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人(8)
最後見麵的那天,許諾問我,如果風箏的線斷了,會怎麽樣?
我怎麽回答來著?我好像什麽也沒有回答。
我把頭埋得很低,用盡全力抓著那隻風箏,像要把它捏碎一樣。
每個故事都需要一個結局
在夜幕降臨時,我捧著那個盒子還有那隻風箏,走出了許諾W家的大門。她家的燈暗黃地在樓上亮著,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我覺得渾身發冷,我關上手機,隔絕了馮安華的來電。
我走了很久,繞著遠路。今天知道的事情讓我痛徹心扉,而另一個問題似乎也快迎刃而解。
盡管我覺得這隻是一場幻覺,可一切都那麽真實,讓我無從抵賴。
我下了車,站在郊區的空地上。墨黑的天空上翻騰著雲,其中包裹著潮濕的雨水味道。我安靜地看著麵前寬闊的大路,接著轉過身來,盯著從我出門就一直跟在我身後的,戴著棒球帽的小孩。
他靜靜地佇立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
我走過去,他沒有逃走,而是迎著我過來,直到站在我的麵前。我對他伸出手,他抬起頭,我拿下了他的棒球帽。那是我的棒球帽。
他那稚氣未脫的麵孔如此熟悉,我已經有十五年沒看到他的樣子了。他是十五年前的我。
我沒有瘋,血壓正常,心跳規律,瞳孔適度。
我沒有發燒,沒有冒汗,而是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或者說在整件事情的進行中,我早已隱隱約約,明白了這件事情。而今天,正好離風箏上寫的時間過了十五年整。
我猜他一定是一個夢,讓我浸淫其中,隻是為了兌現十五年前我對自己的承諾。我已經忘記我深愛過許諾這個事實,所以他來提醒我了。
我蹲下身,將盒子放在一邊。他盯著我手裏的風箏。我將風箏翻過來,後麵那行小小的字已經看不清楚了。
他出神地伸出手來,撫過那行小字,我拉起線,拚命地往前奔跑。風箏很快地飛了起來,飛得很高,那力量幾乎讓我無法拽住。之後我放開了手。風箏在夜色中飄飄蕩蕩地揚了起來。
我眯著眼睛一直注視著它消失在遠方,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
我用力呼喊許諾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沒有人回答我,這些天來,那個一直溫順聰明地就像陪在我身邊的許諾,終於不再響應我了。我轉過頭去,看著那片空空蕩蕩的地方。
沒有戴著棒球帽的十五年前的我,地上隻放著那個破舊的盒子,裏麵所有東西提醒著我,我是用怎樣的速度忘記了自己那份耗盡青春的熱戀。
我慢慢低下頭,捂住了臉。
那些過往終會永遠過去
我回到家裏,累得精疲力竭,倒頭大睡。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我是被馮安華那聒噪的鈴聲吵起來的。
我揉著酸痛的脖子走到門口給他開門,他大步跨進來,往沙發上一坐,抬起頭看著我:“你給我的錄音是空白的。”
我一愣,他摸出HP3丟給我。我接過來趕緊去聽,裏麵什麽聲音都沒有。他皺著眉嘀咕起來:“隻會給人找麻煩,還有你不是說有什麽小孩跟著你,小孩把東西送給你的,我去問過了,人家郵寄員還記得你,說那天你拿到包裹突然發神經一樣跑出門去,人家追了你很久沒音信。”
馮安華的聲音依舊喋喋不休,我愣愣地看著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2012年7月9號。
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結果隻用了一天嗎?還是說別人的一天,我已經是一世了呢?我想不明白。
我愣愣地站著,馮安華的話像被一層薄膜隔絕在了我的耳朵外麵。我迷惘地看著他,他還抱怨著,就像從來不知道我經曆的事情。
我轉過頭跑進書房,溫暖的陽光傾瀉一室。我衝到辦公桌邊,拉開抽屜,那個盒子依舊靜靜地躺在裏麵。我默不作聲地關上了抽屜。
馮安華跟著我進了屋子,我雙手合十,撐在下巴上。十五年前的我已經徹底走了。我至今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臆想出來的幻覺。可我知道,有的事情我想起來了,而且再也不會改變。
我閉上眼睛,在那幹淨的陽光裏,在馮安華的嘮叨聲中,靜靜地回憶著每一分,屬於我和許諾的過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