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宮中不過休息了三日,便到了述職最後一日的夜宴,整個帝都可謂是張燈結彩,一片安寧繁榮的景象,但是在這厚重的紅色宮牆裏卻儼然不像外麵那麽平靜。想著自己的父王自從進宮述職後便從未回過行宮,再加上這幾日白子譽那沉重的麵色,白汐景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公主,這樣真的可以麽?”思琴猶豫著開口道,要知道馬上便要進宮了,誰家的公主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偏偏白汐景卻忽然剪了長長的劉海,生生的將自己的容貌遮去了大半。

“思琴,這座王宮是大肇的王宮,在這裏出彩是要付出代價的。”白汐景涼涼的開口道,說完便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見思琴一副不解的模樣看著自己,白汐景緩緩的搖了搖頭不再開口說話。

不消半個時辰,宮裏便派了人前來迎接他們,出行宮前白汐景在回廊遇見了負手而立的白子譽,他的神色有些倦倦的,也未多說什麽,隻是小聲的囑咐了白汐景一句“靜觀其變。”

白汐景還未從這句話中聽出什麽玄機來,便已經被宮人們迎進了舉行夜宴的辰錦殿。殿中各個封國的世子公主們已悉數到場,白汐景掃視了四周一眼,卻在看到一個人的瞬間,臉色霎時變得雪白。

那個人一身紫色的華貴宮裝,俊美的臉上正揚著旭陽般的笑容和著周圍的幾位貴族子弟談笑。燈火輝煌的夜宴裏,他隻是淺笑著站在那裏,便自成一道風景,讓人無法忽視。而這個人並不是別人,正是葉國的世子葉凜。

這還是她重生後第一次正麵看他,心裏突突的,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緒,愛亦或是恨?白汐景還在發愣之時,葉凜卻忽然將目光轉了過來,堪堪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白汐景心裏一緊,下意識的就猛地轉過了頭看向側邊,避過了葉凜的視線。

“汐兒,怎麽了?”似乎感覺到身邊的白汐景有異,白子譽關切的開口問道。

“嗯?”白汐景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沒事,隻是有點緊張罷了。”

眼見著葉凜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白汐景壓製住自己不斷翻滾的情緒,扯著嘴角對著白子譽笑了笑道:“我先去女眷那邊了。”說完也不等白子譽答應,白汐景轉身便向著與葉凜反方向的地方走去,不過像是不願讓別人看見自己的慌亂般,她的步子反而走的很緩很輕,但是若是仔細的注意的話,定會發現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

白子譽微微蹙眉的看著汐景漸漸離去的背影,過了半餉才慢慢回轉過頭看向已經走到自己身邊的葉凜,神色淡淡地道:“你最好是不要去招惹她。”

葉凜聞言粲然一笑,一隻手極為隨意的拍了拍白子譽的左肩,似有些散漫地開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見白子譽表情很是嚴肅,葉凜這才斂了笑意道:“你這淡泊的性子竟會有在意的人,著實難得。”

白子譽和葉凜一向交好,雖然葉凜此時並未做什麽承諾,不過聽他的語氣白子譽卻仍是明白了葉凜答應了他的話,俊逸的臉上這才微微露出一個笑意來,隻是笑意仍舊很淺,見周圍並無他人,白子譽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依你之見,今夜可會起風?”

葉凜眸光微微一閃,目光似有意卻又無意的掃了掃殿中大肇的各位皇子,然後唇角微微一勾,聲音清且淺地道:“豈止是風,可要注意莫要讓這風給吹涼了。”

白子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隨即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知曉今晚這個夜宴怕是不會太平了。見有其他的人向著他們二人打招呼,白子譽這才和葉凜回到了自己席間的座位上。

“皇上駕到!”奸細的聲音一層一層的從外麵傳報到殿中,眾人聞言忙從席間走出,恭敬的跪在了在殿門兩旁。見秦宣帝帶著四王越走越近,跪著的眾人忙以頭搶地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宣帝高昂著自己的頭,如同凱旋的將軍,款步的向著辰錦殿的正上方的寶座走去,看著向自己伏地跪拜的眾人,秦宣帝眼裏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可是麵上的情緒卻是不動分毫。隻見他輕輕的揮了揮手,甚為親和的開口道:“今日是年夜佳節,你們不必拘禮,都起身吧。”

“謝皇上。”

白汐景隨著眾人慢慢退回到席間,因為不想惹人注意,便自己坐到了一個角落中去。白汐景才落座,便有侍者上前為她圍好了屏風,直到這一刻她才敢真正的抬起頭來打量起坐在上位的宣帝來。

雖然因為隔著屏風又有些距離,白汐景隻能隱約的看得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但是秦宣帝身上那種威嚴高貴卻仍是能直接感覺得到。白汐景微微垂了垂睫,聽著秦宣帝狀似親和的和四王說著一些冠冕的客套話,不禁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森然的冷笑來。

好一副君臣和睦的圖畫,隻是那張笑臉的麵具下究竟藏了什麽心思又有誰人知?四個封國的勢力愈漸強盛,皇室逐漸衰微,大肇又是天災連連,在這樣敏感的時代,隻要一個不慎便會引發戰爭。秦宣帝雖說一直打著仁義的旗號,可是就說他十年前下令殺光了前朝遺臣和皇室後裔這一件事情來說,其手段之狠辣果斷隻怕是無人能及。一方為了奪權,一方為了固權,不知道會借這個夜宴的舞台究竟上演一幕什麽樣的大戲!

白汐景還在細想當下的局勢時,卻聽得上位的秦宣帝忽然“咦”了一聲,心裏忽然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猛然襲上心頭。就在此時果真聽到了秦宣帝開口道:“白斂,聽聞你有一個才貌雙全的好女兒,今日可曾來了?”

秦宣帝此話一出,整個辰錦殿便安靜了下來,一雙雙銳利的眸子皆向著上位掃去,有人皺眉,有人幸災樂禍的笑著。唯有白斂仿若感覺不到這氣氛的改變,清雅的臉上淡淡浮上一絲笑意,沉穩的開口道:“斂的女兒今日確然都到了,卻沒有哪一個擔得上這才貌雙全的名聲。”

秦宣帝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白斂一眼,爾後笑著道:“孤倒是聽老三說起過你的小女兒。”

秦宣帝的言語間聽起來倒似拉家常一般,不過是長輩間隨意說說,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卻都聽得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那麽多人不提,為何偏偏提到秦知越和白汐景?

白汐景緩緩的吸進一口氣,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嚴峻,就怕秦宣帝一道聖旨便將她指給了秦知越。那日的事情她不知道秦宣帝究竟知道多少,而他這番話又偏偏像是有意為之。白汐景緊緊地盯著白斂,心裏一陣緊張,生怕他一個不慎回答錯了話。

要知道若是應了便有可能被指婚,若是不應便又有拒絕皇室,失禮之嫌。

白斂聽聞宣帝如此說,俊逸的臉上仍然帶著不失禮節的淺笑。隻見他微微對著秦宣帝點了點頭,卻並不說話。

此時無言勝有聲!

因著白斂什麽都沒有表示,秦宣帝也不好再貿然開口說些什麽,隻是一雙眼睛裏忽的閃過一絲陰鷙。倒是三王適時提起了另外一些話題,辰錦殿中這才重新響起了歡聲笑語。而白汐景也才敢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秦宣帝一上來就如此說,看來今晚免不了要起風了,而且若是沒有估計錯,隻怕這陣風是要從白國先刮起來。

白汐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裏隻能祈禱道:“但願父王能夠應付的過來。”

可是出乎白汐景意料卻的是接下來的宴會竟一直風平浪靜,大殿中的侍者各自在主子身邊伺候著,而殿中的伶人也盡其所能的表演著節目。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歌舞昇平,其樂融融。

“借著今日諸卿皆在場,孤有一事要宣布。”宴會進行中,秦宣帝再次開了口,見眾人都將目光集中於他時,秦宣帝這才拍了拍手掌,隨即便有侍者手捧著鋪著上好的紅色綢緞的沉香木托盤躬身側立一旁。

宣帝伸手將托盤中的物什取出,卻是四塊玄鐵的令牌。隻見他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便將那四塊玄鐵的令牌放在了四王的麵前道:“四位愛卿為我大肇可謂是用心良苦,孤無甚可送,隻能鑄了這玄鐵令送與愛卿。這令便就是孤的象征,還望四位愛卿繼續為大肇江山社稷盡心盡力。”

秦宣帝此話一出,四王的神色卻都是一怔。他……這究竟是什麽意思?代表大肇皇帝的玄鐵令竟然要交與四國封王?這令牌究竟接不接得?若是接了豈不是證明自己有心謀反?若是不接,豈不是抗旨不尊!

就在眾人還在驚異之時,卻見四王中的葉正忽然站起身來向著秦宣帝拜了一拜,恭聲道:“謝陛下賞賜。”

竟是接下了!

殿中忽然隱約響起了類似於咽口水的聲音,唯有葉凜看著自己的父王忽的唇角一勾,笑了。

秦宣帝定定的看著貌似謙恭的葉正,過來了良久才溫和一笑,然後看向其他三王道:“你們倒是該好好和葉正學學。”

一句話說的竟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