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郭主憂心忡忡地坐在郭聖通床頭。
她端著一碗甜的發膩的湯食。郭聖通喝了幾口,便推說吃不下了。
“你到底是做了什麽樣的夢,為何不告訴阿母!”郭主道。
郭聖通歎了口氣:“阿母。我不能說,這夢太……太,太奇怪了,而且,而且,十分的可笑。”
“你必須說!”郭主道,“你再這樣三番五次的昏迷不醒,是想要急死阿母嗎?”
她的眼眶下已有很明顯的一團烏青。郭聖通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帳頂,卻突然看到了一片花白--
“阿母,您的頭發是怎麽了?”
她剛問出口,自己便明白了。頃刻間,淚如雨下:“阿母,阿母,是通兒不好,是通兒害阿母難過,害阿母如此憂心。都怪通兒。通兒說,全說!”
於是,她便將前生之事,略去詳細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當聽到真定王府最終還是以謀反罪名被誅九族時,郭主隻歎了聲氣:“哥哥生性懦弱,偏又性好奢靡。這本就是禍端。”
再聽到郭況竟淪為紈絝時,她也歎息一聲:“隻怕,就算不是紈絝,也需要裝作紈絝,方得活命。”
當最後聽到自己的離去,郭聖通被廢的地方後,她沉默良久終於道:“這夢未必不是先祖有靈,通兒,若隻是普通無意義的夢,怎會如此連貫?通兒,這樣……你還嫁嗎?”
“阿母,”郭聖通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冷靜的分析著,“您說,舅舅他有能力守住真定嗎?我們能說服舅舅不同劉秀結姻嗎?”
郭主聞言,瞬時仿佛蒼老了一倍:“不能。”
是的,不能,就像當年劉揚灰頭土臉去投靠赤眉軍王郎時那樣,她們縱然憤怒,卻也無法阻止。畢竟……
“若你阿父還在世……”郭主歎息。
“通兒現對劉秀仍有敬慕,”郭聖通伸手握上郭主的手,“通兒既然知道了這一切,便要去避免同夢中一樣的結局。阿母,這未嚐不是先祖在告誡我們,要如何防患未然呢!”
郭主聞言精神大振:“不錯!通兒說的極為有理!阿母已知該如何做了。況兒那裏,阿母會嚴加看管,絕不會讓他成為紈絝子弟!”
“阿母,素女為人太過單純。而府裏頭的婢女都大了,通兒要再買兩個新的使喚。”郭聖通道。
“通兒說的是,這次也要趁機在買幾個身手好的,況兒長年累月長於府中,讀的又都是些聖賢書。陽剛之氣始終還是差點。”郭主深思道。
郭聖通沒有說的是,上輩子,劉秀便是因此獲得了郭況的愛戴和信賴。成為了比姐姐還親近的姐夫……
不過,這一世不會了。
“另外,且將家中資產分作幾份。暗投一份行商使用。”郭聖通道,“通兒想了,我們還是要給將軍錢帛,隻是,卻不能全給了。”
畢竟,劉秀當初看中郭聖通,也是因為郭家的巨富之名。
不過,自郭昌去後,因郭主女流之輩,不善經營,導致產業縮水,也是情有可原的對吧?
“通兒。”郭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憐惜,想必是覺得她定是被這場噩夢所驚嚇,否則,一向不問市井之事的郭聖通,此時又如何想得出這些來?她今年,才十四啊!
“通兒覺得,錢帛要給,且要給的正大光明,”郭聖通看向郭主,因郭主乃她至親,她並不擔心郭主會因她突然懂了這些,便疑心她,“夢裏頭,我們都是做的太多,說的太少。”
郭主猛然抱住了她:“我可憐的通兒。”
“對了阿母,”郭聖通咳了幾聲,“我夢到,我的病,需要用將軍的肉熬藥才能醫治的好。怎麽辦?將軍想必不會願意為了我傷害自己吧。”
“他敢!”郭主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來,“阿母定為你拿來,莫說是肉,即使是他的心頭血,阿母也會為你拿來。莫忘了,他其實是有求於我郭家呢!”
雖郭聖通講的隻是夢,但郭主稍想一下,便明白其實真實性十分高。隻因,目前的局勢,她之前是同樣被劉揚唬住了,真以為劉秀有十萬大軍在南地呢。
可如今,結合郭聖通的夢,再仔細推敲,卻處處是疑點。
且不說,南地多征戰,青壯早已死傷無數,隻說,劉秀身為更始帝親封的破虜將軍,他要如何僅憑一己之力,在南地招兵募馬十萬眾?
若他真有這樣的人手,又何必不斷催促劉揚聯姻之事?十萬人眾,隻需分兵一兩萬,便足以威震真定王府了。
再聯想至劉秀的家世及他娶的陰氏。郭主更有了信心:“你安心歇息,區區塊肉。莫說是做藥引,便是用來喂狗,也是應當的!隻是通兒,郭家雖是巨富之家,卻因這亂世,必須依附真定王室。你須知,這出嫁之事乃必須。對待劉秀,你還是應當多依附,至少,在讓他感覺到你的依賴與傾慕。”
上一世,郭主也是如此對她言。
隻是,她卻一心愛慕劉秀,哪聽得進去半句他的不好?如今在聽,隻覺得郭主竟無一句不對。
“阿母放心,”郭聖通輕輕靠在她肩上,語氣卻堅定無比,“再無什麽人比得上我郭家。阿母且細心教導況兒,日後,我必為郭家掙一個錦繡前程。”
“阿母不要什麽錦繡前程,”郭主撫摸著她的秀發,“阿母要的是你和況兒,一生一世,康健喜樂。”
待離了郭府,鄧禹立刻勸道:“將軍三思,住在郭府,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仲華,我知道你的顧慮,”劉秀揮了揮手,“但這次你的確是多慮了。”
說罷,他便將郭聖通對他愛慕非常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
“這便是全部的事,郭家小姐天真浪漫,郭主又是愛女如命的。劉揚,嗬,你覺得他能做出什麽來?”劉秀道。
鄧禹聽罷便知劉秀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這樣做。他心頭仍是萬般不放心,卻隻得道:“那,請允屬下同將軍一起住在郭府。”
劉秀聞言,看了看他不亞於自己,且生的比自己白淨許多的麵龐。終於道:“隻恐郭主聽了,會心生不滿。如今,我需借真定王府的勢力。這聯姻一事,再不能出什麽差錯。且,真定王府兵卒好逸惡勞。須得勤加練之。否則,接下來同王郎之戰,隻恐反倒成為拖累。”
他這番話,有理有據,且又的確是迫在眉睫之事。鄧禹反駁不得,隻能抱拳:“屬下便即刻住進那軍營去。”
“往後秀不在軍營時,一切都托付仲華了,”劉秀心頭鬆了口氣,卻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眾人中,秀唯敢信仲華。”
鄧禹聽罷,便覺渾身充滿力氣:“禹必不負將軍!”
隻是他心裏頭,到底對那未曾謀麵的郭聖通存了幾分不滿……
劉秀第二日便住進了郭府離郭聖通並不遠的閣樓中。
說是住進來,不過隻是每日回來睡覺罷了。
這日,劉秀正往閣樓走。便聽到了假山石後,幾個婢子的私語。
“小姐又昏迷不醒了。這到底是什麽病症啊,竟如此怪異!”
“高僧說了,這不是病了,乃是入魔!”
“天哪!那豈不是沒救了!”
“不,卻也有救,隻是高僧說的那救法,卻等同沒說。”
“什麽救法啊!”
“說是,要小姐傾心愛慕之人的血肉。”
“呀!那不是劉將軍嗎?”
“豈是如此簡單的?那人還必須有真龍之氣!否則吃了立刻離世,否則,郭主為何不直接求劉將軍討要?小姐傾心愛慕劉將軍不假,但是劉將軍哪裏有真龍之氣了!”
“怎麽條件如此嚴苛啊!小姐究竟是怎麽了?”
“我說了,你不要說出去啊!”
劉秀頓住腳步,傾耳細聽。便聽那婢子道:“高僧啊,說小姐是有國母之相,可,這是什麽時期啊?天下大亂!邪魔外道,哪能允許出現個有國母之相的?小姐遭的這個災難啊,是命中注定。誰讓小姐命裏頭注定今年必將嫁給未來的天子呢!”
“天哪!那豈不是說,若是能用血肉讓小姐平安醒來的人,不僅是小姐傾心愛慕的,還是未來的……天啦!這高僧說的話是真的嗎?”
“豈能有假?郭主特意請了雲若寺的高僧竹若大師算的!不然,為何郭主不敢去求劉將軍的血肉?郭主一向是疼愛小姐如命的!”
“雲若寺,竹若。”劉秀默念一聲,放輕腳步,緩緩離去。
一個藏在樹後的婢女朝那兩個躲在假山石後的婢女做了個手勢。這兩個看到了,便又扯了幾句閑的,方才朝郭主住處去了……
劉秀是個心細的人,第二日便借口身子不適,同鄧禹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軍營。
他去的地方,竟是雲若寺。
“竹若大師。”有人敲門。
“進來,”竹若放下了手中木魚,“怎麽了?”
進來的那僧人雙手合十:“有一自稱郭府家奴的人,送來一封書信,特意交代要給大師。”
竹若在聽到‘郭府’便手指無意識動了下。他努力平緩了語氣:“哦,信呢?”
那僧人便呈上了信件,複又雙手合十:“小僧告辭。”
竹若待他走後,便看向了那信件。
入目,是他此生永無法忘卻的字體。
“平君。”他忍不住用指腹細細摩挲著那字體。
然後小心翼翼啟開火漆封口……
信不長,但裏頭的意味,對他,卻是重逾千金……
終於--
“罷了,這既然是你希望的,便是說謊又如何?此生,我竹若早已為你身入地獄,又怎差這一句謊言?”他臉上浮現出釋然的笑容,“平君,若這你期望的,我便十倍,百倍,千倍做好,必不讓你憂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喝多了,頭暈暈的,加上在群裏和大家辯論劉秀和郭聖通的事情。所以耽誤了碼字。到現在才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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