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烈焰冰魄 . 不敢提及
你讓我跟別人走……我其實……很難過……你怎麽知道……我第一眼看見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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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胤昏睡三日,終於醒來。
陵越、百裏屠蘇、依依、芙蕖以及天墉城眾弟子皆欣喜非常。
紫胤雖醒來,卻著實傷了元氣,久久在靈玉洞中閉關,輕易不出靈玉洞一步。教授依依之責,便落到陵越和百裏屠蘇身上。
因著紫胤遇襲一事,天墉城及諸修仙門派皆覺蹊蹺,對方能重創紫胤,令諸修仙門派十分不安、緊張,時時派人上天墉城來打探消息、商量對策,陵越漸漸忙亂起來,難見人影,便是連每日清晨的清露也是早早放於陰陽洞之外,由依依自取。
反倒是百裏屠蘇,仍是那個清冷性子,除了清晨領劍及教授弟子們劍課,並不在前山,再兼陵越囑托,每日裏便在後山教授、陪伴依依。
二人年紀相差無多,身上又頗有些相似之處,不免漸漸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百裏屠蘇念及依依“涅槃重生”陰寒之苦,對待依依越發體貼入微,比旁人越見親厚些。——————————————————————————————————————————————
依依許久不見陵越,頗為掛念。
這一日,早課即畢,百裏屠蘇奉陵越之命,到昆侖山下周邊的村子去探查消息,依依百無聊賴,慢慢向後山走去。遠遠看見陵越在後山入口牌坊之下,心裏十分歡喜,急急趕上前去:“大師兄……”卻見陵越清減了不少,不由心疼,伸手去握陵越之手。
陵越卻抬手理了理袖口,不動聲色的避開。
依依不由一愣,抬頭看向陵越,卻見陵越看向自己背後,目光躲閃,頗有些不自在。
依依心裏“咯噔”一下,慢慢轉回頭,卻見芙蕖立在自己背後不遠處。
“芙蕖師姐!”依依福身行禮。
芙蕖狐疑地看看依依,卻不理睬,隻定定看著陵越道:“大師兄在等人麽?”
“……今日難得空閑,正要前去向師尊請安……聽屠蘇說今晨師尊今日精神尚好……芙蕖……同去麽?”陵越不敢看芙蕖,轉身向著後山一麵走一麵道。
“甚好!”芙蕖上前,與陵越比肩而行,漸漸去得遠了,似乎依依不存在一般。
依依在原地癡癡站了許久,半日方輕笑出聲,竟是無比自嘲。舉步亦向著紫胤真人靈玉洞走去。
陵越與芙蕖在前同行,依依在後,中間足隔了數丈遠。
“大師兄,你近日清減了許多。”芙蕖走近陵越身側,見陵越額上亮晶晶滲出些汗水,便執了帕子,伸手為陵越擦拭。
陵越停住腳步,癡癡看著芙蕖,竟恍了神,任由芙蕖親昵地將額上汗水擦去。突地,餘光掃見依依在後不遠處,正咬著嘴唇,定定看著自己與芙蕖。如受驚一般,陵越突地向後急急退了幾步,眼神躲閃個不住,欲言又止,轉身急急而行。
“大師兄!”芙蕖在後喚道。
陵越假作不聞,低頭向著靈玉洞徑直而去。
芙蕖狐疑,回身便看見依依眼神複雜的看著陵越遠去的背影。
芙蕖一咬牙,快步趕上,在靈玉洞口追上陵越,一把扯住陵越衣袖:“大師兄!你……莫不是……已然心動?……若是……總要對我說……我早說過……要你應了……等我……魂魄消散……”芙蕖已是哽咽難語。
陵越不由握住芙蕖之手,半晌方道:“芙蕖……我……莫說這樣話……”轉身前行,深潭一般的眸子,滿是糾結和掙紮。
依依遠遠看在眼裏,心頭一陣酸楚,便止了步子,轉身靠在山石背後。
陵越與芙蕖進到洞中,依依方自山石背後走出,默默坐在六月雪花樹下,恍惚耳邊聽見陵越在說:“待見到師尊,即刻稟明,不日即當迎娶與你!你且放寬心。”
“大師兄與芙蕖師姐分明有情……師尊已醒,大師兄今日若不向師尊稟明,不向無情穀求娶……便再不會提及!他心中……終究……是我令他為難……”
半日,陵越與芙蕖自靈玉洞出來,比肩而行,慢慢去得遠了。
“果然……未有提及!果然……未曾稟明!為何我會……這般傷心!”依依蜷著膝蓋,將額頭靠在兩膝上,雙臂抱住自己。
“依依?”
依依慌忙抬頭,卻是百裏屠蘇蹲在眼前。
“怎麽了?因何在此哭泣?”百裏屠蘇蹙眉道:“是誰給你閑氣受?”
依依慌忙起身,胡亂在頰上抹了兩把,卻不知何時滿是淚水,低低道:“想起些往事,有些感慨罷了!”
百裏屠蘇轉身席地而坐,拍了拍身側石麵。
依依緩緩在百裏屠蘇身側坐下,垂著頭,不言不語。
百裏屠蘇見她睫毛上猶掛著淚珠,輕歎一聲,伸出手掌,在依依臉上抹了一把,將淚珠抹去。
依依吃了一驚,怔怔看著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歎道:“你我雖是師兄妹,師尊座下唯我三人,便如嫡親的兄弟姐妹一般!有何心事,不妨說來……也好受些!”
依依複垂了頭,緩緩搖頭。
百裏屠蘇見她不欲說起,也不強求,抬頭看著天頂變幻不定的流雲道:“人生短短,不過彈指一揮間……一切,終究不過過眼雲煙……我有一故友,曾言:‘所有生靈的歸途唯有死亡,即便強大如開天辟地的盤古,亦會消亡殆盡,誰也無法更改命運的終點,隻有活著之時盡力而為,令自己過得快活,不至傷心失落!’你我這樣的人,尤應看得透徹,好好珍惜眼下!往事已矣,雖有遺憾,不應有悔!更勿論傷悲流淚!”
“……誰也無法更改命運的終點……隻有活著之時盡力而為……令自己過得快活……不至傷心失落!”依依喃喃重複道:“珍惜眼下……往事已矣,雖有遺憾,不應有悔……”
“倒似以前也有聽聞過……屠蘇師兄故友是何人……我認得麽?”依依困惑道。
“你怎會認得!斷無可能!”百裏屠蘇笑道:“原是火神之子太子長琴所說,卻是上古戰龍慳臾轉述於我!皆是上古仙家。”
“太子長琴……慳臾……似乎很熟悉……在哪裏聽過?究竟在哪裏聽過!”依依突地抱著頭:“我的頭好痛!”
“依依?你怎麽了?依依!”眼見依依滿麵痛苦,抱著頭眼中滴下淚來,百裏屠蘇大駭。
依依卻兩眼一翻,直直倒下,昏迷過去。
百裏屠蘇慌忙扶住,打橫抱起,飛一般向著陰陽洞而去。————————————————————————————————————————————
百裏屠蘇不敢擅離半步,守候寒玉冰床之側。
依依額上滾燙,口中不住說些胡話:“等我回來……下半曲…...遍飲百眼靈泉……獲罪於天……寒冰化水……片點無蹤……二師兄……一年之期……百裏屠蘇……”卻又淚水滾滾:“……我沒有選擇……怎麽選都是錯……我不是有意……終究是多餘的……”
百裏屠蘇聽在耳中,看在眼裏,不知為何,心中酸楚難耐,湧出難抑的心痛,忍不住便伸手將依依攬入懷中,閉了雙目,眼淚自頰上滑下。
突地驚覺,百裏屠蘇忙將依依放回榻上,伸手在腮邊一抹,掌心淚珠閃閃發亮。百裏屠蘇蹙眉,握緊手掌,心中困惑不已:“我因何如此心痛?因何如此傷心難過?因何落淚?因何……將依依抱在懷中……男女有別……實在不該!”。
將依依扶起靠在肩頭,百裏屠蘇輕喚道“依依,依依,醒醒!”
依依緩緩睜來眼,看著百裏屠蘇,輕聲道:“……太子長琴……”
“沒有太子長琴,沒有上古仙人……是我!別怕!喝些水吧。”百裏屠蘇自桌上取了一杯清水,輕輕靠在依依唇上,心中暗悔:“不該對依依講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畢竟年少,所見所聞有限,這可是嚇壞了!”
依依仍是定定看著百裏屠蘇,半日眼中方回複一點神采:“屠蘇師兄……”
“是我!你發燒了!來,喝些水!”百裏屠蘇柔聲道。
依依就著百裏屠蘇的手喝了兩口,便閉了眼,搖頭不語,漸漸又有昏迷之象。
百裏屠蘇隻覺手中仍是滾燙灼手,十分焦急。
突有腳步聲自洞外進來,百裏屠蘇看時,卻是陵越。
陵越走進來,看著寒玉冰床上半昏迷的依依,似有不忍,走近幾步,卻又停下:“屠蘇,發生何事?怎會如此?”
百裏屠蘇放下水杯,將依依安置好。方起身向著陵越歉然道:“我見依依在師尊洞外哭泣……開解未有幾句,依依便暈倒了……依依年少,想是為我所說上古仙人神鬼之語驚嚇……”
陵越聞及“依依在師尊洞外哭泣”之語,想著依依必是因著自己與芙蕖之故,心中頗為愧疚。
“屠蘇,你去尚蘊那裏取些藥來,硬撐著怕是不行。”
“好!”百裏屠蘇忙忙去了。
陵越蹲身坐在依依身旁,細細看她昏睡的容顏,恍惚又回到當日岩洞之中,心中不由幾分柔情,握住依依之手。半晌歎道:“是怪我未向師尊稟明麽?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一點時間……”
“師兄,藥取來了。”片刻之間,百裏屠蘇手中握著一支白玉瓶,急急返回:“尚蘊說,以水化開,每兩個時辰喂上一丸,三日便無事了!定能下床!”
陵越見百裏屠蘇進來,倏地起身,道:“如此甚好!依依便拜托於你……我……還有些事務要處理……”便急急去了。
百裏屠蘇不及多想,忙取水將藥丸化開,小心翼翼喂依依服下。藥水入腹,果見依依熱勢漸漸退下,睡得安穩,百裏屠蘇略略放下心來。
一連三日,百裏屠蘇衣不解帶,寸步不離。
依依果然漸漸好起來,熱退去,神識也不再昏蒙,漸漸能起身在洞中行走。三日後,已能出洞,隻是時常有些魂不守舍。
百裏屠蘇再不敢提及太子長琴、慳臾及上古仙人等語,亦不敢相詢,隻假作萬事不知。
依依卻越發依賴百裏屠蘇,百裏屠蘇離開時間一久,依依便心生焦躁、坐立不安。每每獨處,依依總會看著百裏屠蘇無故發呆,眼眸中難掩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