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李小婉回到家時,天已經基本全黑了。
晚風涼涼的,吹拂到她消瘦的臉上,卻是十分的舒服。她不曉得在街上閑逛了多久,隻記得在大洋百貨裏看見了件湖藍色的風衣,突然就想到了路璃。那種有些沉默又不失華麗的色彩,總是適合路璃的。李小婉甚至走到了櫃台裏,走到了風衣前,伸手觸摸了幾遍那厚實挺括的料子。
當然,最終她什麽也沒有買。
開門進屋的第一件事,依舊是開電腦,登錄阿裏旺旺。
當界麵跳動起來的時候,李小婉的指尖倏地停在了鍵盤上。
這一係列連貫的動作像是機械的,又像是某種習慣,是長久的時間加諸到她身上的條件反射。換句話說,是路璃給予她的一種本能。正是這種本能,在平日裏讓李小婉獨自感覺著路璃的存在,即便路璃還在遙遠的幾個街口之外。而此時此刻,也正是這種本能,讓李小婉厭惡。
她依舊不厭惡路璃。她厭惡自己。
這厭惡使得那沒有進食的胃好一陣的抽痛。
胃痛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它並不像心痛那麽虛無,又不似斷骨傷筋那般可以瞧見觸到。它是那麽真實的疼著,覆手在肚皮上都可以摸到那跳動的肌膚。但又著實說不準到底是哪一根筋,是哪一塊肉,在鬧著小脾氣。
李小婉微閉雙眸,坐在椅子裏,右手捏著鼠標,左手平攤在胃部。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倒是好看的殷紅。
叮咚。
阿裏旺旺經過短暫的登錄,跳出了對話的頁麵。
“在嗎?”屏幕上顯示出兩個字。
李小婉強忍著痛覺,按動了幾下鍵盤:“你好。”
對方沒有很快的回複。這讓李小婉鬆了口氣,借著空檔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白水。再回到電腦前的時候,屏幕上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李小婉並沒有太過在意對方的沉默,所幸又去廚房煮起了麵條。她加了好幾根青菜,沒有放肉,油鹽也用的很少。麵湯看起來寡淡極了。
這種做飯的手藝,一直是王小玉吃不消的,但李小婉卻習以為常。
在吃完了半碗麵條後,胃部的不適感慢慢減輕,卻沒有完全消失,似乎還在不依不饒地鬧著小別扭。李小婉又刷新了一次阿裏旺旺,界麵停留在原來的位置。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敲起了鍵盤:“親,還在嗎?”
如此這般追問的舉動,李小婉很少做。夜晚安靜的過分,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弄出些動靜來。但願對方還沒有找到下家,否則即使追問了,也是白問。如此一想,李小婉忽然有點兒緊張起來。這感覺讓她陌生又新鮮。
“果然是找到別的店了。”李小婉輕歎了句。
雖然嘴裏是這麽說的,但心裏不免還是失望。那顆剛剛懸起的心,因了這沒有回應的追問,無著地又沉下來,顯出種百無聊賴的寂寞。
李小婉伸手摸了摸手機,想到了王小玉。
“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sorry,the phone……”
王小玉的電話在占線。李小婉翻了通電話簿,沒有找到第二個王小玉。
叮咚。
阿裏旺旺突然有了聲音。
李小婉抬頭,就看到頁麵上顯示著一個笑臉。沒有什麽特別的話,隻是個打招呼的笑臉。而在這個寂寞的時刻,竟有些意外的不同,叫李小婉不禁彎了唇角,舒心似的笑了起來。
“你好,有什麽需要為您服務的嗎?”一排藍色的小字發送了過去。
叮咚。
“找人聊天,可以嗎?” 對方這次回的很快。
李小婉正了正身子,將精力調整得更為積極,指尖在鍵盤上跳躍:“當然可以。您可以先拍下店裏的商品,取得卡密裏的電話號碼。”
叮咚。
X寶的提示迅速地彈出來:恭喜你,你有一件商品已經被拍下。
李小婉不緊不慢地打開網頁,定睛細看已售出的商品明目,不禁有些吃驚——對方不聲不響地拍下了店裏最貴的VIP包年!
阿裏旺旺的頭像暗了下去,李小婉想要再次確認,卻已經找不到買家了。路璃給的那隻老款手機端端地躺在手邊,黑白的屏幕上顯示著電量滿格,信號良好。從這一秒開始,隨時都有響起的可能性。
李小婉將杯裏的水摻滿,坐到沙發裏,腰上倚著兩個軟綿的靠墊,回想著離奇似的過程,輕聲自言自語:“真是個奇怪的客人。”
當電話到來,客人的聲音經過電波的折射,投入到李小婉的耳朵裏時,李小婉對於奇怪的定義就更加的清楚了。
“喂,你好。”客人是這麽開的話頭,似乎是個女人,又有些曖昧的低沉。
沙沙的雜音掩去了聲音本質的麵貌,讓這簡單的問候變得淩亂。說不出是滄桑還是僵硬。但話裏的語氣是很好的,不輕不重,不驕傲也不放肆,顯出平等來。
“你好,可以開始服務了嗎?”李小婉一貫地開口。
“嗬,你是個急性子?”客人倒笑了。笑聲比說話時更輕柔些,卻也說不上好聽。大約在不難聽的行列裏徘徊。這種嗓音,在大街上比比皆是。就像某一種長相的人,近看像身邊的哪個親戚,遠看像哪個同學。而其實,那僅僅是個路人,既不是同學,更不是親戚。
李小婉沒有心思去猜這人的來曆,以為對方是在調-情,於是跟著慵懶地笑起來:“難道,你是個慢性子嗎?”尾音消的很慢,拖的很長,是李小婉的風格,末端還殘留淡淡的笑意。
“聽起來,你心情不錯。”客人正了姿態,又不笑了。
“嗯,”李小婉隨口應道,下巴微微抬了抬,轉頭去看牆上的鍾,“我們的服務質量不以心情好壞來左右,您盡可以放心。”說完,就又垂下目光去看茶幾上的水杯。這種兜圈子的話讓她提不起興趣,特別是跟個陌生人聊心情,更是件可笑的事情。
“心情不好的時候,也能動情服務嗎?”客人卻興致勃勃地繼續問。
“您可以放心。如果您不願意相信,我可以為您安排店裏的其他服務人員。”李小婉冷了態度,想要快點結束這場別扭的談話。
“看來,你真的心情不好。”客人似乎是自動忽略了冷意,顧自說道。
李小婉心神一散,便不知飄到了什麽地方。她當然是心情不好的,但這話由個毫不關聯的人說出來,就真的奇了怪。但對方這麽輕描淡寫地陳述,並沒有讓李小婉持續地反感,倒莫名生出些不可名狀地滋味。
連個路人都聽得出她李小婉是難過的。為什麽路璃不知道呢?
“你還在嗎?”客人試探性地問。
“服務還沒有開始。”李小婉平靜地回答。
“那,開始吧。”客人終於下達了批準。
這無疑使李小婉舒了口氣,應答的口吻不由地變得輕鬆。
“我讓你很緊張嗎?”客人插了句嘴。
“您真會開玩笑。”李小婉心裏顫動了一下。
“你是第一個這麽說我的人。”客人自嘲地說。
“您有什麽特殊的喜好嗎?需要從哪裏開始?”李小婉問得很小心,這種情況也不多見。而今晚的這個客人明顯是個難纏的家夥,她不想多生出事端來,言語間便格外地細致,一時倒也真的忘記了自己不大美好的心情。
“由著你來,我不在意。”客人回答的很隨便。
換做平常,李小婉就真的會隨便地來上一回。然而,這個人口裏所說的“隨便”明明透露出的是模棱兩可,是考驗,更是挑釁。李小婉隨便不起來,臉上露出了冷冷的表情,雙頰卻泛著粉紅,在燈光下很是好看。
見李小婉半天不說話,對方低低地笑了:“很難嗎?我並沒有滴蠟捆綁什麽的癖好,不算難應付吧?我想你的皮膚一定很光滑,像綢緞似的。不,應該比綢緞還要細膩,披著點香汗,粘膩地附著在我身上,正好叫肌膚密密實實地蹭到一塊,最好丁點兒縫隙也不留……你很香,我都聞見了。”
李小婉隻覺幹燥,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唇齒香味應該更誘人吧?別喝水,我會濕潤你的,濕潤你的每根毛孔,就像從水裏走出來一般。那樣的你,真讓我心動。你知道嗎,我真的心動了。”客人聲音漸漸壓低,話倒多了起來,不慌不忙地說著,仿佛將空氣凝聚成了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李小婉的身旁窺伺等待,隻需某個契機,就會立馬貼近李小婉的身體。
“不,你……不該這樣。”李小婉掙紮著阻攔,卻發現呼吸亂的厲害。
“別阻止我,感受我就好。”客人命令道。這命令的口吻是溫柔的,更像是肌膚相親時從容地愛撫,隻輕挑了下指尖,便可以叫身下人悸動戰栗。
李小婉仰頭望空白的天花板,忽然記不起身在何處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