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但其實從那怪聲第三次響起,到葉夏和煙老頭陷入昏睡當中,身上冒出陣陣黑煙,又著起火焰,最多不過是分把鍾的時間。

如果從出現打更老者說話聲算起的話,時間更是短暫,葉夏乃至煙老頭都還在奇怪當中,幾乎剛起一絲警惕,便突然昏睡了過去,進入了那奇怪的夢境當中。

煙老頭的夢境跟葉夏也是十分的形似,隻覺自己正睡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外麵的打更聲忽而響起,也讓他覺得許久未曾有過的心安和輕鬆,可正在他想要丟掉一切,睡將過去時,打更的人卻突然大叫著火了,本來清靜的世界也頓時喧嘩起來。

而很快,他也一樣發現火勢衝破他所在房間的門窗,濃煙和大火朝他席卷而來,他躺在床上,明明人是清醒,眼睛也能看見,卻是無法動彈分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焰離他越來越近。

現實中的煙老頭也是跟葉夏一樣,雙眼緊閉,一臉急色,身上濃煙環繞,衣角火焰突起。

不過夢境中的煙老頭在經過剛開始的驚訝和恐慌後,卻反而一點點冷靜了下來,潛意識中,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隻是他的幻覺,他現在應該和葉夏他們站在野外,而不是躺在床上,眼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對方強加在他身上的蠱惑之術。

於是他索性閉上眼睛,做起了深呼吸,盡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甚至盡量不讓自己急著去想該怎麽擺脫眼前這夢境,重回現實之中。

隻是,他當房中煙霧越來越多,火焰越來越大,他也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尤其當他做著深呼吸時,那煙霧也是快速地衝進他的鼻腔,進入他的肺部,然而不知怎麽回事,雖然他十分想要咳嗽,卻怎麽也咳不出來,他也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而肺部則是火辣辣的,似乎就要燃燒起來,連帶著胸腔都快要炸裂開來。

而他的身體也是越來越熱,那身邊的火苗快速侵近,燒著了他的衣服,炙烤著他的皮肉,讓他感覺到一陣陣鑽心般的疼痛。

多少次,他告訴自己這隻不過是在夢中,一切都是虛幻的。可是這種因為濃煙和火焰所帶來的難受甚至痛苦的感覺卻是如此的真實,所以不管他怎麽努力,心情也無法平靜下來,甚至反而越來越激動。

這是對於死亡和痛苦的恐懼。就算煙老頭早已看淡生死,但當真正麵臨這樣的時刻,也是無法做到徹底的平靜。

尤其當想到對方可能就是申屠家的人,而他所麵臨的也可能不隻是單純的幻覺時,他更是忍不住有些駭然。

如果對方真是申屠家的人,那如今陷入對方蠱惑術中的自己隻怕真的麵臨著死亡的威脅。

認識到這個後,煙老頭也是改變了計劃,他一邊仍是努力做著深呼吸,一邊則把精神集中到右手上,潛意識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或者說暗示自己,讓右手快點動起來。

他的右手也是隨著他的精神暗示,不斷地努力地掙紮著,想要擺脫夢境的束縛。

雖然他一遍遍不停地暗示著,但他的右手卻像已經不是他的,或者說像是被綁上了千斤重物,十分沉重,難以動彈。

這是一種十分痛苦的感覺,也讓人倍感煎熬,就像是鬼壓床,明明腦子十分清醒,能夠感受到周圍的一切,身上卻像是被傳說中的鬼怪給壓住了,怎麽都無法動彈。

不過煙老頭也是沒有放棄,強忍著那種難受的莫名的煎熬,集中精神,一遍遍地暗示自己。

現實中,煙老頭眉頭緊皺,臉上也帶著一絲痛苦之色,他的身子僵直,還微微顫著,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突然,他緊攥著的右手神經質似地猛抖了一下,而後五指突然鬆開。

這時,他身邊那插在地上的龍頭杖,杖身上暗紅之光驟漲,龍頭又是張嘴長嘯了一聲。

龍吟聲起,葉夏和煙老頭渾身一震,之後整個身子也更是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卻更是有些猙獰。

夢境中的葉夏正眼睜睜地看著那火焰燒近自己,點燃了自己的衣服,並且越燒越旺,他也十分的焦急,這時,他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了一聲激越高亢的長嘯聲。

長嘯聲起,頓時蓋過了外麵那些嘈雜的聲音,包括打更人的嘶叫聲,呼呼的風火聲,人們的吵鬧聲,孩子的哭泣聲還有各種東西燃燒時的劈啪聲,或者說外麵那些聲音是突然停住,好像被長嘯聲一下子打斷了似的。

甚至於房間裏如雲霧一般翻滾的濃煙,還有氣勢洶洶的火焰,也是突然停住,奇異地定在那裏,就好像是時間突然停止了似的。

葉夏也在一刹那感覺身體不再跟先前那樣的沉重了,似乎恢複了些力氣,驚喜之下,他也是更加努力地掙紮起來。

現實中,葉夏和煙老頭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但看去也不再像先前那麽的僵硬,正一點點地恢複著,微微地動彈著,好像是慢鏡頭似的。

而離奇的是,他們身上那煙霧和火焰也似受到了無形力量的阻擾,一點點的散去和小去。

邦,邦,邦!

可是突然,在葉夏他們前麵,又響起了那奇怪的打更聲。更確切地說,那聲音的節奏又是有些變化,聽去倒響是在敲木魚。

邦,邦,邦!

那聲音也是一聲接著一聲,持續不斷。

而在夢境中的葉夏和煙老頭也是聽到了這木魚聲。木魚聲中,又響起許多和尚的念經聲,這木魚聲和念經聲也像是響在他們耳朵邊上上,似乎有許多和尚圍在他們身邊,繞著他們走動,一邊敲著木魚,一邊念著經。

在木魚聲和念經聲起的同時,原先那消失了的打更人的嘶叫聲,人們的吵鬧聲也紛紛重新響起,周圍又恢複了原先的嘈雜。

連著那定住了的濃霧和火焰也是突然重新翻滾和吞吐起來,襲向他們。

葉夏和煙老頭隻感覺自己突然墜落到了傳說中的十六層火山地獄,因前世的罪孽而受烈火炙烤消罪,那木魚聲和念經聲也像是僧彌為他們念經超度。

現實中,葉夏和煙老頭身上本來正在消散的煙霧和火焰也是如受油助,突然間變得更濃更盛,把葉夏和煙老頭整個人都吞了進去。

這時,葉夏放在地上那挎包裏戒戒突然動了起來,它爬出挎包,探頭看了看,見到葉夏和煙老頭的樣子後,竟是嚇得在地上跳了一跳,唧唧叫了一聲。

也不知它是不是睡得太熟,所以才發現葉夏和煙老頭麵臨危險,驟然一見之下,也是頗有些吃驚。

呆了一呆後,見到葉夏渾身裹著煙火,它也是馬上激動了起來,高叫了一聲,朝著葉夏撲了過去。

隻是很快,它又在葉夏跟前停了下來,歪著腦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似乎有些顧忌葉夏身上的火焰。

接著,它又看了看煙老頭,而後,又轉頭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麽。

突然,它看向左邊,定在那裏,似乎發現了什麽,幾秒鍾後,卻又突然朝著那邊大聲地叫喚起來,一副激動的樣子。

叫了幾聲,戒戒身子猛得一顫,同時直直立起,接著便搖頭晃腦抖動起身子來。

它的身體也是快速變大變紅。

顯然戒戒是發現了目標,開始發動攻擊。

隻是突然,戒戒渾身又是一顫,嘴裏嗚嗚叫了一聲,身子也突然軟了下去,它那本來正在快速變紅的身體也是馬上又恢複了那病態的白。

它趴在地上,一副軟弱無力的樣子,顯得有些虛弱。它轉回頭看了看葉夏,朝著葉夏嗚嗚叫了一聲,叫聲也有些虛弱,又帶著些焦急和無奈。

葉夏和煙老頭身上的火焰仍是勢無阻擋,越燒越旺。

戒戒焦急萬分,勉力再次爬起,立在地上,長叫了一聲,叫聲中帶著悲愴和憤怒。

它的叫聲拖得老長老長,久久不歇,也隨著它身子的顫抖而震顫著。

悲鳴聲中,它腦門上那幹癟的包竟是一點點地鼓脹起來。

幾秒鍾後,它頭上那個包又脹成了原先那樣,看去像是多出了一個額頭,有如壽星。

然而它的身體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卻變得更白更透明,也更顯病態,甚至於它的身體也如縮水一般,小了許多。

但它卻仍是不顧一切,長聲叫著,甚至於又陡然提高了聲音,那聲音也變得十分高亢和刺耳。

而它腦門上那個包則是突然出現了一條裂縫,隨著它的叫聲,那條裂縫還在一點點的擴大。

可是突然,戒戒渾身又是一顫,它的叫聲陡然降了下去,就好像是加大了油門直衝天際的飛機突然被導彈擊中了尾翼,螺旋槳的轟鳴聲變成了嗚嗚聲,飛機也直墜而下。

它腦袋那個包上的裂縫則是流出了一絲殷紅的血跡。

它艱難轉過腦袋,看了看葉夏,一隻眼裏帶著些許不舍,之後,它嗚咽了一聲,便癱倒在了地上……

葉夏和煙老頭受困於夢魘當中,也絲毫不知戒戒這邊的情況。

他們身上的煙霧已是越來越少,而火焰則越燒越旺盛。隻怕不用幾分鍾,他們就要被燒成焦炭。

就在這時,在左邊二十多米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悶哼。

幾秒鍾後,便聽一陣腳步聲快速遠去。

而葉夏和煙老頭身上的火焰則是快速消退著,不過眨眼間,那火焰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身上一片灰黑的葉夏和煙老頭則是直直倒在地上。

……

第二天,在陽光的刺激下,葉夏和煙老頭悠悠然醒轉了過來,卻覺全身刺痛。

兩人醒來後,也是一臉的迷惘。隻是經過幾秒鍾的愣神,他們終是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頓時激動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煙老頭也忙著去找自己的龍頭杖,結果卻發現插在地上的龍頭杖竟然不見了。

在原先插著龍頭杖的地上則用石頭壓著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白紙。

煙老頭打開白紙一看,隻見上麵寫道:

臭老頭,我走拉。作為這陣子你一直不信任我,懷疑我,提防我的懲罰,我把你的拐杖也帶走了。其實我覺得這拐杖在你身邊的話,你遲早會把自己的舌頭咬爛掉,我看你身體也不是很好,所以帶走拐杖也是為你著想,況且這山上到處是樹木,你要找條合適的拐杖也不難。對了,出於好心,還是要提醒你們一聲,昨晚那人很厲害,你們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早點回去吧,別再去那個村子了。

後會無期。

——善良厚道的小觴留

“善良厚道……”煙老頭看完後,喃喃了一聲。他抬起頭,一臉的苦澀,突然渾身一顫,噴出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