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〇章 幻夢江湖 . 大婚前塵
……我隻是一顆小星……她才是明月……明月如此皎潔……星辰都被掩蓋住了光輝……無人看見……也許隻有隕落的刹那間……才會有人注意到逝去的軌跡……(無情雪)
天墉城,祭壇之上。
已然活化的善法神駒風雲靜臥在地。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席地而坐,靠在風雲身上,遙望著穹頂。
“月朗……星稀……”依依輕歎道,語氣中難掩落寞:“……我隻是一顆小星……她才是明月……明月如此皎潔……星辰都被掩蓋住了光輝……明月越是明亮……星辰就越是黯淡……無人看見……也許隻有隕落的刹那間……才會有人注意到星辰逝去的軌跡……”
風雲用馬首善意的拱了拱依依:“小石妖,你怎的啦?因何如此多愁傷感?我可是聽說了,今日就是你的婚期!黃昏時分,你就要嫁給你那位了不起的二師兄了!屠蘇!百裏屠蘇啊!”
“是啊!我的長辮子哥哥……要大婚了……”
“這說法真是奇怪!”風雲笑道:“說得好像與你無關似的……今日是你和屠蘇大喜的日子啊!”
依依遙望穹頂不語。
“我說甚麽來著?你若是見到他,必定會愛上他!如何呢?這才幾日,居然就要嫁給他了!嘖嘖!”風雲難掩得意。
“是啊!若是見到他,必定會愛上他!這是宿命罷?”依依轉頭看著風雲。
“命定的情緣那!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的,天師親允,通告了天庭。別裝蒜啊!我知道你隻是短暫的被封印部分記憶,而且已然醒來,全然記起!”風雲衝著依依的臉噴出熱氣:“何況,一月前,百裏屠蘇求娶。兩度天師親允,兩度奏報天庭,三界盡知。命定的情緣,不能有改!真是令人豔慕啊!”
“我和他是命定的情緣……那風晴雪呢?風晴雪與他又是甚麽呢?”
“小石妖,你怎的啦?”風雲疑惑道:“你今日真的很奇怪!天命阻隔,屠蘇和風晴雪是注定的有緣無份啊!”
“為甚麽……注定的……有緣無份?是因為有我存在麽?”
“莫說太子長琴,便是百裏屠蘇,便是韓雲溪,與風晴雪也從未有過婚約,能怪誰來?”風雲扭了扭脖子:“又與你何幹呢!”
“有的……有過的……”
“有甚麽?”
“婚約……有的……”依依低低道:“照幽都的規矩……送對方泥人兒……便是求親之意……屠蘇師兄……親口親手……向風晴雪求親……風晴雪接受了……婚約……終究……有的……(《古劍奇譚琴心劍魄(今何在)》)”
“那又如何?”風雲警惕地豎起脖子道:“出甚麽事啦?你快告訴我!小石妖你不對勁,是不是百裏屠蘇做了甚麽對不住你的事?”
依依緩緩搖頭。
“管他那許多!”風雲隻得歎氣道:“就算他二人亦有婚約……也隻一次!向你求親,卻是兩次!怎麽說,也是你贏了!”
“第一次,是火神祝融大人向天師提親;第二次,是尚辛向無情穀下聘。沒有一次,是屠蘇師兄親自求配……”
“那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最合規矩的,何況,你忘了,你那晚來找我說話,那般甜蜜,你說,屠蘇要你嫁給他,我從未見你笑得那般開心。不是說屠蘇不忍片刻分離,所以沒有親自向無情穀下聘求娶麽?”
依依閉上雙眼,輕輕搖頭:“騙自己相信他的話而已……他曾親口向她求親……所以……不願再親自求娶我……”
“小石妖……”風雲愣了半晌,才安慰道:“莫要在意……成親之後,莫要任性,好好待他,多些溫柔,他的心會收回來的。”
依依輕輕歎了口氣,黯然道:“風雲哥哥,可惜,我根本沒有機會。”
“小石妖,你究竟怎麽了?”風雲不安的動動脊背:“聽你說話……我心很不安。”
“風晴雪要來了……”
“甚麽?”風雲大吃一驚,掙紮站起:“不是說,進了媧皇神殿就再不能出來?”
“……”
“她來做甚麽?”
“參加婚禮……”
“幽都那幫人瘋了麽?媧皇呢?媧皇後人呢?都瘋了麽?”風雲突地展開雙翼:“我去阻止他們!你和屠蘇大婚,派風晴雪來觀禮,這分明是來砸場子!”
“風雲哥哥!”依依忙忙張開雙臂攔在風雲之前:“風晴雪不是來觀禮的!她……她是來參加婚禮的……”
“小石妖,你氣糊塗了?那有甚麽分別!”風雲欲要繞過依依,騰空而起。依依卻閃身再次攔在風雲之前。
“快讓開,否則就來不及了!”風雲急道。
“風雲哥哥,風晴雪……是來作新娘子的……”依依垂著頭,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甚麽!她是來搶屠蘇的?”風雲雙蹄騰空,發出一聲長嘶,怒道:“當日既然放手而去,今日便不該回來!你與屠蘇婚禮在即,她跑出來搶奪,算甚麽道理?想棄便棄,想搶便搶,便是垃圾也不能這般隨意,她究竟把屠蘇當成甚麽?待我前去攔截,將她丟進東海歸墟思過,幽都靈女之首又如何!”言未盡,風雲已騰空而起,巨大的雙翼卷起氣流,鼓起依依淡紫色的裙子,單薄的少女美得如同暗夜精靈。
“風雲哥哥……你莫去!你莫去!”依依淚如泉湧。
“小石妖,你怎的啦?我不去便是,你莫哭!你莫哭!”風雲慢慢落回地麵,收回羽翼:“屠蘇是個有擔當的。任風晴雪如何,你都莫要理睬她,不論她說甚麽,做甚麽,都莫要理睬她,教屠蘇自己處置。屠蘇,不是始亂終棄之人。隻是……偏偏是在婚禮之上……實在教人惡心!”
依依雙手捂臉哭得越發傷心,漸漸祭壇之上隻聞哭泣之聲。
風雲走近依依,巨大的羽翼努力包裹住哭泣的少女:“對我說,對我說!我隻聽著,我不說話!你莫哭!”
“風雲哥哥,我注定是無情穀的恥辱。我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像待沽的貨物一樣,站在心愛的人麵前,等待被他挑選……然而……明知自己毫無勝算……還要抱著那微弱的一絲絲僥幸不放……不親耳聽到……不親眼看到……便不死心……連我都覺得自己很下賤……”
依依捂著臉,不住抽泣。
“莫要渾說!”風雲低低喝到:“怎可如此貶低自己!我們的雪,猶如天山之雪,聖潔高貴,無人可比!”
頓一頓,風雲用羽翼輕拍著依依的肩頭:“莫要擔心,你是屠蘇的女人,風晴雪比不了!這份責任,屠蘇心裏比誰都清楚。”
“風雲哥哥,莫要再提!這不是光彩的事情!這樣的情感維係的確微妙,強大無比,可是又很脆弱。相濡以沫的夫妻可以勞燕分飛,多少同甘共苦的發妻被休棄。一夜夫妻而已,憑甚麽要他賠上自己的一生,也許還是永遠?為了一個不小心犯下的錯誤,被纏上,不得解脫,對他實在太殘忍。”
“雪,你入了魔障了!”風雲繞著依依來來回回走動個不住,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莫要為他開脫!那件事,對你呢?難道不是更殘忍!”
“那樣迫不得已的感情,那樣殘羹冷炙般施舍的感情,我不想要。風雲哥哥,我不想要……”依依垂著頭,眼淚一顆一顆跌落,聲音有些嘶啞。
“怎的是施舍!怎的是迫不得已!”風雲憐惜地用馬首拱拱依依:“相信風雲哥哥……事情沒有你想的那般糟糕……是你想多了……屠蘇心裏是有你的……”
依依慢慢坐下來,風雲挨著依依臥下,讓依依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風雲哥哥,別人說我水性楊花、不守婦道,說我淫奔無恥、人盡可夫……你信麽?”
“誰會相信這樣渾話!我們的雪,是世間最好的女孩子,善良美好、聖潔高貴,無人可比!說這樣的話的人就該死!若是教我聽到,我生撕了他!”
“可是,他信了。”依依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淚光閃閃。
“不……不能吧!屠蘇……屠蘇也會生撕了他!”
“是真的。屠蘇師兄暴怒,向我揮出慧蝕一劍,他不忍殺我,卻斬裂了寒玉冰床……寒冰……消融了……”
“甚麽?”風雲驚得一跳:“他不知那是你的靈力根本,他不知那是你的命麽?”
“現在知道了……”
“可是……那又有甚麽用……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風雲煩躁起來,不住的打響鼻,“嗤嗤”地用鼻子噴氣。
依依垂頭不語,滿麵哀傷。
風雲驚覺失態,忙努力平複心緒,安慰道:“雪……莫怕……屠蘇定是……愛之深責之切……他守護著你……莫怕……無妨的……有屠蘇在……他不會教任何人傷害你……莫怕……莫怕……”
“如果,有人說風晴雪水性楊花、不守婦道,說風晴雪淫奔無恥、人盡可夫……你說,屠蘇師兄,會信麽?他會信麽?他會生氣麽?他會向風晴雪揮劍相向麽?”
“……”
“他不會……”依依閉上雙眼,卻又有兩道淚痕淌下:“不!他會!他會生氣,會暴怒,會揮劍相向,會生撕了那個說這話的人!”
“雪……”風雲輕喚道,卻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
“真好啊!信任!他信任她!”
“雪……”
“風雲哥哥,你也察覺了對麽?他對我,對風晴雪,是不同的。”依依笑起來,笑容刺痛了風雲的眼。
“他不信我的忠誠,不信我的貞潔,不信我的愛……甚麽也不信……”依依仍是笑著,冰藍色的淚珠卻滾滾而落:“赤芍說的對,‘越難得到越珍惜,得不到的最珍貴!給了他,在他心裏,便輕了……賤了……’”
“雪……”
“風雲哥哥,你信麽?我不是自甘下賤……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隻是個小女子而已……沒有人為我遮風擋雨……沒有人為我征戰天下……我有的隻是自己……”依依捂著臉,肩頭不住**:“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我信!我信!雪,你莫哭了……風雲哥哥會心疼啊……這樣美好的雪……應該是被捧在手心裏嗬護的……卻怎的弄成這樣……早知如此……那日我馱著你……絕不去甚麽鏖鼇山……我帶你走……去找尋這世上最好的男兒……真正懂得疼惜你的人……不!我們現在就走!”
風雲掙紮起身,伏低身軀:“雪,快上來,風雲哥哥這就帶你走!這世上一定有真正懂得疼惜你的人!快!”
依依微笑著搖頭,淚如決堤洪水:“風雲哥哥……太遲了……命定的情緣……我逃不掉……我的心丟了……”
“雪!跟風雲哥哥走!心丟了也不打緊……也輪不到他說不要……是我們不要他!風雲哥哥……帶你去看外麵的世界……就算隻剩下很短暫的時光……也絕不再為一個不愛你的人落一滴淚……”
風雲的聲音戛然而止,善法神駒風雲刹那間恢複成一匹石馬,雙翼展開,前蹄騰空,似要飛奔而去。
依依走上前去,緊緊摟住風雲的脖子,額頭緊緊貼在風雲臉上,眼淚蹭得風雲滿臉:“風雲哥哥,我不能走,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婚禮之上,我會和風晴雪一起站在屠蘇師兄麵前,我會給屠蘇師兄一個放手的理由……一個很充分的理由。若他選我,天涯海角、天堂地獄,我都隨他去,任是天譴天責,我都絕不放手,大不了死在一起。若選她,我會退出,命定的情緣,我……讓給風晴雪……”
“風雲哥哥……如果屠蘇師兄選了我……夜裏我們再來請你喝喜酒……若是……我便是死局……這就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有機會……代我向屠蘇師兄說句‘抱歉’……”
天際泛出一絲魚肚白,依依不舍的抱了抱風雲的脖子,轉身離開:“我要回去了……今日……是我為屠蘇師兄穿嫁衣的日子……我想多穿一刻……就隻一刻……”
依依漸漸走遠,晨風拂過,祭壇之上,寂寥無聲,似乎甚麽也沒有發生,隻是展翅騰空的石馬眼中,居然淌下一道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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