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的進軍自然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僅僅是在長江和漢水的水上交戰就有七次之多,交戰規模從百艘到千艘不等,統算起來,宋軍二勝五敗,喪失了對江麵的控製權,而蒙古人的戰術每次都一模一樣,就是先用陸上的火炮和炮弩夾擊宋軍戰船先鋒,然後龜甲船一舉突入宋軍船隊中,仗著河道狹窄,宋軍戰船躲避不及,被龜甲船撞破了船舷,撞斷了船槳的不計其數,赫赫有名的洞庭炮艦和瓜州飛鵠,對這樣簡單而有效的戰術卻無能為力。

蒙古軍於是控製了三江口上下遊百裏的水麵控製權,於是以砲手水軍匠人萬戶楊福所部萬餘人擔當勞力,開始在長江和漢水上建設浮橋。

蒙哥此次征南作戰的核心計劃之一,就是造一座足以橫渡大江的超級浮橋。

眾所周知,鄂州附近江麵開闊,並不適合搭建浮橋。但任何困難也不能阻擋蒙古大汗征服江南的決心,蒙哥召集造船工匠,特別製造了用作浮橋基座的大型板船,長二十餘丈,寬六丈,用鐵牛作為錠石,前後左右四隻鐵牛一旦入水,板船就像是被釘在水麵上,安穩堅實,如履平地,將板船一艘接一艘的用粗如人的手臂的巨大鐵鎖連接起來,在上麵鋪設木板,建立欄杆,修建成一座華美壯麗的浮橋,在長江兩岸的橋頭處,則又設立熟鐵鑄造的蒼狼像和白鹿像,每尊重數萬斤,用鐵鎖拴住浮橋以固定大橋。

這樣的大橋一共有三座,一條橫渡長江,連接鄂州包圍軍和江北的輜重大營,一座橫跨漢水,讓漢水東岸的紐磷軍和東岸的鄂州包圍軍合為一體,一座搭建在沌口上遊,在橋上設置了重重弩炮和火器,部署了三千射擊軍進行防守,在橋頭兩側設立了密密麻麻的工事和壁壘。這是一道憑空而起的水上長城,即便鄭雲鳴的水軍能夠擊敗龜甲船,也無法突破這道堅固的防線從水道給予鄂州救援。

或許蒙哥大汗用不著如此謹慎的防備從下遊一路趕來的鄭雲鳴部隊,因為在最初的先鋒作戰中,蒙古軍就查知了鄭雲鳴這支新部隊的真實實力,或許他們並沒有如事前誇張描述的那樣一觸即潰,但本質上,他們依舊是嬌弱奢靡的飴糖子,絕非彪悍勇武的蒙古武士的對手。

張世傑率領的馬步軍一萬一千名,順著長江一路西上,在漢陽城東百裏的地方就和蒙古軍的遊騎發生了接觸,張世傑率領兵馬追擊遊騎,很快追趕到了陳家峪。陳家峪不過是個隻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坐落在一條淺淺的山穀中,一條小河沿著山穀從村中穿過,兩麵山坡上都是低矮的樹木,雖然頗為茂盛,但是高度都很低,便於騎兵通行。

張世傑的先鋒騎兵看見村子裏隱隱約約有敵軍活動的跡象,於是並不回報將軍,徑自衝入了陳家峪的山穀中。跟在後麵的*手和劍盾兵不明就裏,也跟著衝了上去。

戰鬥一開始很順利,在陳家峪的不過是史天澤部下的一支新幕軍,經過了一日夜的行軍,正駐紮在居民逃散一空的陳家峪埋鍋造飯,蒙古遊騎從村中通過的時候他們還不太清楚究竟前方出了什麽事情。所以當宋軍的騎兵突入村中的時候大部分人還沒有來得及拿起武器。

前鋒軍用了很短時間就俘虜了三四百名蒙古軍,然後繼續沿著道路向下追擊。這原本可以成為神武新軍一個不錯的開場,但那一天很不巧的是紐磷親自在前線巡視。

都元帥紐磷是蒙古軍中赫赫有名的猛將,他平日裏不像別的將軍一樣喜歡呆在大營中,而是喜歡帶領數十名隨從在前線巡視,遇到戰事就親自上陣斬將奪旗,這是後一代的蒙古將領中極有膽略的人才。當接到探馬赤軍的消息之後,火速派出五百名騎兵作為先頭部隊前去遏製宋軍的攻勢。神武前軍的騎兵就在長江南岸的狹窄道路上與紐璘的騎兵遭遇,由於兩方都是宋蒙用於先鋒作戰的精銳,其裝備訓練大抵相當,蒙古軍無法發揮大食馬的衝刺能力,宋軍也同樣無法找到合適的陣地來安放他們特有的騎兵火炮。

結果兩軍就在狹道上不分勝負的糾纏著,一直到紐磷親自率領數千精銳騎兵增援上來。

蒙古軍占據數量上的優勢,將宋軍的騎兵擠迫回陳家峪的山穀中。這時候宋軍的騎兵犯了第二個錯誤,他們並沒有及時占領其實並不險峻的兩翼山坡,並且掩護村中的步兵同袍撤退,而是慌慌張張的退入山穀,和正在通過陳家峪的步兵們撞個滿懷,前後騎步兵混雜在一起,既不能前進,又不能後退。

這個時候紐磷卻率軍衝殺上來。他指揮弓騎兵和攜帶*的騎馬步兵衝上山坡,在高處居高臨下的射擊,又命令前鋒軍使用火銃向村中開火。三麵夾擊之下山穀中的宋軍亂成一團,在後方的張世傑則是完全喪失了對局麵的掌控力,對於這名年輕的將軍來說,處理這樣不利的局麵還是顯得稍嫌稚嫩。他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派出傳令伍卒,讓前方的部隊盡快擺脫不利地形,在本軍的掩護下撤退。

一塌糊塗的戰鬥終於在王堅率領部兵衝上來進行增援後得以終結。在雙方密集的對射和宋軍的自相踐踏中,超過一千五百名神武前軍的士兵陣亡、失蹤或者受傷,還有三百二十七名被蒙古軍所俘獲。根據戰後紐磷對蒙哥的奏報描述:“雖然戰鬥力比預想的要強大,但依舊是飴糖子,我軍此番南征必然可以順風順水,直取江南。”

另一方麵,鄭雲鳴卻並沒有對戰敗的官兵們作出極為嚴厲的訓斥,在隆重的將此戰死難的官兵下葬之後,他隻召見了一個人。

“明日你帶神武中軍去,不打勝仗就不要回來見我!”他對剛剛重新擔任神武諸路都統製、京湖大督韓鋒說道。

第二天,在陳家峪以西的白靈寨,守衛的蒙古軍吃驚的發現有數不清的宋朝馬步兵朝這裏前進,白靈寨的守軍可不是什麽雜牌部隊,他們一麵向前派出騷擾散騎,一麵組織突陣的小股部隊,為的是騷擾宋軍的陣列,使得宋軍的進攻不能順利,為本軍大隊的到來爭取時間。

但宋軍卻似乎沒有準備讓他們的拖延計劃得逞,在敵軍的小隊騎兵衝到近距離的時候,手持新式火繩槍的士兵們拍成三排,對敵軍實施震撼性的齊射,跟隨前進的小炮也開火射擊,用霰彈將企圖衝陣的敵騎打下馬來。蒙古騎兵從未遇到過如此數量眾多的*和輕型炮的火力攔截,所有的騎兵突擊無一例外的失敗,甚至騷擾的弓射騎兵也不得不在綿密的火力下撤退。

宋軍並沒有像通常一樣等待臼炮抵達才開始進攻敵人的寨柵,隻聽得前軍一聲令下,*手衝上前來,在極近的距離上進行了一輪齊射,不等再次裝填,前軍一聲呐喊,長矛手端著長矛就衝了上去,雖然這支宋軍的長矛比宋蒙兩軍使用的主流長矛要短得多,卻在槍頭後包裹以熟鐵,這樣一來,蒙古人賴以擊破宋軍長矛陣的用精利刀劍削斷矛杆的戰法就難以奏效了。而最關鍵的是這些長矛兵似乎並不像是紐磷元帥斷定的那樣缺乏勇氣,他們大聲吼叫著蒙古人聽不懂的江南方言,動作協調一致的向前衝擊,每個企圖揮舞刀劍衝進長矛陣的蒙古士兵都不得不在鐵矛前停步後退。

早在鄭雲鳴準備籌組一支以江南子弟為主的新軍之時,他就對韓鋒說起過所謂選人的問題。

“市井俗話有論:一樣米養百樣人,江南地域如此廣大,人口如此繁盛,豈能處處都是膽小怯戰之人?”鄭雲鳴隨手在地圖上指出了幾個地方說道:“泰州民風驍勇,販運私鹽盛行,近來官營鹽場放開,官鹽精細且價賤,私鹽販子多半無利可圖而失業,極有可能淪落為盜匪,浙東義烏縣,礦徒極多,時常和本地居民大規模械鬥,為何不可招撫為兵?至於杭州、常州、明州男子,雖然柔弱,但善加選拔,豈有十中無一二壯健者,這些地方人口動輒以百萬計,怎麽會招不到好兵?”

“所顧慮的,是地處江南繁華之地,士兵們的條件太好,受到的誘惑太多,將佐們給予的督促又太軟弱,讓他們不能明*中紀律的嚴苛罷了。”鄭雲鳴拍著桌子這樣對韓鋒和各都統喝道:“最大限度的活用你們在生死瞬息的沙場上學到的本事,將這些被譏笑懦弱怯戰的農夫,訓練成第一流的戰士!”

今番在白靈寨的戰鬥中,從東陽縣大批招募來的長矛手,終於無負鄭雲鳴和天下無敵韓都統的威名,他們的長矛掛著蒙古人淒厲的慘叫,邁過一具一具敵人被長矛洞穿的屍體的時候,證明了隻要經曆絕對嚴格的訓練,加上有勇有謀的統帥,絕不會有天生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