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滾子,”孟主任說道,“孟培慶也真夠狠的,把他頭砍下來了,身子扔到村頭一口荒井裏,然後再把三個石滾子丟進去,這麽一砸,你說還能認出個人樣來嗎?警察把屍體拚起來讓我看,那哪兒是屍體啊?就是一堆爛肉堆在一起嘛!”

1.都有加班工資,你信嗎?

自從被提拔為生產線組長之後,柯一飛就真的覺得自己可以飛了,說話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當然那是對手下工友講話的時候,架子也不知不覺地端起來了,當然那還是麵對手下工友的時候。此刻,他正悠閑地踱著方步,在一排工人背後走來走去,工人們則坐在生產線旁,機械地安裝著手機的零件。他時不時地停下來指導一番,哪怕這種指導工人們早已了然於胸。他是為了指導而指導,不指導不足以證明自己技高一籌。

人事部的周主任來了,在車間門口喊了一嗓子:“小柯,出來一下。”

柯一飛立即屁顛屁顛地跑出去,在他還是工人的時候,就給這位周主任起了個綽號,叫“周扒皮”,雖說有剽竊之嫌,卻得到工友們的一致認可。周扒皮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人,柯一飛隻當沒看見,弓著腰點著頭,低聲而熱情地問道:“周主任,什麽事?”

“孟凡是你這條線上的人吧?”

“是,這臭小子幾天都沒來了,我看八成真是內賊。”

“沒有證據不要亂說話,”周扒皮威嚴地說道,“這位是順寧市刑偵隊的蘇隊長。”

一聽是警察,而且還是隊長,柯一飛立即恭敬起來,諂媚地笑道:“蘇隊長好。”

蘇鏡問道:“孟凡幾天沒上班了?”

柯一飛掰著指頭一數,說道:“四天了,加上今天四天。”

四天前正是無名礦工遇害之日,蘇鏡問道:“他住哪兒?”

“廠區宿舍,不過這幾天他就沒回來過,我問過他室友。”

“你們沒派人去找?”

“沒有,這幾天一直在趕工期,天天加班,”柯一飛說這些的時候,周扒皮在旁邊幹咳幾聲,他連忙補充說道,“我們都有加班工資的。我懷疑,他是畏罪潛逃。”

“畏罪潛逃?”

“前幾天,生產線上丟了一部手機,我們都懷疑是他偷的,找他談了好幾次話,他死活不肯承認,後來就失蹤了。”

“為一部手機就跑了?”

“要不還能有什麽原因呢?”

“他的行李都在嗎?”

“在。”

“為了一部手機,行李都不要了?”

柯一飛頓時語塞,蘇鏡繼續問道:“孟凡的人緣怎麽樣?”

“談不上有多好,也差不到哪兒去。他是個挺沉默的人,平時也很少跟人打交道。”

“他來這兒工作幾年了?”

“三年了。”

“有沒有人經常來找他?比如朋友、親戚、同學之類的。”

“這事得問他室友了。”

一個宿舍住了十個人,小虎睡在孟凡上鋪,他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雙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在生產線上幹了沒多久,因為幹的時間長了,眼睛裏早就沒光了。小虎說,他來公司半年多了,據他所知,從沒有人來找過孟凡。

“他是否認識橫天煤礦的人?”

“橫天煤礦?前幾天發生礦難的那個煤礦?”

“是。”

“應該不認識,從來沒聽他說起過,反正孟凡這人挺孤僻的,估計他在哪兒都沒有朋友。”

“那他有沒有跟工友也好、同事也好、領導也好,鬧過別扭有過矛盾?”

小虎趕緊看了看柯一飛和周主任,說道:“沒有。”

蘇鏡看他神色有異,微微笑了笑,問道:“真的沒有?”

柯一飛連忙說道:“小虎,有什麽就說什麽,孟凡是跟我有矛盾嘛!”

蘇鏡轉向柯一飛,笑道:“什麽矛盾?”

“我懷疑他偷手機,他能不懷恨在心嗎?所謂矛盾,也就是工作上這點事。”

蘇鏡點點頭,又問道:“孟凡在順寧有親戚嗎?”

“沒有,他一直就住在宿舍裏,從來沒見他探過親。”柯一飛說道。

小虎卻說道:“也不一定吧,他基本上每個月都要出去一趟,而且每次都要提一包吃的。”

“去看誰知道嗎?”

“那就不知道了。”

蘇鏡後來從孟凡母親那裏知道了詳細的情況,原來孟凡的父親就被關押在順寧市監獄,孟凡每個月都會去探一次監。她還說,她家在順寧市沒有親戚,並追問孟凡到底怎麽了?這個問題,蘇鏡沒法回答,他越來越懷疑孟凡真的是畏罪潛逃了,但是現在還沒有證據,他不能貿然下結論,更不能隨便回答孟凡母親的問詢。

爛仔明和方大炮已經被轉移到市局看押,蘇鏡將兩人提了出來,將一張照片往麵前一放,問道:“認識他嗎?”

爛仔明立即說道:“就是他就是他,那天就是他。”

這張照片,是蘇鏡從周扒皮那裏找到的,是孟凡的身份證照片,看其長相,果然跟趙兵有幾分相似之處,難怪爛仔明和方大炮兩人看到趙兵時會認錯人。

“你們再仔細看看。”

這次是方大炮說話了:“對,就是他,我記得很清楚。”

“跟上次讓你們看的人長得像嗎?”

爛仔明立即說道:“像,就是他嘛。”

就在這時,蘇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郭大胡子打來的。電話一接通,郭大胡子的聲音就響徹兩地。

2.五億治汙費沒了,汙還在

幾年一度的追馬河治理又轟轟烈烈地開始了,照例是鑼鼓喧天,照例是彩旗飛舞,照例是領導講話,照例是工人表態,一切進行完之後,領導們走了,工人們歇了,直到幾天之後才正式動工。十年前,新聞報道說,治汙工程結束後,市民就可以到追馬河遊泳了;五年前,新聞報道說,治汙工程結束後,追馬河的水質將得到極大改善;兩年前,新聞報道說,治汙工程結束後,追馬河將結束又黑又臭的曆史。

幾次治理追馬河,先後投入五億多元,主要是清理淤泥,截斷汙水,如今,五億人民幣全都打了水漂,人們經過追馬河照例得捂著鼻子走。新聞報道說,今年的治理工程結束後,追馬河將真的不會臭了,因為有高人想到了高招,既然治不好你,我就蓋住你——追馬河河麵不寬,他們要在河上加個蓋子,這樣臭味就出不來了,眼不見也就心不煩了。錢是小問題,也就三億多。

追馬河貫穿順寧全市,最後從寶龍區出境。這天,河流全段開始動工,工人們首先要清理淤泥,等把淤泥清理得差不多了,再開始加蓋子。先是把上遊堵住了,等原來的水流幹淨了,就可以甩開膀子幹了。幾次治汙都是如此,這次卻出事了,當淤泥露出來的時候,工人們首先看到的卻是一具屍體。

郭大胡子趕到現場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拖到了岸上,那是一具男屍,穿著花格子襯衫,渾身沾染了淤泥,身體已經開始腐爛,散發出惡臭,腳上還綁了一塊大石頭。郭大胡子蹲在屍體旁,戴上手套檢查起來,額頭有撞傷,右邊肩膀和胳膊都有砍傷,但這都不是致命的,致命傷在胸口,被刺中了心髒。他翻遍了每個口袋,沒找到一分錢,也沒找到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不過,當把死者的血型信息輸入電腦係統進行比對的時候,郭大胡子的眼睛猛地一亮,立即給蘇鏡打了電話。

放下電話,蘇鏡冷冷地掃視了方大炮和爛仔明一眼,兩人頓時感到不寒而栗,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蘇鏡吩咐道:“小邱,帶上這兩人,跟我走一趟。”

兩人大眼瞪小眼,忐忑不安地上了警車,跟著兩個警察來到寶龍區公安局。蘇鏡一見到郭大胡子便問道:“你沒搞錯吧?”

“沒有,絕對不會錯,”郭大胡子說道,“在老悶兒被害的宿舍裏,我們提取到兩個人的血型信息,其中一個是老悶兒的,另外一個應該就是那個凶手的。追馬河的無名屍體,血型和凶手的完全一樣。”

“小邱,把他們帶過來。”

方大炮和爛仔明被帶去了法醫檢查室,腐爛的屍體躺在冰冷的鐵**,衣服被脫得精光,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清晰可見,除了額頭的撞傷、胸口的刺傷,右臂還有兩處刀傷,肩膀有一處刀傷。

蘇鏡喝道:“過去看看,認不認識?”

方大炮大大咧咧地走了過去,屍體雖然已經腐爛,但是麵目依然隱約可辨,方大炮看得真切,立即說道:“不認識。”

“不認識?這不是被你們打劫的人?”

“不是。”方大炮斬釘截鐵地說道。

“爛仔明,你再來看看。”蘇鏡說道。

爛仔明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隻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說道:“不認識。”

“哼哼,真的不認識?”蘇鏡喝道,“你們明明是搶劫殺人,現在還想抵賴?”

爛仔明嚇得渾身哆嗦,褲子都尿濕了,聲音顫抖:“不不不,沒有啊,我們沒有殺人啊。”

“那這具屍體是怎麽回事?”蘇鏡問道,“你們以為說不認識就能一了百了了嗎?現在坦白還可以從寬發落,等我們把證人找來了,你們就吃不了兜著走吧。”

爛仔明的雙腿抖得像篩糠一樣,偷眼看看方大炮。方大炮雖然盡量表現得很平靜,心裏早已翻江倒海怕得要命,說道:“蘇警官,我們真的沒殺人。”

“這具屍體你到底認不認識?”

“認識,”方大炮低下了頭,說道,“就是被我們搶的那人。”

蘇鏡回頭看了看郭大胡子,微微一笑,說道:“胡子,你要哪個?”

郭大胡子一指方大炮說道:“這個骨頭看上去很硬,我就要他了。”說完,就扯著方大炮的胳膊,將他拽到了另外一個屋子裏。

蘇鏡將一把椅子一腳踢到停屍床旁邊,命令道:“坐。”

爛仔明畏懼地看了看發白的屍體,囁嚅道:“我……怕。”

“坐!”蘇鏡麵無表情冷若冰霜。爛仔明隻好挪到椅子前坐下,感到脊背發涼,仿佛那具屍體會突然暴起扼住他的咽喉。

“再講一下那天的經過。”

爛仔明囁囁嚅嚅地講起來,時不時地覷一眼身旁的屍體。

“那天我跟大炮哥……哦……不,我跟方建堂在小飯館吃飯,然後看到了他,他問橫天煤礦怎麽走,我們告訴他了。方建堂說,他肯定是去領撫恤金的,他叫我一起去搶他的錢。我們就躲在路邊的土堆後麵,等他來了就下手。他很配合的,沒反抗就把五千塊錢交給我們了。”

“沒反抗?”蘇鏡問道,“那你們砍他幹什麽?”

爛仔明急了:“他……他……方大炮嫌少,說撫恤金不可能這麽少,逼他交出其他的來。他一個勁地說沒有,還把錢包掏出來給我們看。方建堂就是不信,一個勁逼他把其他的錢拿出來。”

“他不拿,方大炮就砍人了?”

“是。”

“然後就搜他身?”

“是,不過沒搜到什麽,他身上真的沒錢了。”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跑了。”

“誰跑在前麵?”

“他。”

“爛仔明,我早就看出來了,這些壞事都是方建堂唆使你幹的,你本來沒想搶劫,是他拉你入夥的,是不是?”

“是。”

“搶劫的時候,你隻負責放風,是不是?”

“是。”

“砍人的時候,你沒動手是不是?”

“是,而且我還告訴他別砍了,別鬧出人命來。”

“好,這些事都是方大炮幹的,你犯不著替他背黑鍋,你明白嗎?”

爛仔明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那你實話告訴我,方大炮真的隻砍了三刀嗎?有沒有刺他心髒一刀?”

爛仔明迅速看了一眼屍體,聲音越發小了,說道:“有。”

“就用他手上那把刀?”

“是。”

蘇鏡突然暴喝一聲:“爛仔明,你他娘的還跟我瞎掰!”

“我……我沒……沒有啊。”

“心髒的傷口,明顯跟胳膊、肩膀的傷口不同!你是想栽贓嗎?”

“不,不,不,我……我……他……他沒刺。”

“是你刺的嗎?”蘇鏡說道,“因為你本來就不想去搶劫,是方大炮拉你去的。可是你沒想到,方大炮竟然砍人了。你怕那人報警認出你來,於是就刺死了他,因為你跑在後麵,方大炮可能根本沒看到你做了什麽事。”

“不,不是這樣的,”爛仔明急了,“再給我個膽子我也不敢殺人啊。對對對,我有證人的,可以證明我沒有殺人。”

“誰?”

“當時有輛車開過來了,所以方大炮才急著砍人逼他拿錢。那個司機肯定能看到我沒殺人。”

“什麽車?”

“一輛吉普車,”爛仔明說道,“對,就是一輛吉普車。”

“車牌號碼?”

“我沒看清。”

“那輛車有沒有停下來幫他?”蘇鏡指了指屍體。

“我們跑了,根本就沒回頭看啊。”

郭大胡子走了進來,問道:“蘇隊,你的戰況如何?”郭大胡子說,方大炮最後說有一輛吉普車開過來了,可以證明他們沒殺人。

蘇鏡說道:“也許這兩人沒說謊。”又問道:“爛仔明,你們搶劫的時候是幾點?”

“兩點多。”

“兩點多多少?”

“不到兩點半。”

3.又不是通緝犯,用什麽假身份證啊?

不過兩天的工夫,包老板的小餐館便舊貌換新顏了,餐廳裏坐滿了人,包老板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幹起活來也利落了很多。蘇鏡走進來的時候,包老板剛送走一桌客人,一見到蘇鏡,便熱絡地張羅起來:“哎呀,警察同誌,又來給咱捧場了,來來來,快請坐。”

“包老板,真是不好意思啊,你這麽忙還要打擾你。”

“哪裏的話,來了都是客。”

“我來問你點事。”

“好說好說,您請說。”

“那天,一個年輕人到你店裏打聽去橫天煤礦怎麽走。”

“是啊。”

“你有沒有看到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哎喲,這事你真把我問住了,我下午不在店裏,”包老板說道,“你等一下,我把婆娘喊來。”

一會兒,包老板帶著老婆出來了,她滿頭大汗,邊伸手擦汗,邊說道:“那天下午,我在門口擇了一會兒菜,沒看到有人從煤礦那邊過來,就看到一輛吉普車。後來我就進屋了。”

“那時候是幾點?”

“我兩點多開始擇,擇了大概一個鍾頭吧。”

之前,蘇鏡去了一趟方大炮他們搶劫的地方,從那兒步行到小餐館需要二十分鍾時間,孟凡即便在受傷的情況下,一個小時也足可以走到了。可是這個胖女人竟然沒有看到他!如果是一個普通的路人倒也罷了,可是如果她連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都看不見的話,就不可思議了。所以,蘇鏡推測,很可能那輛吉普車把孟凡救了。

“你看到那輛吉普車的車牌號碼了嗎?”

“沒有,一溜煙兒就過去了,誰去注意那個啊?”

“這段時間一共過去幾輛吉普車?”

“一輛,就一輛。”胖女人毫不猶豫地說道。

“什麽顏色?”

“吉普車還能有什麽顏色?”胖女人說道,“就那顏色唄。”

蘇鏡微微一笑,看來這個胖女人眼裏的吉普車,隻能是草綠色的,因為這是最大眾的顏色。他離開小餐館,回到寶龍區公安局,郭大胡子報告了他的最新發現,也可以說沒有發現。他將老悶兒的照片掃描後,放到通緝犯數據庫裏進行比對,根本沒有老悶兒的信息。

“蘇隊長,你說老悶兒這人是不是閑得蛋疼?他又不是通緝犯,用什麽假身份證啊?”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總會有原因的。”

“你那邊怎麽樣了?”

“那輛吉普車肯定有問題,孟凡很可能就是被那輛車帶走了,殺掉之後拋到了追馬河裏。”

“何以見得?”

“餐館老板娘說,下午沒見到孟凡走出來,隻見到那輛車開出來。孟凡很可能就在那輛車上。”

“也許是救了他呢?”

“如果真是救人,他為什麽不報警呢?那畢竟不是昏倒的老太太,而是一個被砍傷的人。”

郭大胡子抓耳撓腮地說道:“這事越來越複雜了。首先老悶兒為什麽要用假身份證?其次,他為何事被殺?第三,孟凡又是被何人所殺?第四,孟凡的血跡為什麽會留在老悶兒的宿舍裏?你說這些事是互不相幹呢,還是聯係在一起?”

“我哪兒知道啊?”蘇鏡苦笑道。

“現在做什麽,你盡管吩咐。”

“在附近走訪一下,看看有沒有人看到了那輛吉普車裏的人。”

“好嘞。”

離開寶龍區,蘇鏡驅車返回市裏,來到交通監控中心。那家小餐館門前的土路是進出莊家溝煤礦的唯一通道,一頭通往礦區,一頭連接環城高速公路。高速公路雙方向都安裝了車牌自動識別係統,車輛經過時會閃光拍照,並即時將車牌信息上傳到交警的車牌數據庫,核對車型車牌以及有無違法記錄。如果車型與車牌登記的信息不符,將被設定為疑似套牌車輛,並向前方關口報警。

蘇鏡向監控中心的值班領導說明來意,坐在電腦前檢索車輛信息。從下午兩點半到下午四點半,兩小時的時間裏,雙方向一共有七輛草綠色的吉普車經過,其中一輛吸引了蘇鏡的注意,因為那個司機的打扮十分奇特,天氣很熱他卻穿著一件大衣,衣領高高地豎起,遮住了脖子和耳朵。頭上一頂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鼻梁上一副墨鏡,遮住了大部分臉龐。

蘇鏡嘿嘿一笑:“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車主名叫楊建,男性,三十五歲,已婚。蘇鏡立即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尋到了楊建家樓下。這是一片老住宅區,由於車位緊張,路邊也停滿了車,車輛通行要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會剮蹭。蘇鏡一輛輛看去,沒有看到那輛草綠色的吉普車。

楊建家住三棟六○二室,開門的是一個氣質端莊優雅的中年婦女,她狐疑地打量著蘇鏡,問道:“什麽事?”

“楊建在家嗎?”

“不在。”

“去哪兒了?”

“你是誰啊?”

“我是順寧市刑偵大隊的。”

“你找他什麽事?”

“我們懷疑他與幾天前的一宗謀殺案有關。”

“什麽?你會不會搞錯了?”

“你家的吉普車在哪兒?”

“停在樓下。”

“帶我去看看。”

女人連忙鎖上門,穿著睡衣趿著拖鞋,帶著蘇鏡去找車,她沒有去地下室,而是去了馬路邊,找了半天卻沒找到,女人喃喃說道:“我記得是停在這兒的呀,糟了,不會被人偷了吧?”

蘇鏡看著女人的臉,那張臉現在滿是慌亂和著急,蘇鏡想,她要麽就是個馬大哈,車丟了還不知道,要麽就是個奧斯卡影後的主兒,特別會演戲。

“被你老公開走了吧?”

“不會,他出差了,還沒回來呢。”

“他什麽時候出差的?”

“都走一個多禮拜了。”

“也許他已經回來了呢?”

“沒有,他根本沒回家。”

“你確定?”

女人白了蘇鏡一眼,說道:“我老公沒小三。”

“可是有人看見你老公四天前開著你家的吉普車,去了寶龍區莊家溝煤礦。”

“簡直是胡言亂語,我都跟你說了,我老公出差了,他怎麽可能去莊家溝?”

“他去哪兒出差了?”

“法國巴黎,本來說是四天前回來的,可是被耽誤了。”

“楊太太,我們會查清楚的,也許他已經回來了。”

“不可能,”楊太太說道,“法國工人罷工你知道吧?”蘇鏡莫名地笑了笑,不知道她說這事幹什麽,隻聽她繼續說道:“法國要搞退休製度改革你知道吧?然後工人就罷工了,你知道吧?你知道都有哪些工人罷工嗎?我告訴你,其中就有航空工人,他們的機場都癱瘓了,我老公被堵在機場了,他怎麽可能回來殺人?”

蘇鏡頓時有一種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的感覺,上一次也是類似的情況,他要查一個人的行蹤,結果那人也是被堵在歐洲的機場了,那次倒不是因為工人罷工,而是因為冰島火山爆發,火山灰太多影響航班起降1。他隻好告辭了楊太太,然後電話問到順寧邊檢站,得到的消息是,楊建的確還沒回國。蘇鏡又吩咐邱興華給順寧市三百多個派出所、治安隊發去傳真,要求協助巡查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傳真上注明了車牌號碼,還附了一張圖片。

4.活躍在醫院裏的黃牛黨

有一種人,讓人既愛又恨,這就是黃牛黨,他們的業務範圍非常廣泛,涉及火車票、球票、演出票、經濟適用房房號、驗車、換外匯,甚至找工作、落戶口等高端業務,一些黃牛黨也能搞定,隻不過價格可能更高而已。在全國各大醫院,也活躍著一批黃牛黨,他們專門倒賣掛號單,媒體報道:在廣州,七元的掛號單被炒到了六十元,在北京,一個專家門診的掛號單被炒到了上千元,在順寧,一個掛號單被炒到了一百元。

曾翔穿著一身便衣,帶著幾個小兄弟,在排隊掛號的人龍周圍溜達,一看到可疑的黃牛,立即向前驅趕。他是醫院的保安隊長,負責的事情很多,驅趕黃牛是最微不足道的,其他的工作還包括監督病人、家屬以及醫生、護士有沒有在非吸煙區吸煙;遇到“醫鬧”進行驅趕;救治重大事故傷者時,協助警方封鎖醫院,禁止家屬、記者入內……

他在人群中穿梭一會兒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回到監控室,優哉遊哉地端起茶杯看著一幅幅監控畫麵。蘇鏡就是在這時找上門來的。他做了自我介紹之後,曾翔立即肅然起敬,站起身來笑問道:“蘇警官有何吩咐?”

蘇鏡說道:“我要看一下前幾天的監控錄像。”

“哪天的?”

“最後一批礦難傷者送來那天的。”

那天,醫院被封鎖了,不但大門口,就連病房內都有警察把守。之前,蘇鏡已經問過出勤的同事,有沒有任何人來找過那個賈明,同事說沒有,即便有人要找他,也根本進不來。蘇鏡不死心,來到醫院監控室,想從監控錄像裏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醫院裏共安裝了一百二十三個攝像頭,實現了全覆蓋,基本上沒留死角。蘇鏡按照時間順序,一段段畫麵往下看,先是救護車呼嘯著開進醫院,接著他看到賈明被挪到救護**,然後進大堂、進電梯,到了十二樓,推進病房,之後再也沒有出來。直到第二天淩晨,他才和其他傷員一起,坐上了橫天煤礦的麵包車離開了醫院。在這期間,的確沒人找過他。但是當他坐著麵包車離開醫院的時候,蘇鏡看到了孟凡的身影,他朝著麵包車追去,嘴裏不知道在喊著什麽。

曾翔問道:“蘇警官,找到了嗎?”

蘇鏡緩緩地搖搖頭,說道:“再看看其他的,”他指著屏幕上孟凡的身影,說道,“凡是有這個人畫麵的,都給我找出來。”

11 因冰島火山爆發被困歐洲機場一事見《封口費》。

這事很容易,一會兒的工夫就全找到了。孟凡來到了醫院大門口,被保安和警察攔住,他跟一群傷者家屬在一起,其他人都是情緒激動,隻有他不動聲色。蘇鏡看到,何旋的兩個同事走了出來,然後一群家屬圍了上去,最後,孟凡也向前走去……

蘇鏡頓時眼前一亮,立即驅車前往順寧電視台,可是他卻撲了一個空,卓均彥和陳巧媚出差了。

“他們去哪兒了?”蘇鏡著急地問道。

何旋咯咯一笑:“看把你急的,什麽事啊?”

“他們可能提供重大線索。”

卓、陳二人去福建省晉江市出差了,要采訪一個叫詹其雄的人。他是一個漁民,在釣魚島海域與日本海上保安廳艦艇相撞,結果被非法抓扣十七天之後才被放了。當時,卓均彥正扛著攝像機,陳巧媚舉著話筒,詹其雄義憤填膺地接受采訪:“我死都說釣魚島是中國的,我還要去釣魚島打魚。”就是在這時,陳巧媚的手機響了,她毫不猶豫地掛斷了,可是那人很執著,不停地撥打電話,她幹脆把電池拆了。電話那頭,蘇鏡既著急又鬱悶,隻好撥打卓均彥電話,何旋趕緊製止他了:“你猴急啥啊?他們肯定是在采訪,不方便接電話。”

果然,卓均彥也把電話掛了。蘇鏡隻好焦急地等待,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能要了他的命,終於電話響了,陳巧媚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誰啊?”

“陳記者,是我,蘇鏡。”

“哎喲,蘇警官,不好意思,剛才在采訪。你找我有事?要請我吃飯嗎?”

“等你回來就請,”蘇鏡說道,“我現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什麽事?”

“那天你和卓均彥去醫院采訪礦難傷員的救治情況,一出醫院就有一群家屬圍了過來,其中有一個人跟你說了幾句話,不知道他說什麽了。”

“蘇警官,好多人問我話呢,我哪知道你說的是誰啊?”

“就是最後一個問你的。”

“蘇警官你就饒了我吧,那天亂哄哄的,我哪能記得住啊?”陳巧媚說道,“要不你等我回去,我看看監控錄像沒準就想起來了。”

“我把他照片發給你,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來。”蘇鏡掛斷電話,從包裏拿出孟凡的照片,用手機翻拍之後給陳巧媚發送過去。過了大概五分鍾,陳巧媚回電話了,她很得意地說道:“這個人我想起來了,他很有意思。”

“陳記者,你能不能說詳細點兒?”

“你真的要請吃飯嗎?”

“請,請,當然請,你想吃什麽都行。”

“哈哈哈,”陳巧媚得意地笑了,“那個人問我醫院裏有沒有一個叫孟培根的人。”

“孟培根?”

“對,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我還想呢,這人為什麽叫培根而不叫芝士呢。”

“然後呢?”

“最好玩的是,他看電視看到我們采訪一個人,但是卻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叫孟培根。”

蘇鏡激動地說道:“陳記者,我真的要請你吃飯,你提供的線索太重要了。”

5.十三年前,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一個八歲的小朋友去跟老師請假:“我姥爺要結婚,我要去吃飯。”老師驚訝地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直到後來才知道,這位“姥爺”不是小朋友的親姥爺,而是輩分上的姥爺,年紀也就二十多。中國人特別講究輩分,幾千年了曆經戰亂,照樣是井井有條一絲不苟。如果你走到中國的農村,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個乳臭未幹的總角小童為“爺爺”,你可千萬別大驚小怪以為老人家老昏了頭,其實人家清醒著呢,之所以這麽卑躬屈膝,是因為輩分小了。幾乎每個家族都會有輩分表,有了輩分表,即便不認識對方,隻要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就能準確知道該叫爺爺、叔叔還是大哥,或者垂著手倨傲地站著等別人叫你爺爺叔叔,這是因為每個人的名字裏,都包含著一個代表輩分的字。

所以,當蘇鏡得知那個被害的礦工很可能叫孟培根的時候,他立即想起了孟凡的父親孟培慶,毫無疑問,兩人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培”字。在中國,孟姓是名門望族,全國各地多有分布,即便同是“培”字輩,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但是,這一巧合就像黑夜裏的一抹亮光,讓蘇鏡看到了希望。

孟主任笑嗬嗬地迎出來,問道:“蘇警官,什麽風把您又給吹來了?”

蘇鏡拱手一笑道:“孟主任啊,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來向您打聽個人。”

“蘇警官每次來,都是打聽人,哈哈哈。”孟主任將蘇鏡迎進辦公室,倒了一杯熱茶,這才問道,“這次要問什麽人?”

“你們村有沒有一個叫孟培根的人?”

孟主任睖睜片刻,然後近乎機械地點點頭,說道:“有,有過。”

“有過?”

“是啊,以前是有,不過現在死了。”

蘇鏡一愣,老悶兒的真實身份,他才剛剛知道,孟主任怎麽就會知道老悶兒已經死了呢?“孟主任,你怎麽知道他死了?誰告訴你的?”蘇鏡狐疑地問道。

孟主任吃驚地看著蘇鏡,然後咯咯咯地笑起來,說道:“說岔了,說岔了,我們肯定說岔了。我們村的孟培根,十幾年前就死了。”

“什麽?”

孟主任歎口氣說道:“還是被人殺的,你知道殺他的人是誰嗎?”

“誰?”

“就是你上次來打聽的孟凡他爹孟培慶。”

蘇鏡覺得越來越迷糊,各種線索紛繁複雜纏夾不清,但就是在一團亂麻之中,他又隱隱約約看到了一線光明。

“孟培慶為什麽要殺孟培根?他倆是什麽關係?”

“說起來,他倆的曾祖還是親兄弟,誰知道傳到他們這一輩,竟骨肉相殘起來。”

“為什麽事?”

“為一個女人。”

“孟凡他媽?”

“不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孟主任歎息道,“村裏有個女人,死了男人,成了寡婦。人長得挺俊俏,就是不守婦道,專門勾引男人。這孟培根、孟培慶都是她的相好,有一天,孟培根去她家,正巧撞到她跟孟培慶在一起,然後兩個人就吵起來了,越吵越凶,到最後,孟培慶一氣之下就把孟培根打死了。”

“你確信孟培根真的死了?”

“那可不是?警察都來了,還能搞錯?”

蘇鏡掏出老悶兒的照片,遞到孟主任麵前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孟主任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哎呀,這……這……不會,不會,不是他,他沒這麽老。”

“你說的‘他’是誰?”

“孟培根啊,”孟主任說道,“像,真的很像。”

“也許他就是孟培根呢?”

“不會,”孟主任說得斬釘截鐵,“孟培根早死了,屍體我還看過呢。”

“屍體什麽樣?”

孟主任嘖嘖歎道:“哎喲,那叫一個慘哦,過去這麽多年了,我還是忘不掉,有時候我真後悔,不該去看。但是孟培根是個老光棍,家裏也沒別人了,警察找村裏的幹部去認屍,我隻能去了。可哪能認得出來啊?渾身都被砸得稀巴爛。”

“用什麽砸的?”

“石滾子,”孟主任說道,“孟培慶也真夠狠的,把他頭砍下來了,身子扔到村頭一口荒井裏,然後再把三個石滾子丟進去,這麽一砸,你說還能認出個人樣來嗎?警察把屍體拚起來讓我看,那哪兒是屍體啊?就是一堆爛肉堆在一起嘛!”

“頭呢?”

“頭沒找到,一直沒找到。”

“孟培慶也沒說頭丟到哪兒去了?”

“後來聽說,他跟警察交代他把頭丟到河裏去了,可是警察撈了半天也沒撈到。”

“警察怎麽知道那人就是孟培根呢?”

“起初也懷疑過,因為一直找不到孟培根的屍體,看到一具屍體,自然想到他了。後來一查,果然是他,孟培慶也承認了。”

一切都毫無疑問了,老悶兒根本不是孟培根,孟凡認錯人了。可是蘇鏡覺得,這一切都太不合情理了,孟凡肯定應該知道孟培根已經死了,他為什麽還要去醫院找孟培根呢?他又為什麽跑到煤礦呢?最後……他又是被誰殺的呢?

“孟主任,那個寡婦叫什麽名字?”

“姓蔣,叫蔣淑娟。”

蘇鏡心頭一凜,老悶兒的工友曾經說過,老悶兒在說夢話的時候,曾經喊過“淑娟”的名字。

蔣淑娟住在孟家莊村東,三間大瓦房早已破敗,堆砌院牆的磚頭搖搖欲墜,似乎輕輕一碰就會轟然倒塌。大門朝南開,木頭也已衰朽。去宋君龍家時,孟主任吆喝著就進去了,但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他可不能那麽熟絡地闖進去,站在門口拍打著門環,喊著:“侄媳婦在家嗎?”

“誰啊?”

院內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一個老女人打開了門,手裏還拿著一把豬食舀子,一見是孟主任,臉上立即堆滿了笑:“哎喲,是孟主任啊,真是稀客,我這喂豬呢,快請進。”

蘇鏡跟隨孟主任走進大門,院子裏收拾得整整齊齊,靠牆根壘著一個豬圈,一口大肥豬正兩條腿趴在圍牆上,盯著外麵的豬食桶,哼哼哧哧地叫喚著。孟主任說道:“餓著誰都別餓著它,快把豬給喂了。”

蘇鏡看到,她的右手腕有幾處被燙傷的痕跡。她年方五十有餘,跟朱元璋一樣長著一張馬臉,膚色倒是白淨,襯托著滿臉麻子越發顯眼。頭發很長,挽了個發髻紮在頭頂,但依然很淩亂,而且能明顯地看到很多白發。蘇鏡想,這個女人即便年輕個十幾二十歲也不會漂亮到哪兒去,真不知道孟培根孟培慶怎麽會看上她。瞥眼一看,因為沒戴乳罩,蔣淑娟的兩個**沉甸甸地嘟嚕著,蘇鏡一下子明白了。

孟主任介紹道:“這位是市公安局刑偵隊的蘇隊長。”

蔣淑娟突然之間渾身顫抖,兩條腿就像篩糠一樣停不下來,蘇鏡大惑不解,孟主任更是驚詫萬分,慌忙問道:“侄媳婦,你這是怎麽了?”

蔣淑娟的嘴唇顫抖著,一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我……我……沒……什……什……你……你……警……找……我……幹……幹……我……什麽……什麽……我都……我都……說……說了呀。”

蘇鏡問道:“你說什麽了?”

“我……我……不……我……什……什麽……都……都沒說。”

孟主任笑道:“侄媳婦,這位蘇警官是好人,你不要怕他嘛!你又沒做壞事。”

“我……是……是……沒……沒做壞事,我……不……不怕。”蔣淑娟依然驚恐萬分,“你們……你們到屋裏坐。”

屋裏擺設雖然寒磣,但是纖塵不染。蘇鏡和孟主任往椅子裏一坐,蔣淑娟忙著端茶倒水,但是她現在已經什麽事都幹不了了,握暖瓶的手顫抖不止,熱水時不時地濺到外麵,蘇鏡連忙起身,扶住蔣淑娟的胳膊,說道:“阿姨,您就別忙了,我們坐會兒就走。”

“阿……阿姨?你叫……叫我?”

“是啊,”蘇鏡笑道,“您這歲數跟我媽差不多大,我當然應該叫您一聲阿姨了。”

蔣淑娟勉強笑了笑,嗯嗯地應承著。

蘇鏡滿臉笑容,也是滿腹疑雲。這個蔣淑娟為什麽見到警察竟害怕成這樣?老悶兒和孟凡的死,與她會不會有什麽關係?

“阿姨,您前幾天沒去順寧市吧?”

“沒,沒有。”蔣淑娟此時已經漸漸平靜下來。

“一直在家裏?”

“是啊,誰閑著沒事往城裏跑啊?那不是我們窮人去的地方。”

“阿姨,我向您打聽一個人。”

“誰?”

“孟培根。”

剛剛恢複平靜的蔣淑娟,神情再次緊張起來,豆大的汗珠瞬間爬滿了額頭,一粒粒地滾落下來。她張口結舌麵紅耳赤,過了半晌這才說道:“他……他不是死了嗎?”

蘇鏡將老悶兒的照片遞到蔣淑娟麵前,說道:“這個人綽號叫老悶兒,前幾天被人殺了,您看認不認識他?”

“他不是孟培根?”

“不是。”

“我看挺像的呀。”

“不,不,不,”蔣淑娟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點不像,這根本就不是孟培根。孟培根已經死了,十三年前,孟培慶把他殺了。”

蘇鏡收回照片,失望地說道:“看來我們真是認錯人了,孟培慶的兒子估計也是認錯了。”

“孟凡?”蔣淑娟問道,“他也認出來了?”

“是。”

“那你為什麽還要問我?”

“他……”蘇鏡剛想說孟凡被人殺了,話到嘴邊立即忍住了,說道,“他也不敢確定。”

蔣淑娟點點頭,喃喃地說道:“他肯定是認錯人了,孟培根早就死了呀。”

蘇鏡遞給她一張名片,說道:“阿姨,以後想起什麽事來就跟我聯係吧。”蘇鏡的手在空中擎了半天,蔣淑娟一直沒有接名片,她的目光散亂,呼吸急促,嘴裏念念有詞:“不……不會的……不能這樣……死了……屍體……沒死……他沒死……”終於,她轉向蘇鏡,說道,“我想去看看屍體。”

聲音很低,但是每個字都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