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明媳婦這一跪,葉夏一陣慌張,不知道葉大明媳婦這是什麽意思。

他趕緊蹲下身去扶葉大明媳婦,無奈葉大明媳婦雖然如今骨瘦如柴,身子早輕得不像話,但就是堅持著跪在那裏不肯起來。

葉夏也不敢太用力,他多少看得出來,葉大明媳婦現在已經隻剩下最後幾絲力氣,兩人相爭的話,後果實在難料。

他隻好求助似地看向後麵的葉三。

葉三卻站在原地沒動,臉色依舊冰冷,並沒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似乎已經知道了葉大明媳婦為何會突然跪下來。

葉大明媳婦見葉三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竟俯下身去朝著葉三磕起頭來,嘴上卻仍是沒有什麽話。

葉三終於動容,長歎了口氣,轉過身說道:“好吧,今晚的事除了我和阿夏,誰也不會知道的。阿夏,扶你明嬸起來。”

原來葉大明媳婦突然朝葉夏和葉三跪下來並非是想要他們原諒什麽,而是想他們能夠為今晚的事情保密。

雖然行之將死,葉大明媳婦還是希望能夠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離開這個世界,不留什麽罵名。而如果這件事情被傳出去的話,隻怕葉宅鎮上所有人對她的印象都將會徹底的改觀,甚至很多人會唾罵她是個害人精,尤其是兒子大受其害的葉輝夫婦。

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生者如此,死也一樣。

葉大明媳婦知道葉夏還好說,雖然跟葉夏接觸不多,但是也知道葉夏的性子,肯定會幫著自己瞞住這事,唯一讓她不放心的就是葉三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顧著鄉裏鄉親,同族同宗,葉三隻怕早就將她銬了起來,帶往派出所去了。

以前的葉三也是那麽的開朗,那麽的和善,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好言好語,可自從十九年前那件事後,他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變得疾惡如仇,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

可是葉大明媳婦知道,葉三的內心其實並沒有變,他還是那樣的敏感,甚至更加的脆弱。

因此她也不跟葉三多說什麽,便直接跟葉三跪了下來。

見葉三答應了後,葉大明媳婦說了聲‘謝謝三哥’,便在葉夏的幫扶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隻是就在這麽分秒間,她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重坐回椅子上後,葉大明媳婦看著身邊的葉夏,溫言道:“阿夏,那兩張紙你要好好保管,不過你一定要記住,現在隻能看看,絕對不能去實驗,如果有機會能夠找到整本書的話,或許你就可以……可以……”

可話還沒說完,葉大明媳婦又嘔出一口血來,呼吸更是急促,整個人都向椅子下滑去。

葉夏一驚,急得叫起身後的葉三來。

葉三也是顧不了太多,踏步走了過來。

葉大明媳婦卻突然一把抓住葉三的胳膊,艱難吐言道:“三哥,如果你能碰到大明的話,幫我告訴他,說我這輩子嫁給他從沒有後悔過,隻覺得對不起他,也一直感激他當年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夠娶我,隻希望他以後能夠早點再娶個媳婦,過上全新的生活。我和光兒一定會祝他幸福的……”

葉三點了點頭,“我會跟大明說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

說著他又轉向葉夏,“阿夏,你先回去吧,這裏我會處理的,他們問起的話,你也不要說起今晚的事。”

葉夏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葉三,抱起地上的戒戒,跟葉大明媳婦說了聲‘三嬸,你好好保重身體’,便帶著掙紮個不停的戒戒離開了葉大明家。

來到外麵,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和繁星,葉夏長長籲出口氣,心中的壓抑終得稍減,他摸了摸戒戒的腦袋,‘我們回去吧’。

本來因為被葉夏生生打斷了進食而覺得有些惱火所以掙紮個不停想回去的戒戒大概是發現了葉夏心情不好,竟是平靜了下來,乖覺地用腦袋蹭了蹭葉夏的胸口,唧唧叫喚了兩聲,好像是在應和葉夏,說著回家一般。

當然,葉夏也不可能就這麽甩手回自己的住處,所以還是先回到了葉輝家。

葉輝家一切平靜,燈火不明,想是葉輝他們包括葉秋並沒被先前那些小屍蛛的到來以及後來葉夏追逐出去而驚醒。

葉夏想了想,還是沿著原來爬過的那條水管爬了上去,最後回到了葉民的房間。葉民仍是睡得正酣,對當初葉夏追小屍蛛出去和現在又從陽台爬進來,根本沒有任何察覺,倒省了葉夏不少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剛放亮,葉輝夫婦也都起來了,他們一起床後便來到葉民房間,在見到葉民安然無恙後,自是放心了一些。

他們問葉夏晚上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葉夏卻是說什麽都沒有。

葉輝夫婦心情卻是有些複雜,說來如果能夠保證葉民安然無恙的話,他們其實更願意這個晚上那個加害葉民的凶手能夠再次來臨,然後被當場抓住,這樣的話以後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他們現在卻仍有些擔心,就算‘凶手’這晚沒來,卻說不定以後還會來。

葉夏看到他們擔心,也隻好模糊安慰幾句,卻也不敢說得太明,隻說也不一定真有什麽凶手盯上了葉民而已,葉民兩次被蜘蛛咬,很可能隻是一個巧合,並不需要太多擔心。

見葉夏這麽說,葉輝夫婦放心了不少,不過還是極力挽留葉夏他們在他們家多呆個幾天,葉夏無奈之下,還是答應了他們。

隻是等葉夏他們在葉輝家剛吃完早飯,葉大明媳婦逝世便已在鎮上傳了開來。

在村民的傳言中,早上葉三夫婦去看望這幾天身體越來越差的葉大明媳婦,卻發現葉大明媳婦已經去世了。

幾乎所有的人對葉大明媳婦的死都沒感覺到太多的意外,甚至於沒有多少惋惜,因為大家都看得出來,照葉大明媳婦的情況,確實已經沒多少時間可活,而她的死,對於病痛纏身的她來說,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唯有少數人憶起不過幾年前葉大明媳婦還是個健健康康的人,對人和善,知書達理,這幾年來卻遭遇了接二連三的變故,抑製英年早逝,還是免不了歎息幾聲,也有人暗怪葉大明是個無情之人,這幾年自己媳婦病得這麽厲害,就是沒回來看過一眼。

不過就在村民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將葉大明媳婦送去火葬場火化時,這幾年一直不知到在什麽地方的葉大明終於趕回來了。

回來後的葉大明被葉三叫去談了會話,據不少村民說,本來一直有些漠然的葉大明在跟葉三談完話後卻突然激動起來,嚎啕大哭,哭得非常傷心。

第三天,葉大明帶著自己媳婦的骨灰重又離開了葉宅鎮,遠走他鄉,不知所蹤,隻把自家的祖屋留給了村集體做公用。

他走的時候隻有葉三去送他,據說也隻有葉三知道他這幾年究竟去了什麽地方,而葉大明這次回鄉,也是葉三通知他回來的。

人總是很容易淡忘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葉大明離開葉宅鎮之後也很少有人再提起葉大明這一家子。

葉夏和戒戒還有葉秋則在葉輝家住了三天,也好吃好喝好玩了三天。

葉輝夫婦見確實沒有什麽凶手出現後,終於完全放下了心來,也沒再強留早就想要回自己住處的葉夏他們。

葉夏離開葉輝家後,曾找到過葉三,問起葉大明媳婦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比如什麽眼睛長得很像,十九年前的事情等等是什麽意思,葉三卻是含糊以對,說自己又怎麽知道葉大明媳婦說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葉夏最後又問那晚葉三是怎麽找到葉大明家的,葉三這次倒也幹脆,說那晚他也一直沒睡,而是守在葉輝家外,之後半夜裏見到葉夏從陽台爬下來,便跟著葉夏到了葉大明家。

葉夏見問不出什麽來,便要跟葉三告辭。

葉三卻突然叫住葉夏,說自己曾問過葉大明媳婦,葉奶奶被蜘蛛咬了的事情是不是她幹的。

葉大明媳婦卻否認了,不過當時葉大明媳婦說,她覺得葉奶奶被蜘蛛咬了的事也絕非偶然,背後很可能有著指使的人。

也就是說,葉奶奶的事隻怕還沒有這麽容易結束。

葉三也提醒葉夏以後多留意多小心。

……

就在當天晚上。

葉宅鎮中央那條有些冷清的街上,遊蕩蹣跚著一個古怪的身影。

他左手拄著一條拐杖,腳步沉重,顯得步履艱難。

三伏天的,他身上卻穿著厚厚實實好幾層衣服,隻是連這樣他都還是全身哆嗦個不停,好像極度怕冷一般。

而他右手衣袖裏竟是空蕩蕩的。

月光映照下,他一張臉上皺紋密布,極其醜陋,他的頭發花白,雙眼渾濁。

他的這副樣子,竟跟葉大明媳婦十分的相似。

那人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頭上的月亮,顯得有些意外似地自言自語道:

“沒想到這麽一個小小的鎮子,倒是龍鳳呈祥,陰陽五行俱全。現在幾家人都來了,甚至連焦家老二都親自來到這個小地方,他們到底是在圖謀什麽,不會是看中了這裏的風水這麽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