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景不知道為何心裏忽然有些緊張,她有些不安的握了握自己的手,卻是不敢將自己的目光放在男子的身上,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

半餉,才聽得男子清潤的聲音慢慢響起,帶著一絲客氣地道:“少陵承蒙你照顧了,若不嫌棄,還請小姐賞臉留在府上用膳,讓在下聊表謝意。”

小姐?他不知道自己是誰麽?白汐景不禁有些吃驚的抬起頭來,待看到男子清逸的麵龐上覆著一條長長的白綾,不由得心裏歎了一口氣。有些失落也有些慶幸。

白汐景緩緩舒出一口氣,放低了自己的聲音道:“那麽便卻之不恭了。”

因著故意壓低了聲音,再加上兩年的時間流逝,白汐景猜想男子應該聽不出來她是白汐景。

白汐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鄰居居然是方思遠!雖然先前落水時被方思遠救過一次,但是也隻是匆匆的見了一麵,知曉了他在葉國,卻是不知曉他到底居住何處。而剛剛,若不是少陵說出那句詩,還有那隻貓的名字,以及口裏聲聲喚著的“遠哥哥”,她估摸著她肯定猜不到自己隔壁院落裏究竟住的是誰。

而且……就算剛剛猜到了,她不是也不敢肯定的麽?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感受,像是高興,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無奈。

現在知道是他以後,再想那一首詩“相思意,不離潮汐。登望遠,清景無窮”,白汐景卻是不敢再去追究這裏麵的深意了。因為她有一種一旦追究下去便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一般的預感。

“不知小姐如何稱呼?”方思遠微微挑了挑眉頭,頭微微側向白汐景的方向,開口問道。

果然,他真的不知道是她。

為什麽莫名的有些失落之感呢?不是自己不想被他知道身份,才故意壓低了聲音麽?真是矛盾呢。

一時間白汐景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說自己是白汐景?還是欺騙他呢?如果欺騙,以後被方思遠知道了,他又會如何看待自己呢?可是……若是說了,也意味著他們之間便要隔著許多避免不及的東西。

比如說……方娉婷,嫁給葉凜的方娉婷,以及自己和葉凜的婚約。

“小女白氏,公子喚我一句白姑娘就好。”白汐景麵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用著白汐景從來不會用的溫柔如水的語氣說道。說完白汐景自己都覺得有些汗顏。

方思遠卻是不察,禮節性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美人姐姐,晚膳還有些時候,我們去後院玩吧,那裏可有一大片的菊花,可漂亮了。美人姐姐一定會喜歡。”少陵見白汐景和方思遠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忙開口道,就怕白汐景因著方思遠那有些冷冽的性子受了委屈。

說完也不等白汐景應答,便跑過去牽起了白汐景的手:“美人姐姐,我們走吧。遠哥哥也要來哦。”

少陵一臉興奮地拉著白汐景跑出了大廳,白汐景也因為隻顧著少陵,所以她並沒有看見在她轉身之後,方思遠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還帶著一絲玩味。

“美人姐姐,你看你看,漂亮麽?”少陵拉著白汐景到了後院後,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忙指了指後院右側那放置的一大片菊花,開口問道。

“嗯,漂亮。”白汐景看著那圍著亭子的一圈圈菊花,它們擺放的其實並無規律,甚至擺放的有些隨意,卻是給人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感,讓人心情也跟著沉澱下來。

少陵見白汐景喜歡,便拉著她走到了花叢去,還不時的回頭對著方思遠道:“遠哥哥,這邊這邊,快點。”

白汐景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是著了什麽魔障,每每少陵喚方思遠的時候,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看看自己身後不遠處的方思遠,就怕他因為看不見會一個不小心摔倒了。

隻是自己的這個想法才剛剛閃過去一瞬,方思遠倒是沒摔倒,反而是白汐景被花盆絆了腳,一個重心不穩倒了下去。

“呀。美人姐姐!”少陵見狀忙伸出另外一隻手想要去拉住她,卻不想自己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哪裏拉的住,一個不小心竟是也跟著跌了下去。

而白汐景本來可以靠自身慢慢掌握平衡,站起身來的,哪知少陵這麽一摻和,竟是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了。

眼看著白汐景他們就要摔倒之際,本來在他們身後兩三步遠的方思遠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慌忙向前走了兩步,猿臂一伸便穩穩地接住了白汐景,而手臂往後一帶之時,白汐景便被他攬到了懷裏,撞到了他溫熱堅實的胸膛上。

忽然間靠得這麽近,近的感覺得到方思遠呼出的溫熱的氣息,白汐景隻覺得自己臉上一熱,心髒忽然劇烈的跳動著,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般。

“沒事吧?”方思遠沒有起伏的聲音在白汐景的頭頂上響起。

白汐景微微一抬頭,卻見方思遠一臉淡然,竟是隻有自己在那裏沒出息的臉紅心跳著,一時間竟有些沮喪。

“哇……嗚嗚……哪裏沒事了?疼……好疼啊……遠哥哥你太過分了……”白汐景正想回方思遠一句“無事”的時候,身邊忽然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哭聲,便聽得少陵抽抽嗒嗒的哭訴著委屈。

白汐景低下頭一看,這才發現方思遠雖然一把攬住了她,讓她幸免於難,沒有摔倒在地上,可是因著少陵個子太小,方思遠這麽一攬……便是把少陵給攬空了,讓少陵以一隻手還牽著白汐景的姿勢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模樣竟是有些滑稽。

“哇嗚嗚……”少陵見兩人都愣住了沒有管他,心裏一委屈哭的更加帶勁了。

白汐景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就要退出方思遠的懷抱,許是因為自己退的太匆忙,白汐景一個不察,竟是右腳踩到了自己左腳的腳後跟,瞬間便扯著方思遠向著一旁跌去了。

容是方思遠剛剛接住了白汐景一次,現在也被這突然的一瞬弄得來不及反應,隻能跟著一起往一邊倒去。

“啊,登徒子……登徒子,遠哥哥你這個登徒子……居然,居然親到了美人姐姐的……美人姐姐的……眉心。”剛剛還在一旁坐在地上哭的傷心的少陵,現在卻是忽的站起了身,一手指著跌倒在一旁的方思遠,義憤填膺地說道,隻是說到最後的時候有些中氣不足的模樣。

方思遠聞言,看不清臉上到底是什麽情緒,隻見他慢慢站起身來,然後輕柔的扶起了白汐景。這才轉過頭去麵向少陵道:“我倒不記得有教過你這些,你是從何學來的?”

少陵麵色一白,然後有些扭捏的攪了攪自己的衣角,囁嚅的開口道:“是婷姐姐說的,她說戲本子裏都是這樣寫的,才子佳人每每便是這般訂了情。”

白汐景:“……”麵上卻是有些尷尬。

心裏直歎方娉婷那廝教小孩子什麽不好,怎地都教了些這種東西?

倒是方思遠忽然淡淡一笑道:“哦?是麽?戲本子,竟然你如此喜歡戲本子,明日便送你到城南的戲班子裏去實地學習學習,你覺得如何?”

明明是笑著說的這話,可是少陵卻是聽得拉下了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遠哥哥,我知道錯了,別送我走。”

“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著實難得。我便不與你計較此事了,隻是為了讓你加深印象,你便回去將詩集抄寫上三遍吧。”方思遠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緩緩開口道。

抄寫三遍,這還是不計較了?

少陵苦著一張臉,隻覺得自己委屈極了,卻是敢怒不敢言。

看的白汐景在一旁不由得搖了搖頭,心裏直呼,方思遠就是方思遠,即使過了兩年,這毒舌依舊不改,還老少皆宜,男女通吃。被方思遠和少陵這麽一鬧騰,白汐景剛剛那一點尷尬和臉紅心跳便平緩了許多。

隻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被方思遠碰過的地方,還有親過的額頭上依舊留著他的體溫一般,並且隱隱發熱著。

“公子,晚膳已經備好。”不遠處丫鬟恭敬地福身稟報道。

“嗯。”方思遠應了一聲後,這才對著白汐景和少陵開口道:“走吧。”

白汐景看著走在離他們兩三步的方思遠,心裏卻是有些奇怪,他明明看不見為何卻不要任何一個丫鬟伺候著,也不見有下人領路。甚至這一路走下來,他們也不曾碰到幾個丫鬟小廝。

直到他們到了飯廳之時,白汐景看著沒有任何人伺候著的房間之時,忽然一瞬間明白了。

方思遠是何其驕傲的男子,就算眼睛看不見了,他的那份尊嚴也令他不得露出半分軟弱來!驕傲如斯,高貴如斯,卻不知道為何讓人看著有些心疼。

而且聽少陵小聲說道,這些菜都是放在了固定的位置,所以方思遠才可以自己取菜。而且最初的時候,方思遠吃一頓飯卻是比一般人要多花上一個多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