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烈焰冰魄 . 喜宴開處
怎麽選都是錯……其實……我從未有過選擇的機會……生死亦然….遑論情感……(百裏屠蘇)
新房之內,紅燭搖曳。
風晴雪垂著頭,坐在榻上,紅紗掩著她的麵孔,看不真切。
百裏屠蘇坐在桌邊,嘴角始終掛著柔和的微笑,一動不動看著風晴雪。
葳蕤走上前來,將一支秤杆遞給百裏屠蘇,低聲道:“稱心如意”,便匆匆退下,逃也似地出了百裏屠蘇房門。
百裏屠蘇起身走上前去,以秤杆將風晴雪頭上紅紗輕輕挑起,露出風晴雪清秀的臉龐,卻見紅紗之下的臉上,淚痕赫然。
百裏屠蘇微笑著,將風晴雪臉上的淚痕盡數抹去:“晴雪,怎麽哭了呢?我們終於可以一起走,一起看了!……你再莫要拋下我。”
“你恨我麽?蘇蘇?”風晴雪哽咽道。
“嗯!恨過的!”百裏屠蘇微笑著說道:“你怎能那麽狠心,就這樣拋下我,進到媧皇神殿裏……”
“我既走了,就不該再來……原本,今日,新娘是依依……”
“回來就好!”百裏屠蘇微笑著打斷,又將風晴雪臉上的淚珠抹去。
“依依……你是愛她的,對麽?”風晴雪看著百裏屠蘇的眼睛,滾下淚來。
“她便是那個,你要我不管不顧娶了的,可以讓我溫暖的女子……”
“現在,要怎麽辦?”風晴雪雙手捂住臉孔,深深俯下身子,任憑眼淚肆虐。
百裏屠蘇將風晴雪輕輕擁入懷中,柔聲道:“現在麽,我和你一起走,一起看,相守……一世!”
“我對不起依依!依依要怎麽辦?”
“不用擔心!依依她……不嫁我也好……師兄極喜歡依依,依依心中亦有師兄,若非師命,依依本就該……嫁給師兄……如此甚好……”百裏屠蘇微笑著說道。
“當真麽?可以如此麽?”風晴雪自百裏屠蘇懷中抬起頭,緊緊盯著百裏屠蘇的雙眼,似乎想要分辨真偽。
“當真!否則……適才,怎會相讓?”百裏屠蘇笑得雲淡風輕:“莫要胡思亂想!現在,我出去給賓客敬酒,你……等我回來!”說罷,百裏屠蘇便鬆開風晴雪,轉身出門,反手將房門緊閉。
守在門外等候的尚蘊趕忙迎上前來,卻見百裏屠蘇才一轉身,便突地以手撫住心口,“噗”地噴出一口血來,腳下踉蹌,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
尚蘊大驚,忙上前扶住百裏屠蘇:“師叔,這是怎麽了?”說著便把住百裏屠蘇脈門,立刻麵容悲戚:“鬱鬱於內,重傷了內腑!師叔,你……”
百裏屠蘇借著尚蘊之力,略略穩住身形,這才對尚蘊道:“莫要與人說!對誰都不要說!”
勉力推開尚蘊,抹去唇邊血跡,百裏屠蘇挺直脊背,向著前山宴開之處走去,步履從容、堅定,臉上掛著微笑,仿佛適才當真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百裏屠蘇到了前山,卻見賓客已去了一大半。
原來各處修仙門派見天墉城與無情穀聯姻不成,反鬧出這等事來;又見封鑒婚禮之初便怒而離去,掌教陵越也不見蹤影,紫胤真人待禮成便先行離去,偌大場麵,便隻有戒律長老一人勉力支撐,甚覺尷尬,婚禮一畢,便尋了些借口,連夜下山去了。
隻餘了幾處鄰近的道觀、門派,實在找不出借口,零零散散坐在那裏,食不知味。
百裏屠蘇猶若未覺,微笑上前,取了酒杯,一桌桌輪番敬酒,言語間也並未見不妥。天墉城眾人方略略鬆了口氣。
待百裏屠蘇敬過酒,那些賓客也便忙忙告辭而去,一時間便隻餘了天墉城弟子。眾弟子年輕者眾,大多不知百裏屠蘇與風晴雪一番糾葛,眼見新娘子從小師叔換成了幽都靈女,有敢怒不敢言的,有不屑百裏屠蘇的,有為依依傷心難過的,有略知曉蘇雪依三人糾葛為之慨歎的,總沒有婚宴喜慶場麵,頗為尷尬。
百裏屠蘇卻猶如全然不覺,端了酒杯,依次向著弟子們一一敬酒,並無一人遺漏。
初起,眾人皆未覺不妥。弟子中敬重依依者,見百裏屠蘇毫無愧疚、尷尬之態,談笑風生,頻頻舉杯,心下不由憤慨,忍不住想要向屠蘇發難,卻又不敢造次,隻是尋了些由頭,一味死灌百裏屠蘇飲酒。
百裏屠蘇卻是來者不拒,每必一口飲盡,天墉城七百弟子,也不知飲了多少。漸漸腳下虛浮、遲滯起來,手中、口中卻是未停,一杯接一杯,飲個不住。
漸漸,尚辛尚蘊便覺出不對,忙上前阻止:“師叔!莫要再飲!著實不少了!”
百裏屠蘇卻笑道:“月前便說,天墉城一千兩百年頭一遭喜事,必要喝個痛快!怎能不飲!來,尚辛尚蘊,共飲此杯!”說著便又是一仰頭。
尚蘊忙抱住百裏屠蘇手臂道:“師叔!再飲要醉了!”
百裏屠蘇掙脫尚蘊,大笑道:“男子漢大丈夫,醉便醉!我早說過,今夜,我隻管痛飲,萬事不管!我如今不怕醉,自有人守在我身後!”言罷,仰頭又飲盡一杯,卻四下尋找酒壺:“咦,酒壺哪裏去了?”
見桌上對麵有一壺,便伏在桌上,使勁探出手去夠。尚辛快步上前,將酒壺奪走,蹙眉道:“師叔!清醒些!”
“我清醒得很!”百裏屠蘇笑道:“從未如此清醒!……我今日成親,心裏好生快活!”說著掙紮上前,將酒壺自尚辛手中劈手奪來,高高舉起,壺嘴向下便傾倒出來,未喝進多少,卻淋了一臉一身。
百裏屠蘇搖了搖酒壺,見空了,便丟過一旁,卻蹣跚上前,扶住尚辛肩膀,滿麵笑容,低聲道:“我知你心裏痛快!我也痛快!我的晴雪回來了,我好生歡喜!依依,如你所願,可以嫁給你師父陵越了!豈不是皆大歡喜!哈哈!”說罷,推開尚辛,又到旁的桌上取了酒壺,大聲向眾弟子道:“來!恭賀我今日成親!一醉方休!”說著便是淩空猛灌,淋的滿臉。
尚辛趕上前來,拉下百裏屠蘇手臂道:“師叔!清醒些!莫要……說錯話!”複湊近百裏屠蘇耳邊低語道:“小師叔已是殘花敗柳,我師父怎能要她!”
百裏屠蘇聞言愣住,直勾勾看著尚辛。尚辛嘴角浮出一絲殘酷的笑意:“師叔,無可挽回!她負了我師父,你卻負了她!注定她要孤寂終生了!”
百裏屠蘇狠狠推開尚辛,踉蹌走到一旁,捧起一個一尺高的酒壇,拍碎封泥,仰頭便是猛灌,渾身澆透,雙手顫抖個不住。
“哥,你又說什麽!”尚蘊上前攔在尚辛麵前,且驚且怒:“師叔和小師叔已然這般,你還要火上澆油麽!”
“不是說今日必要個痛快麽!”尚辛一掌揮開尚蘊,冷笑道:“我心裏確實痛快!來,我陪你,喝個痛快!”說罷,也拎起一壇,拍碎封泥,仰頭痛飲:“痛快!果然痛快!我好久都沒有這般痛快了!師叔,執劍長老,多謝你!”
尚蘊跺腳,上前奪下百裏屠蘇酒壇,道:“師叔,你內腑傷重,不可再飲!我哥他,你莫要理睬……小師叔她……”卻再說不下去,深歎一口氣,卻舉起酒壇也是一通猛灌。
百裏屠蘇便又取一壇,仰頭猛灌,直嗆的大咳不止,滿臉濕漉漉,也不知是酒,也不知是汗,也不知是淚。
天墉城眾弟子這才看出不對,心知百裏屠蘇為今日婚事之變煎熬,心中不由也有幾分惻隱,再無人上前灌酒,悄悄將酒壺、酒壇盡數收藏起來。
百裏屠蘇無酒可飲,便在一旁凳上坐下來,按住胸口,不住咳嗽。
尚蘊見之心酸,上前把住百裏屠蘇脈門,隻覺血氣翻湧,內息淩亂,傷勢尤重於前。便攙扶了百裏屠蘇,向著後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