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同人之惜花弄月
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本就沒有比花弄月更得意之人。
金九齡本來也知道,可是他卻忘了。
因為他忘了,所以他現在已笑不出來。
金九齡笑不出來,花弄月卻在笑,得意的笑。
花弄月在笑,還有一個人也在笑。
在笑的是誰?
在笑的自然是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笑望著金九齡,道:“你以為我現在已到了南海?”
金九齡沒有答話,他已驚愕的說不出話,因為他正是這樣認為的。
陸小鳳道:“你剛收到過南海來的飛鴿傳書,是不是?”
金九齡沒有答話,他已詫異的說不出話,因為他確實剛剛收到過。
陸小鳳接著道:“這封信上寫的是,‘陸某已過此地,西行而去。’”
金九齡瞠目道:“你,你怎麽會知道?”
陸小鳳笑道:“我當然知道,因為這封信本來就是我寫的。”
金九齡更加吃驚,“你,你你……”
陸小鳳道:“這也沒什麽稀奇的,孟偉的字並不難模仿,而我偷他一隻鴿子,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不過是早已擺脫了孟偉的追蹤,他不過是托了一位南海的朋友,而這位朋友也不過是在今天午後放出了這隻飛鴿。
這,當然不是什麽難事。
金九齡麵色鐵青,但他終歸是有見識的人。一個當了捕頭近三十年,號稱天下第一名捕的人,自然是有見識的人。
他沉聲道:“你們想要嚴刑拷打,逼我認罪?”
陸小鳳不禁失笑,“你到現在還不承認,還想要反咬一口?”
金九齡陰笑道:“我說了,你們沒有確鑿證據,就算對薄公堂,我也一樣無罪。你們若對我施刑,他日到天下英雄麵前,倒要看你們如何交代。”
他已篤定了自己沒有留下證據。
他也篤定了別人拿他沒有辦法。
隻是,真的沒有辦法嗎?
花弄月笑道:“就算到天下英雄麵前,你也逃脫不了。”
她說的這話,金九齡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她說完這話後,金九齡卻忽然怔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三個人,他看到了三個男人。
這三個男人有高有矮,有瘦有胖。
這三個男人,有的老年,有的壯年,有的溫文內斂,有的器宇軒昂。
這三個男人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這三個男人都由一位年輕的姑娘攙扶著。
這三個男人還有有一個共同特點,這三個男人,都是瞎子。
這三個瞎子,正由人攙扶著,越過花園,向金九齡等人走來。
花弄月道:“你篤定了剛才我們說過的話,再沒有其他人聽到。因為你的武功很高,耳目自然也很靈。這附近三五丈之內若還有人,絕對瞞不過你。”
這附近三五丈內若有人,金九齡自然能察覺到。
這附近三五丈之外的人,又怎會聽得到他剛才的言論?
“普通人自然聽不見,可你別忘了,他們三個是瞎子。”
花弄月指著走進的三個男人,道:“你別忘了,瞎子的耳朵,總是特別靈的。”
這三個瞎子的耳朵自然很靈。
這三個瞎子不但耳朵靈,而且更絕不可能勾結繡花大盜。
因為這三個瞎子的眼睛,就是繡花大盜刺瞎的。
這三個瞎子,金九齡自然認識。
他們正是常漫天、江重威和華玉軒的主人,華一帆。
江重威臉色鐵青,恨道:“我與你相交數十年,想不到你竟是個人麵獸心的畜生!”
常漫天道:“好在天網恢恢,終究疏而不漏。”
華一帆卻沒有說話,他已氣得全身發抖,想說,卻說不出口。
金九齡看著他們,一步步往後退,他攤到在背後的椅子上,似乎再也站不起來。
“我們也知道,你的耳目很靈。所以我們並不敢走近,所以你說的話,我們一個字也沒有聽見。隻是我們雖然沒有聽見,他們三位卻聽得清楚,一清二楚。”
說話的人是位姑娘,說話的人是那位扶著江重威的年輕姑娘。
這姑娘也不是別人,這姑娘,正是無雙。
無雙說完便笑了起來,連她身旁另外兩個姑娘也笑了起來。
她們也不是別人,她們是歐陽情,跟真正的公孫大娘。
她們笑得很動聽,也很愉快。
她們當然有權利笑,隻有問心無愧的人才能笑得出來。
她們當然笑得愉快,事情水落石出,自然會感到愉快。
她們在笑,金九齡卻笑不出來。
他雖笑不出來,但卻還能說話。他說:“你們難道已不想再見到薛冰?”
薛冰,自然是薛冰。
如果不是薛冰,花弄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薛冰,自然是薛冰。
因為薛冰,花弄月搶在了別人前麵問道:“她在哪?”
薛冰自然是金九齡擄走的,她的下落除了金九齡,還能有什麽人知道?
金九齡淡淡道:“要我說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公孫大娘冷哼道:“你現在還想講條件,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嗎?”
金九齡道:“我沒有,但薛冰有。”
薛冰當然有,無論如何,花弄月都要找到她的下落。
不光是花弄月,還有陸小鳳。他問道:“什麽條件?”
金九齡起身正對著他,沉聲道:“我要跟你賭一把。”
陸小鳳道:“賭什麽?”
金九齡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要跟你賭的,自然是靈犀一指,跟鳳舞九天的功夫。”
陸小鳳道:“哦?”
金九齡道:“我們公平決鬥,一比高下。若我輸了,不但心甘情願的束手就縛,還會立刻將薛冰的下落說出來。”
公孫大娘冷冷道:“若他輸了呢?”
金九齡道:“若他輸了,我也並不指望你們能放了我。隻是求你們,莫要將這件事泄漏出去,為我保全一點名譽。”
這聽上去很公平,這條件開的也很有誘惑力。
陸小鳳不禁歎了口氣,因為他實在也心動了。
他心雖動,卻還還有人紋絲未動。
常漫天道:“你千萬不能答應他,他這人狡猾如狐,其中必定還另有詭計。”
江重威道:“他武功之高也遠在我意料之外。”
常漫天道:“我從小闖蕩江湖,與人交手數百戰,負傷數十次,武功雖不高,經驗卻有的,但卻連我都看不出這人武功深淺,我甚至連他一招都擋不住。”
華一帆忽然也歎了口氣,道:“此人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昔年我也曾和木道人、古鬆居士這些前輩高人切磋過功夫,但依我所見,就算他們二位的功夫,也比不上他!”
他們都沒有心動,隻因他們的心智武功皆不如金九齡,隻因他們都在他麵前吃過大虧。
他們沒有動,有人卻動了。
這人不但心動,她的人也動了。
花弄月抬起腳,緩緩向門外走去。她走的很慢,仿佛每邁一步都要下定決心。她走的雖然慢,卻很穩,很有節奏。她走的雖然慢,步子卻不小。
轉眼間,她已站到了門外。
她轉回身,麵向著屋內。
她步出屋外,是因為她已決定答應金九齡的條件。
她麵向屋內,是因為這場比鬥隻能在這間屋子內進行。
她望著金九齡,冷冷道:“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她當然不會給金九齡第二次機會,因為她相信陸小鳳,她對陸小鳳的輕功跟自己的同樣自信。
她當然不會給金九齡第二次機會,因為她相信陸小鳳,她對陸小鳳的手比自己的還要相信。
她相信陸小鳳,一定會贏。她相信陸小鳳一定能問出薛冰的下落。
花弄月相信,西門吹雪當然也相信。
因為陸小鳳是他的朋友,或者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西門吹雪相信,別人卻不一定相信。
西門吹雪相信,別人卻不能不相信。
因為西門吹雪也走出了屋子,因為西門吹雪已站到了花弄月身邊,因為西門吹雪也轉回身,靜靜望著屋內。
西門吹雪在等這場決鬥,別人難道敢阻止?
沒有人敢。
所有人均都退到了屋外,所有人俱都轉過身,靜靜望著屋內。
所有人都看到金九齡打開一扇衣櫥,裏麵有一根槍、一柄刀、兩口劍、一雙鉤、一對戟、一條鞭、一把宣花斧、一條練子槍,這竟是個具體細微的兵器庫。
金九齡卻隻拿出了一樣,他拿出一柄似鞭非鞭,似錘非錘的大鐵椎。
他的武器本是輕如鴻毛的繡花針,此刻卻變成了重達百斤的大鐵椎。難道他的武功真的已達到化境,難道他的武功真的已能舉重若輕、隨心所欲?
金九齡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我們不知道。
我們隻知道,陸小鳳的武功也很高,至少絕不會比他低。
大鐵錘揮舞起來,勢大力猛,陸小鳳的身法卻輕巧靈動。
大鐵錘掃過之處如風卷殘雲、狂風驟起,陸小鳳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半點也沒有。
花弄月望著屋內,她在等,等結果。
但她並不著急,因為她知道,有人陪她在等。
所有人都望著屋內,他們都在等,等結果。
但他們也不著急,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已穩操勝券,因為他們都明白剛必易折,強不能持久道理。
金九齡施展的大鐵錘,至剛至強,他的力氣自然也比陸小鳳消耗的多。待他力盡之時,便是分出勝負之時。
金九齡額上已現冷汗,大鐵椎的運轉,也已越來越慢,他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當然也知道陸小鳳必將全力反擊。
可他卻還不會敗,他還有最後一招,他早就想好了這最後一招。
他揮舞大鐵錘,使出全身力氣,向陸小鳳擲了過去。
絕沒有任何人能硬接住這一擲,這近百斤的大鐵錘,加上金九齡竭盡之力,已能摧毀任何的血肉之軀。
陸小鳳也是血肉之軀,所以他也不敢接,所以他也隻能縱身避開。
“轟”的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震,八十七斤重的大鐵椎,竟將牆壁撞破了個大洞。
鐵椎餘勢未竭,直飛了出去。
金九齡的人也借著這一掄之力,跟著大鐵椎飛了出去。
這一招陸小鳳沒有想到,這一招誰都沒有想到,人們隻覺人影一閃,金九齡便不見了。
金九齡不見了,卻還有兩個人也不見了。
一紅一白,兩個身影。
花弄月說過,“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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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還是小樓。
小樓雖已不是陸小鳳跟蹤阿土去過的那個小樓,小樓卻還是紅鞋子姐妹聚會的小樓。
這座小樓,本就是公孫大娘等人在羊城的落腳之地。
這地方,金九齡知道,花弄月等人卻不知道。
所以這個地方,金九齡發力疾奔,闖了進來。
在還沒到小樓之前,在還隔著三五丈的時候,他便嘶聲疾呼:“擋住他們,花弄月才是真的繡花大盜!”
他喊出這聲,自然是給別人聽的。他喊出這聲,自然是給樓裏的人聽的。
樓裏的是什麽人?
樓裏的自然是紅鞋子組織的人,樓裏的自然是除公孫大娘三人之外的二娘、三娘等人。
他喊出這話,樓裏的人聽不聽,信不信?
樓裏的人本不會聽,更不會信。可樓裏卻還有一個人,樓裏本就有一個人是金九齡的同謀。有這人在,她們自然全都聽,也全都信了。
一柄單刀、一條長鞭,兩柄劍。
樓裏有四個人,頃刻間便攻出了四招。
這四招快如閃電,這四招呼嘯著向花弄月襲來。
花弄月卻沒有出手。
她的刀沒有出手,她的劍也沒有出手。她眼睛一直盯著前邊狂奔的男子,這四招她甚至連看都沒看。
花弄月沒出手,有人卻出手了。出手的,自然是西門吹雪。
四人攻出四招,西門吹雪卻隻出了一招。
長劍出鞘,劍芒隻劃空一現,便即消弭不見。
西門吹雪出手,從無落空。
西門吹雪已出手,四人卻都還活著。
四人雖都活著,可她們手上已沒了兵器。
被斬成兩半的,不能算作兵器。
花弄月還是沒有停。
花弄月不停,金九齡自然也不能停。
花弄月還是沒有停。
花弄月不停,金九齡卻不得不停。
隻因他已不能再動,隻因他麵前已站了一個人,隻因他明白,隻要這個人站到了他麵前,無論山下,還是左右,他都已無需動,也沒法再動。
一個黑衣,黑刀,連刀鞘都是黑色的人。
這人自然是江南夜。
金九齡雖不能動,有人卻在動。
花弄月、西門吹雪,紅鞋子姐妹,甚至連陸小鳳等人都追了上來。
金九齡雖不能動,但他還可以笑。他忽然放聲大笑,仿佛天下間已沒什麽比這更好笑,仿佛這輩子也沒什麽時候比此刻更好笑。
他大笑著說:“看來我今天,真的是插翅難飛了。”
花弄月冷冷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金九齡道:“這麽說來,我豈不是非死不可?”
花弄月眯起了眼,他說:“你其實可以不必死。”
金九齡道:“我當然知道,隻要我交出了薛冰,你們便不會殺我。可是像我這樣的人,淪為階下囚,終生遭世人唾罵,活著又有什麽意思?所以我得死,非死不可。”
花弄月道:“既然你自己選擇了死,就把薛冰的交出了。”
金九齡歎了口氣,“其實我也很想把她交給你,可惜,我辦不到。”
花弄月眯起了眼睛。
金九齡卻又笑了,笑得詭異,他說:“我雖然就要死了,可我卻不覺得遺憾,更不覺得失落。因為我雖然就要死了,有人卻已比我先行一步。我就要見到她了,你卻要等很久,很久……”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裏竟露出種奇特而殘酷的笑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花弄月的心卻沉了下去。
那個穿雪白衫子的小姑娘,那個愛吃糖炒栗子的小姑娘,那個凶起來像老虎,卻總愛裝著文靜較弱的小姑娘。
花弄月明白金九齡的意思,所以她的心沉了下去。
再也不會有人不情不願的喊她“小師叔“,再也不會有人眨著眼睛問陸小鳳為什麽不來,再也不會有人將熱騰騰的栗子塞進她的懷裏。
她整個人定在那裏,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她整個人僵在那裏,又仿佛隻是一瞬間。
她的話出口,比千年積聚的冰還要冷,比削鐵如泥的劍還要鋒利。
她的話說出口,不帶一絲溫度,沒摻分毫感情。仿佛問人家吃飯喝水那麽簡單,也就是那麽簡單。
她說:“既然她已經走了,你為什麽還不死?”
她問的自然是金九齡,可金九齡究竟死沒死?
金九齡當然得死。
花弄月讓他死,他就得死。
花弄月從不殺人,從不。
花弄月卻不是不會殺人,絕不是。
我們沒看到她是如何拔劍,更沒看到她是何時動手的。
我們看到的時候,那一碧如洗的遊絲軟劍,已割斷了金九齡的喉嚨。
公孫大娘曾說過,花弄月是個難纏的人,她的劍法比她的人更難纏。
如今,那柄難纏的軟劍,就纏在金九齡的脖子上。
一纏,封喉。
鮮血激飛,濺灑在紅裙之上。
分不出哪是血,哪是裙。
花弄月忽然臉色蒼白,她忽然蹲了下來。
她不是西門吹雪,所以當一劍刺入咽喉,當血花在劍下綻開,她領略不到那一瞬間的燦爛,體會不到那一刹那間的輝煌。
花弄月不是西門吹雪,所以當劍刃割破皮膚的時候,鮮血沿著劍鋒噴出來的時候,她隻覺得痛苦,她隻覺得惡心。
所以她開始嘔吐,流著淚嘔吐。
下一刻,她已被攬入一個懷抱,一個,冰冷卻溫暖的懷抱。
雪白的衣襟,也染上了鮮血,可那雙臂膀卻箍的更緊。
他說:“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什麽都將不複存在。
一切都結束之後,終於迎來的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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