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在步兵大隊後麵的虎踞炮隊,幾乎沒有引起蒙古軍多大的注意,他們全神貫注的隻在一片褐黃色原野中一大片紅色軍服氣勢洶洶的逼來。

紐磷麵無表情的打了個手勢,身邊的萬戶高聲叫道:“諸部兒郎聽真!自大汗在鄂嫩河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有今日之蒙古大國!你們最後一個對手就隻剩下思南思國而已,或者說,隻剩下了鄭雲鳴!你們生長在漠北,跟隨大汗去過萬裏之外,和各種各樣的敵人作戰並且將他們一一打敗!今天,勝利的絕不是鄭雲鳴,勝利屬於你們!光榮歸於蒙古大汗!”

蒙古鐵騎響起了直上雲霄的高呼聲:“巴圖魯!巴圖魯!”

紐磷將馬鞭朝前一指,大喝道:“進攻!”

馬蹄敲擊地麵的聲音從白霧中傳來,敲擊著每個人的耳膜,但對於神武軍的軍官們來說,這已經是經曆過不止一次的戰鬥,馬蹄的震撼對於他們簡直有些習以為常,而且在霧中看不清敵軍騎兵的麵目,所受的心理震撼也就減弱了不少,相反還得長官們不斷提醒:“小心些!敵人的騎兵來了!握緊長矛!提高警惕!”

而炮兵的總製也高聲下令:“火炮展開進入位置,準備開火!”

兩翼的數十門虎踞炮馬上停止前進,將炮口調轉向前,大霧雖然稍有消解,但他們依然不能分辨目標,但這無關緊要,用於狙擊騎兵的霰彈也可以在目視不能作用的情況下僅憑經驗進行彈幕射擊,這雖然隻是特殊時期的不得已的辦法,但火炮的霰彈依序發射,的確可以造成一片恐怖的殺傷區域。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帶隊的炮兵指揮官有充分的經驗可以通過馬蹄聲來分辨敵軍騎兵的大致距離。對於神武新軍的炮兵軍官們來說,這些完全不成為問題,他們都是當年在荊楚中被鄭雲鳴手把手教出來的精英炮手,這二十年以來,他們曾經在險峻的山隘上作戰,他們曾經在平曠的原野上作戰,他們甚至曾經在汙濁的泥沼中作戰,他們在猛烈的風雨中用蓑草和牛皮搭建過防雨棚,在無月的黑夜中憑借遠方的點點微光摸索著開火,對於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來說,他們完全有能力應付這種局麵。

“敵軍還有三百步!做好準備!”“敵軍還有二百步,炮彈裝填!”“敵軍就在一百步外,開火!”伴隨著清晰的口令,虎踞炮接二連三的發射出膛中的彈丸,拳頭般大小的霰彈伴著火光和巨響徑直飛入前方的濃霧中。伴著人馬的嘶叫哀嚎和沉重的墜地聲,就明白神武新軍的炮擊並非是毫無斬獲。

但蒙古人似乎並沒有被這迎麵而來的一陣打擊所嚇倒,伴隨著馬蹄聲和喊殺聲呼嘯而來的,是衝出迷霧的具甲鐵騎和直抵麵門的鐵鑿槍。隨著一陣物體撞擊的悶響和刀槍相擊的刺耳響聲,蒙古騎兵衝入了宋軍的長矛陣中。

“真是愚不可及!”韓鋒在後方不遠處,勉強可以透過霧氣看到前方正在交戰的場景,他大聲對身邊的副將劉義成說道:“將軍用兵,貴在未戰先查知敵軍強弱,倘若冒險以正麵強攻戰術應對堂堂之陣,隻要敵人稍有紀律,則進攻者必定損失慘重,你看看,他們的攻擊是有多麽的愚蠢!”

這一波的正麵衝突自然是讓蒙古人損失慘重,甚至讓萬戶都忍不住對紐磷喊道:“前方健兒苦鬥不易,請那顏讓他們稍微退卻一下,等咱們的火器上來先壓製一下敵人再重新衝鋒!”

紐磷麵無表情的說道:“繼續進攻!男兒的血性在哪裏?不讓韓鋒停止前進之前絕不收兵!”

萬戶深吸了一口涼氣,他何曾聽過紐磷說過這種話,對於蒙古本部的軍兵,蒙古將領無不是小心翼翼的加以保護,因為漠北人口稀少,戰死一個蒙古的核心力量就削弱一分,如今都元帥竟然用寶貴的本部兵馬正麵向嚴整的宋軍衝鋒,實在是已經被求戰的欲望衝昏了頭!

但他又不敢不聽從紐磷的吩咐,因為他分明看到紐磷的衛隊長帶著紐磷最親信的幾個百戶隊朝著宋軍衝了過去。他大喝一聲:“諸部巴圖魯,隨我來!”抽出戰刀,催馬趕了上去。

花馬湖之戰是當日發生的第一個大戰鬥,蒙古騎兵拚著死傷的代價麵對有火炮掩護的宋軍步兵反複衝鋒,殺傷了成百上千的神武軍士兵,用勇毅和堅韌將宋軍阻擋在花馬湖西麵的陣地上。兩軍就在花馬湖西七八裏的地方築起壁壘,搶修陣地,做好了長期對峙的打算。

但花馬湖之戰並非是今日內最慘烈的一戰,向士壁率領的一支兵馬在敵軍薄弱的大冶湖從水路進軍,一路順利姑且不提,真正慘烈的一戰在滸黃州,當然,張勝率領大軍在滸黃州登岸的時候,一開始並沒有遭遇到傳說中的數萬精兵的阻擊。留戍在滸黃州的隻有二三千老弱殘兵,張勝不知道鄭雲鳴是如何如戲法一樣將幾萬精兵變得無影無蹤,但他早就知道鄭雲鳴在北方關係匪淺,傳說每天蒙古大汗見了些什麽人,吃過哪些菜肴,甚至和後妃們說過什麽話,都會如實的傳入南朝宰相的耳中。鄭雲鳴要是弄些手段,自然是有這個能力的。

但他也絲毫不敢大意,一上岸馬上就驅逐了滸黃州的敵軍,占據居民點,迅速焚燒了浮橋,並且將沿岸二三百小船一概鑿沉。大戰之前,鄭相公說的明白:“我隻能給你們二三個輕鬆的時辰,之後敵情難料,不過我可以篤定的告訴你等,敵人至少會有五萬人,其中精銳甚多,我欲給汝等多些軍馬,又恐背水交戰,打不好全軍覆沒,你敢去便去,不敢去,我換三湘都統王子秋去。”

這是太明顯不過的激將法了,若是這麽對魏勝說,魏勝都要置之一笑,但這話對張勝尤其管用,自說了這句話開始,張勝氣的眼中都是血絲,分外嚴苛的部署備戰。

“將柵欄的基礎打的牢靠一些,竟擺些樹枝在前頭用浮土蓋上,以為是你們家紮籬笆呢!這樣的籬笆牆連豬都能拱開,還說什麽阻擋蒙古人!蒙古人再沒用總比豬強吧!“

“那邊的虎踞炮隊,炮彈怎麽隻準備了這麽點?什麽?你們覺得夠用了?等敵人的馬刀砍到你們頭上的時候你們才知道夠不夠用!馬上去船上去搬下備用彈藥,葡萄彈和霰彈至少要準備尋常三倍的數量!因為敵人的數量要比我們多得多!能不能撐得下去就靠你們炮手的發揮了!”

“我反複說過,壕溝要夠寬闊,寬闊的讓敵人的戰馬無法越過!鹿角要插的夠狠,那些從別營中搜集到的破舊槍頭全都給我綁到鹿角上,讓跳不起來的韃子來個開腸破肚!”

“不要有片刻鬆懈!要鬆懈等打退了韃子再鬆懈!韃子的利箭和鐵槍可不會有一絲留情!用十二分的精神迎戰敵軍!你就能活著領到相公的犒賞!”

張勝所言非虛,三個時辰未到的功夫,滸黃州四周掀起了塵土,大軍從四麵八方趕到將滸黃州包圍的水泄不通。蒙古水軍戰艦也從上遊趕來,向在滸黃州江麵上嚴陣以待的宋軍戰船發動反撲。

滸黃州的激戰,其殘酷程度更勝於花馬湖的交戰,蒙古軍一方投入的軍馬據信至少在六萬人以上,顯然在江北督戰的蒙古軍總帥親王塔察兒集中了北方的主要兵力企圖重奪滸黃州。而江麵上則以殘存的幾艘龜甲船為先鋒,擊中了大小戰船三四百隻發起反擊。但水麵上的戰鬥宋軍已經穩操勝券,在鋒利的艨艟快船的掩護下,二十艘海鵠炮艦毫無顧忌的在江麵上列成單列縱隊,用密集的炮火迎麵掃蕩敢於靠近的敵船,龜甲船一旦喪失了衝撞的勇氣,在炮戰中的表現還不如一般的炮船。於是蒙古軍企圖奪回滸黃州江麵控製權的努力失敗了,但在陸上的戰鬥卻完全不一樣。

每百人一隊的漢軍士兵,在蒙古百戶長的率領下,排成密集隊形向著宋軍的陣地前進。在麵對已經提前部署好的擁有堅固陣地的敵軍的時候,的確是步兵更加有效,這是近年來南北兩國乃至各國都普遍接受的觀點,尤其是當進攻的不是蒙古本部,更加無需忌諱什麽傷亡。

但這樣做也有問題,攻擊的漢兵大部分屬於河南等地萬戶嚴忠嗣部下,自從嚴實在襄陽慘敗,所部損失殆盡之後,嚴家就一直沒有能夠恢複起基本的戰鬥力,嚴實和其子嚴忠嗣和嚴忠濟花費了很多心血,至多也隻能聚集起三千能夠一戰的兵力,但蒙古方麵卻很不滿意,河南位於對宋作戰的最前線,兵力如此之少頂多隻能作為治安的力量,南征的時候不可能作為有力的仆從參加,於是蒙哥特別命令嚴忠嗣在領內簽軍,在河南地一共簽軍一萬數千人作為進攻南朝的先頭部隊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