股淡淡的威嚴氣概。劉闖沒見過這個驛官,所以也叫不出名字。

不過,他卻沒有因為這驛官身份卑微而有任何輕視,因為此人身上的氣度,令人感到心折。

許都,果然是藏龍臥虎,一個小小驛官,竟有如此氣概?

劉闖接過驛官遞過來的帖子,掃了一眼之後,突然問道:“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