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著鄭雲鳴躬身下拜,說道:“這就是能夠給將軍提供的一點愚見,願將軍善察。”

鄭雲鳴慌忙起身還禮,激動的說道:“先生這一席話,完全驅散了縈繞在我心中的陰霾。前方道路雖然曲折,但隻要先生指出了方向,雲鳴當率領眾人披荊斬棘,一往無前。我平生魯鈍,對世事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先生請一定不要嫌棄,出山輔助我完成這平戎八策!”

說著他又向白翊傑深施一禮。

王登向楊掞使了個眼色,起身也下拜道:“國家危難之際,先生不必再抱著隱士的傲氣了,英雄不惟此時建功立業,於生何撼?”

楊掞也起身施禮:“楊掞素來都自負的很,但今日與白先生才略相比,如溪流之比大江。如果先生堅持要隱居山林,那將來曆史上記述的都是如我楊掞一樣的名字,大賢反而默默無聞。後人豈能知道京湖還有個白翊傑在?”

“純父不必用激將法。”白翊傑笑道:“我不是隱士,在這兵亂的年月裏也不可能有真正的隱士,今日得遇鄭將軍,正是我投身報國的時候。就算將軍不肯請我出山,我用盡辦法還是會在軍中某個位置的。”

鄭雲鳴抬起頭來,滿麵誠懇的說道:“即使先生真的不肯出來,那麽我來一千次一萬次紫霄峰,總要將先生請出來。”

楊掞笑道:“就算總管請不出先生,我叫葛統製拿一條麻繩,捆也將先生捆到襄陽去。”

四個人並皆大笑起來。

瑤琴、書冊、碁盤和筆墨都已經裝上了大車,白翊傑站在莊外與兩位白家寨主事人執手話別。

“今後襄樊一帶將會成為雙方爭奪的重點,這裏可能會兵火連結幾十年。”白翊傑果斷的說:“盡早搬遷,遷村、移宗祠、平倉儲,到大江南邊去。”

白添壽瞪圓了眼睛說道:“咱們在武當生活了幾百年,怎麽能說走就走?”

“活人要緊,連寨子都毀了,說什麽祭祀先人?”白翊傑說道;“現在不是留戀故土的時候。請二位叔祖以數千血親性命為慮。”

白增壽一臉為難的樣子:“縱然向南,南邊都是別人家鄉,能遷徙到什麽地方去?”

鄭雲鳴開口道:“此事易與,不管是枝江還是宜都,在大江以南都有不少荒蕪的土地留待開墾,我親自寫書給江陵府,讓他們擇地安置眾位鄉親。”

“如此,我在武當生活的日子看來要告一段落了。”白翊傑手扶白羽扇,向兩位族長拜了下去:“等盡逐胡人,收複河山的那一日,再回來與各位鄉親相見。”

說罷招呼青衫童子道:“上路吧,再晚一些半路就會下起雨了。”

童子小聲問道:“那魏家小娘子再來這裏找不到郎君如何是好?”

楊掞尖起耳朵,壞笑道:“哪裏的魏家小娘子?”

白翊傑隻是微笑著搖著羽扇,並不回答。

鄭雲鳴剛出襄陽前往白家寨,襄陽城裏就出了事情。

在畢資倫的協助下,秦武以驚人的效率將投效土龍軍的北軍分成了八個營,並臨時從土龍軍的隊官和隊將中提拔了一些人充當各營主將。

隻是趙範不願意將這些人放在襄陽城裏礙眼,對於襄陽的百姓來說也無法容忍剛剛殺害了自己親人、燒了自己房屋的凶手還平安無恙的住在自己身邊。

於是他們隻能拔營,前往襄陽南麵的南山另立營寨。鄭雲鳴事前已經和趙範談妥,將土龍軍進駐襄陽之後空置下的老鴉山老營讓給這些新入的軍士暫住,等督視府到襄陽稟報過督視相公就馬上啟程。

這些原來克敵軍的士兵們隻有灰頭土臉的收拾行李前往西門集合再轉向南山。

不巧的是今日無敵軍士兵也一樣從西門出發去往樊城駐紮。他們是襄樊的客軍,等蒙古人撤退之後估計是要從樊城直接啟程返回原駐地吧。

仇人一見麵立即起了衝突。

無敵軍的大隊軍士沉默著從西門通過,瞪向一邊大聲喧嘩搬運輜重的原克敵軍軍士都是仇恨的眼神。

一名無敵軍的軍將快步通過城門的時候,狠狠的撞到了一個挑著擔子的土龍軍新兵。將他撞倒在地,東西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

那軍將大怒,揮動手中的鞭子劈頭蓋臉的打了過去,邊打邊喝道:“不知死活的醃臢潑才,老爺們沒能了結了你們的狗命,放到今日來擋老爺們的路,趕緊給老子滾的遠遠的,稍遲了半刻老子馬上宰了你這狗頭!”

幾名土龍軍的新兵怒吼著衝上前去,揪住那軍將,可是旋即被更多的無敵軍所包圍。

西城門頭上很快演變成大規模的群毆。兩邊都吹起了哨子叫人,眼看事態就要疾速惡化。

“都給我住手!”兩邊突然響起的都是年輕略帶稚嫩的聲音。但軍士們卻都第一時間的停住了動作。

從城門口出來的正是那日在李虎身旁隨侍的紅袍小將,從西走來的則是那位在校場上詰問鄭雲鳴的年輕軍士。

那紅袍小將將戰袍一甩,伸手拉起了被撲倒在地的軍將,喝道:“都統下令不得遲誤馬上過江去,怎麽還在這裏跟人攪擾!”

說罷輕輕一推,將軍將推回了無敵軍的隊列。大隊在小將的嗬斥下不敢稍停,匆匆朝江岸奔去。

那小將回身朝著年輕的軍士一拱手,說道:“一點小摩擦,請貴軍不要在意,在下鎮江都統部下中軍隊將陳英瑞,未請教?”

年輕軍士也拱手答道:“我是土龍軍新入軍士王子秋,長官如果將來常留京湖,一定會很快再聽到我的名字。”

陳英瑞本是心高氣傲的人,看著對方自信的眼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也不再答話,自顧向江岸走去。

王子秋望著他高傲的背影,隻是不屑的笑了一聲。

站在遠處的秦武把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裏。

他大聲喝道:“王子秋,過來!”

“昨天跟你說過沒有,要你們盡量避免和無敵軍的接觸,你明知道他們要走西門,也挑這個時候出城,你找事是不是?”

王子秋大大咧咧的一抱拳:“小人不敢。”

秦武哼了一聲:“不要以為你武藝高強就敢無視長官,軍中要的是紀律,可不比在北邊的時候無拘無束沒人管。”

“但您也同樣需要好本事的人為您衝鋒陷陣。”王子秋說道:“雖然當年在衛州一人斬殺蒙古精兵二十八騎的鐵頭秦武依然雄風不減.......”

“小小年紀知道的事情倒不少,”秦武嘴角輕輕的下撇了一下:“那都是往事了,我不想多提,你們以後也不必多說。”

王子秋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我這麽說是因為咱們畢竟都是北方人,那些南人躲在江南久了,英武之氣已經消磨殆盡,疑心倒是半點都沒減少。尤其是鄭雲鳴這種官宦之後,怎麽會真心看的起咱們拿槍弄棒的山東漢子?那鄭總管若是將來將您和弟兄們當成他升官封爵的墊腳石,那咱們可真就......”

“住嘴。”秦武低聲喝道:“姑且念在你剛剛認識總管,這一次饒過你。你知道北方人在南軍中討生活第一條需要做什麽?那就是不要預設立場。若是你先將自己放在受害人的立場上,看任何事情都是南朝的長官在迫害你,那你就會覺得整個南朝一無是處。從我認識鄭總管開始,鄭總管做事都是公私分明,南北一視同仁,從未有半點歧視北軍的行徑。今後說這些話之前,要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自己帶了立場去看人。”

王子秋應了一聲,沉默不再說話。

秦武拍拍的他背:“你放心,從今之後宋蒙年年交兵,朝廷對有力的將兵隻會越來越倚重,而且你身處宰相公子部下,絕無半個南朝官員敢輕視你的。”

他問道:“畢參軍到哪裏去了?”

王子秋說道:“一上午畢參軍都在隊伍裏活動,一些在軍中有名聲的軍頭們他都見過了,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帶我去見他。”秦武說道:“要是天黑之前在南山搭建不起帳篷,大家可都要在野外露宿了。這個時候不抓緊時間還在到處跟人閑聊?”

王子秋帶著秦武一路沿著輜重隊伍尋找,在城西的一棵大槐樹下發現了畢資倫的身影。

畢資倫正在跟幾名在克敵軍裏稱得上勇悍的軍頭竊竊私語,那幾名悍將有的沉默靜聽,有的正在搖頭歎息,有的人麵露憤恨之色,全都被畢資倫的談論完全吸引住。

秦武趕上前去,朗聲說道:“先生說得好事情!”

畢資倫見秦武到來,隨口遣散了眾人,徑直來到秦武麵前說道:“也沒有別的,隻是跟他們聊了一下家鄉的往事而已。”

秦武點點頭:“故土難離,若不是這鳥歲月兵禍連年,任誰不想在家鄉享受快活日子?”

(春節休耕了幾天,今天開始再開,各位讀者馬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