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窄巷
新紀8年，九月。
祁明市二級大學。
九月，大學新生入學，祁明市二級大學的校門外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此時陽光明媚，在數個迎新紅帳篷前，一臉青澀的林修拖著一個老舊行李箱走著。
事實上，在那個不懂事的年紀，人是很容易受到各種情況，而產生自卑內向的心理。
比如...一個老舊的行李箱。
祁明市二級大學，二級...其實也就等同於二流，並不是什麽優質的學校，隻是即便如此，新學期的開始，這長長的道路上，卻均是陽光明媚，新衣新服。
甚至有父母送子女來學的淚人場景。
當然，林修是不可能體會到那些了。
他費勁的拖著一點也不順滑的行李箱，然後獨自走在長道裏，順著人群，朝著自己的宿舍走去。
新的開始，他總是抱有新的念頭，新的希望。
林修以為自己能在這個學校裏好好學習，然後獲得一個好成績，然後領個獎學金...
畢業以後好好工作，然後前途一片明媚...
可惜遺憾的在於，二流學校的畢業生，多數也隻會淪於二流，畢竟師資，教學，環境，這些種種都與一流大學相差甚遠，你要想從二流大學裏走出朵花來，卻是無比困難。
當然，也隻是困難，並不是不可能。
可是林修這個年紀，並不知道困難是何物，不是因為他的驕傲氣盛，而是因為...他始終經曆的太少太少。
林修走在長道上，他衣裝普通，沒有什麽特色，如果非要找一個特點，那怕是特別土吧，隻是林修倒是不介意這些，他現在隻想著去到自己宿舍，然後可以認識宿舍的小夥伴，畢竟那可是自己四年的同伴。
以往的電視電影裏，四年的同伴可是關係極好，甚至可以稱兄道弟...
林修雖然沒什麽朋友，但是是個人，其實都會渴望朋友。
這個學校，給林修的感覺是什麽...林修說不出來，他不敢去看那生的美麗的女同學，也不敢和正臉走來身材高大的男生對視，如果非要有一個注意點...那就是林修發現竟然有男孩子化妝。
這件事對於林修來說十分新奇，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化妝並不是女孩的專屬，原來男孩子也可以妝的那麽的...
那麽的女孩紙。
簡稱娘。
雖然林修身材也是頗有瘦弱，看上去也是娘袍一般，但是他打內心看不起那化妝的男孩子。
他不明白，為什麽有男孩子又給自己上眼影又畫眉...
是母親給他們生錯了性別麽。
稚嫩的林修，隻能將這一切藏在心裏。
當然，他不明白的事，這時候多了去了，比如...路邊手工繪製的迎新海報，簡直醜到心酸醜到落淚...為什麽還擺了一排，那些跟被法海打了光一般如蛇爬的字...簡直比小學生還小學生，為什麽還...
林修頗為不屑的轉過眼睛，然後扭頭繼續前行。
在林修青澀的思維裏，他覺得男的就該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燙什麽頭染什麽發紮什麽辮穿什麽東一個洞西一個洞...
一時間，林修覺得自己活的才像個爺們，而那些迎新海報甚至不能入自己的眼...
林修又感覺...自己滿是才華，總有一天，他的才華會放出萬丈光芒...
而他才進自己的宿舍，卻就看到自己的一個舍友，正在那鏡子麵前梳著梳著，時不時的還對鏡子裏的自己擺擺造型...
林修默默的吐槽著，然後仔細看了眼門牌，這才拖著行李箱走了進來。
“308的是吧？”鄭陽朝著林修笑著說道，手裏甚至還揚著那木梳。
雖然林修心裏嫌棄他嫌棄的要命，但是他總不會直接打人家的笑臉，況且這是第一次見麵，以後就是數年的小夥伴...
“啊，是...我叫林修。”林修朝著他笑了笑。
“鄭陽。”鄭陽亦是回著林修，然後他指了門側的床位，“你睡這吧，其他位置都有人了。”
“...”林修左右掃了掃，一共六個床位，既然都有東西自己又來的遲了，那也沒有辦法了，於是他點了點頭，“好吧。”
鄭陽看了眼林修，他自然感覺林修土到掉渣醜到爆炸，但是他也沒說什麽，畢竟...
又不是他長的醜。
於是鄭陽就又梳了梳頭發，然後仔細打量著自己，準備相約同個區的老友出門聚一聚，以凝聚友誼，方便自己以後大學生涯的照應。
當然，林修並沒有想那麽多，他就是埋頭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畢竟初來乍到，他雖然內心頗多波瀾，倒是想著無用。
收拾完了，他還要去看看有沒有東西要買...他的錢可是不多了，買了個垃圾城市手機後，剩餘的錢更是少的可憐，自己得省著點花才是。
他可沒有尋常人家的家事底蘊，這一切，他還得靠自己才行。
鄭陽對著鏡子打量了許久，這便出了門。
而林修也沒有在意，就這麽自顧自的收拾著。
他還以為自己的舍友也會像電視電影或者話本裏寫的那樣，知心知己體貼無比...
但是看來，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哪來的那麽多熱鬧熱情可言，人家的離開，甚至沒有和林修道個別說一聲。
隻是畢竟陌生，你又何來那麽的許求。
於是林修並沒有多心，他收拾好自己的床褥，就將行李箱推到床底。
畢竟隔壁床都是這般做的，他也就有樣學樣。
而這時林修的另一個舍友穿著拖鞋啪嗒啪嗒的走了進來，他看了眼林修，就放下手裏的水桶，揚著頗有肥肉的笑臉說道，“你來了，叫啥名啊？”
“林修。”林修笑著應到。
“曾向凱，叫我阿凱就好了。”那舍友笑著脫去拖鞋，然後翻身上床，開始就這水桶擰著麻布擦床板，一邊朝著林修說道，“你床板不擦就鋪被子了嗎？”
“啊...我覺得沒事...”林修看著曾向凱那麽細致的還擦床板，頓覺自己還是過的太粗糙了。
“好吧，不過待會你那桌子還是擦一擦，都是灰啊。”曾向凱搖著頭笑著說道，“都不知道這棟樓到底有沒有人住過。”
“嗬嗬...”林修幹笑到，“你桶是買的麽？”
“對啊，你別去買，用我的好了，碼的，下麵的東西死貴，買了幹啥，待會我用完，你用我的去拎桶水擦一擦，一樣的事。”曾向凱笑著瞪著眼睛說道。
“好吧，那謝謝了。”林修笑著說道。
“客氣啥呀...”曾向凱話語才說完，這時那鄭陽卻是慌忙邁步走了進來，他看了眼曾向凱，然後來到林修床側的牆邊，繼續照著鏡子，一邊拉了拉衣裳，然後抬手朝著林修床位的上鋪摸去。
“哎？我的梳子呢？”鄭陽眉頭一挑，卻是突然出聲說道。
“不知道...你再找找，我才回來的。”曾向凱笑著說道。
鄭陽翻了翻林修上鋪的床位，沒有找到自己的梳子，便看著林修說道，“是不是你拿了？”
“我拿你梳子幹什麽...我又不梳頭...”林修頗感好笑的說道，然後搖著頭自顧自的整理著桌子，沒有理會鄭陽。
鄭陽定定的看著林修，卻是點著頭說道。
“你這態度，在我們那，早就被人打了。”
林修頓下手裏的活，他轉身看著鄭陽皺了皺眉說道，“我真沒拿你梳子，你自己好好找一找...”
“我剛剛明明放在你床鋪上的這裏，全宿舍就你一個，你說你沒拿？”鄭陽毫無避諱的直接與林修對視道。
林修也是被欺負過來的，他可是遇到不少這樣的事，可是畢竟新生入學，還是舍友，他不想惹什麽事，於是他搖了搖頭，無奈的整理著自己的桌子。
何況...一把梳子而已，林修還真沒有感覺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要換作以前，我早就叫人打你了。”鄭陽看著不理會自己的林修，便翻著城市手機，一邊頗有狠意的說道。
林修頓了頓手，他到底是福利院裏走出來的，可是經曆很多黑暗打熬，他眉頭挑了挑，眼見鄭陽拿著城市手機打電話，便大聲說道，“你打啊，你叫人來啊！”
曾向凱這時趕忙出聲道，“哎哎哎，同誌們...有話好好說...”
“叫就叫，我怕你啊！曹你嗎的！”鄭陽眼睛一瞪，便看著林修應到，然後他拿著城市手機，邊大罵邊朝著宿舍門口走去。
林修黑著臉，以往的經曆告訴他，既然要下手，自然先下手為強。
於是他翻手拎起椅子，朝著背對著自己的鄭陽用力砸去，然後紅著雙眼朝著一個踉蹌的鄭陽撲去。
他瘦弱的身體撲倒鄭陽，也不顧那椅子磕到自己的膝蓋身體，而是掄起不大的拳頭，狠狠的朝著鄭陽頭上砸去。
他砸的很粗糙，也沒有什麽章法，就是盯著頭胡亂揮著拳頭砸，甚至林修連拳頭都握的不像樣，隻是這些...都沒有阻擋他瘦小身體的爆發。
林修一邊砸著，一邊紅著眼睛喊道。
“我沒有媽，你曹啊！我讓你曹！我讓你曹！”
沿路沒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尋夢像撲火，誰共我瘋狂。
新紀18年，三月。
青市第一人民醫院。
半張臉坑坑窪窪的林修低垂著頭，正在婦產科的外麵的座椅上安安靜靜的坐著。
他的身側，均是與他一般年紀的人，可能比他更年輕...
可能...
而這裏來來走走的，都是一些適齡的...
未來媽媽。
隻是她們的選擇是什麽...就有很多意味了。
第一種選擇，有些人，會將這一切，當做一場不該存在的意外，最終選擇放棄那小小生命。
第二種選擇，有些人，會將那一切，當做一場上天榮寵的恩賜，虛心問暖妥善收藏唯恐...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安安靜靜坐著的林修心跳這時砰砰的不停，他已經做好了選擇，那自然是後者，隻是這時候的他，感覺自己即將進入人生的一個岔口一般，那感覺他到底是說不出來的。
自己要當父親了。
林修不像身側的男子玩著城市手機，他就這麽定定的看著地板，然後看著門側印刷精致的婦產科海報。
海報上的字是那麽的童趣童稚，看著那麽的讓人舒服。
而能徒步行走二十四小時耐得住無盡黑暗的林修...這時麵對這等待，卻是內心慌亂不已。
就在陽光悠悠照在那潔淨地板，照射出一點明明亮光的時候。
杭園園滿臉蒼白的拿著診斷書走出了診室，她抖著腿，甚至沒有走到林修身前，就這麽腿下一軟，然後雙手往地上撲去。
林修的速度自然驚人，他的身體早就超出了尋常人，所以在那一瞬間，林修跪地側滑，直接抱住了杭園園的身體。
溫暖入懷，可是林修隻感覺到杭園園的滿身顫抖。
杭園園此時沒有驚訝為什麽林修的動作那麽快，她隻感覺自己被林修抱住，然後便鼻頭一酸，頓時埋頭林修的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仿佛受盡了無盡的委屈一般。
頓時在座的未來媽媽，或者...即將做出第一選擇的小情侶，均是望了過來。
其實這個地方，除了那兩個選擇，經常有著第三類的事情發生。
那種情況，卻是最為致命，那就是...你想妥善收藏，可是老天跟你開了個玩笑...讓你隻能選擇放棄。
林修眼角瞥過那診斷書上的最終顯示，隻見數個簡單的字眼。
“晶裂輻射超標，胚胎發育異常三級，建議放棄。”
“沒事沒事...”
林修的心跳嘭嘭嘭個跳個不停，他抱著杭園園顫抖的身體，然後鼻頭一酸，雙眼幽幽一紅。
聲音哽咽的說道。
“我們回家...沒事...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