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珙將船隊在漢水上擺開,所有戰船一齊朝著蒙古小舟開火。不光有火炮和火銃,還有點火的火箭和炮弩的的鐵槍,宋軍水師的火力原本就相對蒙古軍具有優勢,以至於史天澤在指揮船隻的時候反複強調一定要和宋人展開白刃交戰,因為南人怯懦,白刃作戰常常不敵。但遠戰宋軍火器犀利,蒙古軍縱然射術神通卻是常常不敵。但今日在上遊阻攔宋軍水師的船隻和木筏,統統都被猛烈的火力轟散,正在搶渡蒙古大軍的船隻上,都擠滿了士卒和馬匹,為了盡可能多的渡過軍兵,許多戰馬甚至都來不及運輸,滿載的漁舟和木筏笨重難行,更是萬萬不能和靈活的南朝水軍相抗衡。
隨著漁船和木筏一艘艘的起火燃燒,像是江水中的飄萍一樣朝下遊飄去。江麵上到處都是溺斃的蒙古軍的屍身,漢水南岸擠滿了無船可渡走投無路的蒙古兵,而從襄陽出擊的鄭雲鳴的攻勢卻是未曾稍減半分。
“將所有的火器都架起來,給我狠狠的轟!”楊掞揮舞著手中的腰刀,指揮著土龍軍的火銃手和炮手將竹將軍和火銃架在蒙古人營地的外圍,一旦有蒙古軍敢不要命的衝上來就是一頓猛射。而葛懷和王登都各自率領一軍衝進了營地,在營帳和柵欄間宋軍的步卒和蒙古的騎兵互相撕扯毆打,亂作一團。這對於鄭雲鳴是最好不過的局麵,蒙古軍已經完全喪失了用騎兵反擊的能力,而人數宋軍是不缺的。在他身後,宋軍正源源不斷的從襄陽城開出來,在荊楚一軍的掩護下向西麵展開,蒙古軍的輜重、營帳、砲壘、柵欄,他們盡情的摧毀著一切可以摧毀的東西。
鄭雲鳴手下除了百十個護衛主將的衛士之外,所有的兵力都已經派上了前線,就連文員和火頭兵,挑夫和隨軍的零貨商都抄起手邊能用的家夥衝上了前線,蒙古軍敗局已定,一個蒙古人的首級十貫錢,一個生擒的蒙古人十五貫,沒有人會對錢有意見的。說實話,要不是陸循之在一旁攔著,連鄭雲鳴自己都忍不住衝上去抓幾個蒙古兵來領賞了。反正人馬混雜在一起,真韃子也沒機會施展最恐怖的射術來反抗了。鄭雲鳴還注意到,之所以如此輕易的得了勝利,全要仰賴大群的蒙古騎兵突然從前線撤走,逃到檀溪邊搶船逃走的緣故。
正是因為這些作為抵抗中堅的騎兵突然從陣線上撤走,對蒙古軍造成了極大的動搖,蒙古人的抵抗幾乎是一瞬間崩潰了,宋軍全麵壓上,分成幾路切入蒙古軍的營地,以席卷千軍之勢開始掃蕩蒙古的後衛部隊。
雖然這麽說起來有些諷刺,但在鄭雲鳴的眼中蒙古軍和宋軍似乎顛倒了位置,這麽一麵倒的戰鬥,似乎更像是三峰山或者野狐嶺的重演,隻不過區別是攻擊的一方沒有馬,而逃命的一方也無處逃罷了。
而這一切的逆轉,從江南水師那威風八麵的表演開始。
他指著江麵上滾滾的濃煙對陸循之說道:“今日之戰必定讓洞庭炮艇名留青史!”
這當然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並且從此之後,大江南北都知曉了宋朝並非無強兵,而洞庭炮艇更是蒙古人難以招架的強敵。想要如席卷金國和西域諸國一樣進行暴風式的騎兵掃蕩來對付南朝的戰略,從這一刻開始宣告正式失敗。
漢水之南的戰鬥已經沒有懸念,而檀溪的敵軍大部分則乘船逃過江去。隻有兩個地方還在發生著激烈的戰鬥。在江邊的一處樹林中,數百名士卒下馬列成圓陣,以盾牌組成盾牆,鐵矛在後。張柔率領著百餘名弓手竭力射擊,阻擋潮水一樣的宋軍靠近。
張柔的突擊雖然貫穿了焦進的兩隊橫列防線,卻被趁機列陣以待的孟璟部所阻止,更可惡的是焦進所部不但沒有潰散,趁張柔數百騎兵被孟璟所阻止的當口,各自分成小隊互相掩護衝上前來,和張柔的部下展開近距離戰鬥。
論單打獨鬥,張柔完全可以信賴他的部下,不輸給任何一支軍隊,哪怕是最精銳的怯薛侍衛軍,更何況這五百人是自己貼身的心腹,精銳中的精銳。但在數量上他們完全不是宋人的對手,孟璟幾乎放棄了對當麵敵人的進擊,將部隊卷擊過來,將張柔的數百人圍在當中,在包圍圈的外圍還有生力軍馬源源而來,在圈內,全身披甲的背嵬軍和張柔親兵互相用長槍亂刺,根本不給張柔部下輕易靠近的機會。
但張德剛畢竟不是尋常之輩,他隻用一支鐵錐槍,在百戶鞏彥輝用鐵盾掩護下,將一條鐵錐槍撒開了,舞動的如同暴雨齊下,真的是當者立斃,憑著一身精湛絕倫的武藝,殺出了一條血路,帶著敗兵殘將匆忙退向江邊。但江邊能夠用來渡江的東西早就被人搶奪一空。江邊還有許多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的蒙古亂兵。
張柔焦躁的將這些散兵遊勇趕走,讓自己的部下在江邊結成圓陣,自己則張開一張鐵胎弓,用連續不斷的精準箭矢阻擋了宋軍的追擊。
宋軍受挫之後,馬上改變戰術,用一排大盾列成盾牆,展開龜甲陣型,一步步的朝著張柔逼近。這下蒙古軍的弓射完全失去了效力,張柔朝著龜甲陣射了幾箭,發現根本穿透不了鐵盾,他長歎一聲,對鞏彥輝喝道:“取我镔鐵刀來,今日隻有戰死的易州男兒,絕沒有投降宋狗的鼠輩!”
鞏彥輝正要應聲,突然江麵煙霧繚繞中一隊插著蒙古軍旗幟的木筏衝了出來,飛速的靠近了張柔所在的地方。
“國王總算沒有忘記您!”鞏彥輝把住張柔的右臂,大聲喝道:“請萬戶速退,追兵彥輝願當之!”
張柔哼了一聲,喝道:“今日之仇,總有一天會叫鄭雲鳴十倍償還,你留下來好好的殺幾個宋狗,然後給我安全的返回來!”
鞏彥輝大聲應諾,正了正自己的頭鍪,朝著張柔深鞠一躬,大喝道:“隨我來!”帶著三十餘名本部甲士朝著龜甲陣直衝了過去。
龜甲陣陣伍嚴謹,但是在對付小股精銳甲士的突擊卻顯得應對笨拙,鞏彥輝這麽一衝,龜甲陣的側翼頓時混亂起來,士兵們解散陣型開始各自打鬥起來,趁著他們這奮死一搏,張柔有機會帶著其餘的士卒開始登船撤退。
一直到最後一個戰士登上木筏之後,張柔飛身一躍,跳上木筏,一轉頭,鞏彥輝和他的一小隊人馬已經被淹沒在宋軍的人海中。
張柔大怒,伸手從身邊的士卒手中奪過一張角弓,就要跳回岸上重新參戰。身邊的衛士當然是七手八腳的抱住了他,要是這位生性驍勇的猛將真的殺回去,麵對的是宋軍銃箭齊下的迎擊,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正在這時候,木筏不遠處突然一聲巨響,巨大的水柱劇烈的搖晃著木筏,幾個士兵站立不穩跌落入江水中。
遠方的一隊車船已經發現了江岸邊這些停靠的船隻,一發石彈打將過來,這是投石問路而已,如果再不馬上渡江北去,密集的火力隻怕馬上就要落到他們頭上。
張柔狠狠的一揮拳頭,大喝了一聲:“走!”
江岸邊,大隊宋軍已經將鞏彥輝的小部隊包圍了數十重,鞏彥輝將三十多人背靠背的站成一圈,互相支持著和成千上萬的敵軍對峙著。焦進舞動鐵錐槍幾次搶上前去,都被敵軍用利刃貼身而進逼退了回來。
正在一進一退的僵持之間,焦進的身後響起了不耐煩的聲音:“打了這麽許久都拿不下這麽小撮人,快些閃開!”
焦進不服氣的哼了一聲,躍到一旁。身後全身鐵凱的劉整抗著一柄沉重的破陣刀衝了上來。他一伸手將身後的一個少年甲士狠狠的一推:“你先上!”
韓鋒手裏並不是趁手的鐵鞭,而是一支近戰用的短矛,這時候突然被劉整一把推到了最前麵。看見對方領兵的軍官惡狠狠的一刀劈了過來,也來不及細想。一槍就衝著那軍官的麵門刺了過去。他的性格是攻強於守,與其被動招架,不如先敵而動,原本矛的長度就有優勢,在對麵的刀鋒還沒近身的時候,矛尖就一定直抵對方麵門。
鞏彥輝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南朝中竟然還有這樣不要命打法的少年,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突然看見眼前一個黑影掠過,寒光一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一旁搶住了位置的劉整一刀砍入了他的胸口。
“你看看,這有什麽難料理的?”劉整一邊拔著刀一邊對焦進輕描淡寫的說道:“究竟也不過是個莽夫罷了。”
他將帶血的破陣刀往前一指,大聲喝道:“都跟著我上!將這些北方來的韃子統統收拾了!”
江北的戰場也並非太平無事,除了孟珙的部隊從下遊乘船而來,在樊城附近登陸襲擊蒙古軍之外,樊城內的宋軍也殺了出來,和孟珙所部互相配合,對江北的蒙古軍後隊展開攻擊。但戰鬥遠不如南岸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