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麽遇見少陵的?”白汐景雙手捧著茶杯,纖細柔嫩的手指微微拂過茶杯壁上的花紋,輕聲地開口問道。
“有一日去向父王請安後,在禦花園裏見到有宮人欺負他,將他故意推到了荷塘裏去。荷塘裏淤泥深,他一時間站不起身,被水嗆著了,卻沒有呼救,也沒有掙紮。宮人們隻是在一旁冷眼看著,偶爾起起哄嘲笑他。我一時看不過去,便將他從荷塘裏抱了起來。”方思遠娓娓將當時的事情用低沉的聲音講訴道,不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事情一般,他的眉頭忽然一皺。
“我當時問少陵,你為何不呼救,你可猜得到他是怎麽回答的?”方思遠慢慢抬起頭來看向白汐景道。
白汐景慢慢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不會是‘呼救又如何?又沒有人前來救我,還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吧?”
“嗯。”方思遠點了點頭算是給出了答案。
隻是這樣的答案卻是聽得白汐景的眼睛一黯,果然如此。就算自己曾經也如此想過,可是少陵……少陵卻不過是三四歲的孩子,竟是會用這麽絕望的語氣說話,冷淡的說著自己想死。
總以為自己是不幸的,原來這世上比自己不幸的人多得是。
少陵從一開始便不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的,而自己的母親更是便將他當做是一個複仇的工具。沒有任何一個人真心的關愛他,甚至沒有一個人將他當作人看。
一直是一個人,總是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人。誰來懂他的委屈,懂他的害怕?究竟經曆過什麽才會讓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說得出想死的話語來?
白汐景忘了自己和方思遠究竟說了些什麽,隻是自己的記憶和少陵的事情不斷地重疊又錯開,原來以為已經忘卻的傷害,原來自己還是這麽深刻的記得。
等著白汐景意識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走出了方思遠的別院許久,站到了自己別院的門口。思琴一臉擔憂的跟在她身旁喚道:“公主,你沒事吧?”
白汐景微微搖了搖頭,但是麵色卻是有些悲傷,一雙眼睛裏是褪不去的濃重的霧色。就在此時,門口守衛的小廝一眼看到了白汐景後,便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公主,世子到別院很久了,正等著公主一起用晚膳呢。”
葉凜?他不是很久都不來了麽,怎麽今日忽然到了她的別院裏?
白汐景點了點頭應下:“知道了。”動作卻是不急不緩。
等著她走到花廳之時,葉凜正一個人坐在正位上,明明天色都已經黑了,屋內卻是沒有掌燈。而所有的丫鬟都垂手站在門外。
紅袖率先發現了回來的白汐景:“世子,公主回來了。”
奈何葉凜卻是沒有說一句話,白汐景見狀微微歎了一口氣,心裏便已經知曉葉凜定是心情不好,便揮了揮手讓紅袖和思琴帶著丫鬟們都退下了,自己這才掌了一盞燈走進花廳內:“天色都暗了,怎麽都不點一盞燈呢?”
忽然出現的亮光,使得葉凜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怎麽不說話?”將屋內的燈點燃以後,白汐景不解的轉過頭挑了挑眉問道。
奈何葉凜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並不回話。麵上的表情不似以往那般淺笑盈盈,反是有些凝重和陰沉。
白汐景等了許久也不見葉凜說話,不禁斂了笑意,麵色也是一沉,轉過身就要走出花廳去。葉凜見狀一時慌了,慌忙站起身就向著白汐景追了去,然後一把拉過白汐景的手就順勢將她箍在了自己的懷裏:“你又要去哪裏?”
聲音裏竟有著一絲緊張和氣急敗壞。
“吃飯。”白汐景沒好氣的開口道。什麽葉世子在等著公主回來一起用晚膳,他那麽一副鬼樣子讓她怎麽好還跟他用膳才是?
葉凜聞言不禁一愣,隨即麵上終於浮起了一絲笑意,甚至還將自己的頭靠在白汐景的肩上,用著一種類似於撒嬌的聲音說道:“我也一起吃。汐兒,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麽?”
白汐景何時聽過葉凜這般說話,像個小孩子撒嬌一般,而且葉凜呼出的氣讓她的頭發撓的脖子癢癢的,白汐景不由得失笑:“嘴長在你自己身上,難不成我還能管你吃喝?”
白汐景本是開玩笑的一說,卻不想葉凜卻是將這句話聽了進去,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道:“管吧。”
“嗯?”
“以後,我不來你要管,來的少了你要管,對你不好了你要管,對其他人太好了你也要管……”葉凜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話,卻是聽得白汐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來,不帶一個情字,甚至有些繁瑣和無聊的話語,可是為什麽這樣的話語卻是讓她真的聽了進去呢?幸福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而她,卻是信任不了他。
上一世他將她的心弄丟了,就算重來一世,又怎麽可能找得回來?
白汐景沒有說話,沒有回應,葉凜忽然覺得即使這樣擁著白汐景,心裏那個地方依舊空虛寂寞的很。一時間,剛剛的話竟是說不下去了。
半餉葉凜才沉下聲音認真的開口道:“汐兒,喃,我剛剛到別院時候找不到你,我第一次覺得好害怕。一想到你可能是因為不想嫁給我,所以逃走了,我就恨不得將你抓回來綁在我身邊。即使他們說你就在隔壁,我也一直害怕著,怕你不願意回到我身邊。若不是怕你生氣和討厭我,我早就派人去將你從隔壁帶回來了,何必如此焦躁的等著。汐兒,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什麽時候如此焦躁過,還如此的作小服低。
可是她給不起承諾這種東西。微微的歎了一口氣,白汐景身後拍了拍葉凜的手背道:“一起用膳吧。”
見白汐景岔開話題,葉凜的眸子忽然一黯,仿佛天空中閃耀的星星忽然間被烏雲遮蓋一般。
白汐景剛想再說點什麽來化解之間的尷尬的時候,卻不想葉凜忽然攬住了白汐景不盈一握的腰肢,然後微微一俯身便吻上了白汐景柔軟的紅唇。
白汐景一時不察,一雙眼睛因為驚訝瞪得大大的。直到感覺到葉凜的舌尖再撬自己的牙關之時白汐景才驀地反應過來,雙手猛地一用力就往葉凜的胸膛上推去。
不過葉凜早就料到白汐景會有這麽一招,右手猛地按住了白汐景的雙手不讓她掙脫開去,慢慢的加深了這個長吻。
直到感覺到白汐景快呼吸不上來,葉凜這才放開了她:“都是汐兒一直都不主動,那麽隻好我主動了。”
白汐景聞言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跑開了,隻留的葉凜一個人在後麵追:“說好要一起用膳的,汐兒你這是要毀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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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葉凜最近事情忙,短期內定不會再來別院,卻不想翌日白汐景剛用了午膳,便見著葉凜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自家的別院裏。
想著昨晚的那個吻,白汐景不禁眉頭一皺,竟是有些不願意搭理葉凜。
奈何今日的葉凜卻是根本不理會白汐景的態度,徑直的闖過思琴她們的阻攔,猛地就推開了書房的門走到了白汐景的身邊:“我問你,隔壁住的是誰?”
白汐景聞言心裏便知道葉凜已經知曉了隔壁是方思遠的別院,應該是因為今日方思遠進宮求醫的事才得了消息。
“你不是都知曉了麽,為何還要問我?”白汐景並沒有回頭看葉凜,而是執筆繼續練習著書法,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仿佛並不奇怪一般。
“你既然知道隔壁住的是誰,這一個月為何還要時時過去。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妻,都不知道如何避嫌麽?為何不告訴我隔壁住的是方思遠?”葉凜心裏有氣,麵色愈加不悅。見白汐景仍舊波瀾不驚的寫著字,不由得伸手就奪了白汐景的筆將其扔到了地方。
一時間地上便多了一道長長的墨線。
白汐景也不惱,心平氣和的站起身來與葉凜對望著,一雙眼睛裏清澈無波:“你若要這樣想,還來質問我作甚?”
明明應該強硬的表達自己的態度才是的句子,白汐景卻是說的溫和淡漠,但是許是因著這溫和的語氣,葉凜的怒氣也漸漸的平複了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汐景卻是淡淡一笑道:“葉凜你是在害怕什麽?害怕我思慕於方思遠麽?我與他可是光明正大得很,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者說了,我時時過去,為的究竟是什麽,你會查不到?”
她就不信葉凜知道方思遠住在她隔壁以後沒有好好的去查探他們之間的事情。果然葉凜葉凜聞言,整個人便溫和了不少:“少陵,那個叫做少陵的孩子是你前去方思遠別院的原因,我知道。但是,隻是我知道並不管用,汐兒,這裏是葉國,你做事要慎重一些,有多少雙眼睛是看這邊的,你又不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