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怨火(7)

良哥歪著腦袋走過來,以手槍在茂輝臉上輕拍兩下,說:“你上次很猛哦,打我?這筆帳該怎麽算?”

茂輝看著良哥猙獰的眼睛,突然明白了剛才娜娜說的話。

“我公司裏還有十幾萬,良哥……我上去拿給您,算是給您賠罪,好嗎?”

良哥不等茂輝說完,掄起拳頭就往茂輝身上打,狠狠地揍了十幾下,這才停下向手下揮了揮手,說:“把他們帶上去,別讓他們耍花樣。”

幾個小混混將茂輝和文原押到了電梯門前,按著向上鍵,不知怎麽,電梯門上的樓層號燈暗了下來。

“電梯壞了……良哥,走樓梯吧,一下就到了……”茂輝咳了幾聲,苦笑著說。

良哥也不答話,自己便往上走。他那十幾個跟班押著茂輝和文原兩人,也往樓梯上走。通往六樓的樓梯是堵死的,是一些雜物,由於光線漆黑,那些流氓模樣的人沒有注意到雜物上頭貼著的標簽,都是舊的。為了到達七樓,他們隻好從五樓廊道穿到另一側的樓梯上去。

良哥一行人往廊道當中看去,靜悄悄的,幾盞燈忽明忽滅,閃爍不已。當中有幾個資曆較老的,察覺出不對勁,打量著四周,卻不敢出聲。燈光青森森的,他們向左拐過了一個彎,直走一陣,又向右拐了兩個彎。

這廊道似乎比想象中還要長,不僅幾個混混覺得奇怪,就連茂輝也有些訝異。他雙手被壓在背後,轉頭瞧見押著他的小混混手腕上的表,零時三分。茂輝深深吸了口氣,住戶們的祭日到來了。

廊道之中,前前後後出現了一些“人”。有的手上提著公事包,有的拿著文件。小孩拍著皮球而來,經過良哥一行之時,向他們看了一眼,嘴巴大張,“啊”地叫了一聲。那聲音之尖銳,錐入所有人的心窩。

架著文原的兩個流氓被這尖叫聲一嚇,鬆開了手。文原在地上爬著,隻覺得手掌處黏膩腥紅一片,是焦黑的血汙。他驚叫著,連滾帶爬地向前逃。

良哥一行人也大大**起來,隻見到四周青冷的牆上爬出了血汙,地板翻起了焦跡,兩側本來緊閉著的門敞開了,有些人在中間走動,有些貨車推了出來,上頭擺放著一疊一疊焦黃色的文件。那是七年前的景象,那個末日到來之際。

“文原!文原!快來!”茂輝費了好大勁兒才撥開突然出現的老先生那對枯爪,扶起了文原,帶著他逃走。

“混蛋,耍我!”良哥勃然大怒,掏出了褲袋中的手槍,向茂輝後背瞄準。

一股寒風卷來,良哥的槍瞄歪了,射在地上,隻濺起幾片焦汙的地磚,再抬頭一看,已經不見茂輝和文原。

“玩什麽花樣?追!”他氣得大吼,身後的手下們卻有些膽寒,其中一個神情呆滯、臉歪嘴斜地撞起了牆;另一個嚇得伏倒在地,尿濕了褲子。在他的身旁,圍了兩男一女,睜著青紅色的眼睛瞪著他。

良哥也發起了抖,卻強裝凶狠地胡亂開了數槍,大步奔跑起來。後頭有超過十個手下跟著他逃。

“大家跟著我,跟著我!”良哥大吼。十餘個手下有的掏出了槍,有的亮出折疊刀,個個驚懼到了極點。

良哥遠遠見到前頭便是廊道盡頭,是通往上下的樓梯間,趕緊大聲喊著:“往那兒走!”

十餘個家夥之中,突然倒下一個,躺在地上不停地哆嗦。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瞧著天花板,大夥兒拉他也拉不起來。

跟著又倒了一個家夥,其他人紛紛尖叫著。隻見這家夥身上伏了個全身焦黑冒血的婦人,婦人的眼睛白茫茫的,雙手緊掐著那倒地混混的脖子。

“走!走!”良哥吆喝著,一味地往前逃。驚慌之際,又落後了兩三個夥伴,他們瘋狂叫著,彼此互毆。

前頭一扇門突然打開,幾隻手伸了出來,將一個家夥拉進去,門立時被關上,裏頭傳出了那家夥的慘叫聲,像是見到了極恐怖的事情。

“走!走!”良哥吼音沙啞,心中驚懼至極。

又一扇門打開,幾個住戶怨靈飄出,又纏倒幾個錢莊流氓。

良哥大聲吼叫,身旁隻剩三個夥伴了。他全身不由自主地發著抖,臉上的怒色變成了絕望。

前頭的廊道閃動著火光,卻不見火燒。成衣商那戶近在眼前,門下一陣一陣的紅氣滾出,哀嚎聲、哭聲、叫罵聲此起彼伏。

良哥激烈地哆嗦起來,手中的槍落地。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那是他自己說話的聲音。

他六神無主,茫然地向前走去,身後的幾個手下跟著。他們一步步向前,在接近成衣商那戶門前之時,聽見了說話聲:“每次都說會還……這次不給你點兒顏色瞧瞧,其他借錢的人都學你啦,TMD!”

良哥齒顫膽寒,將臉湊近門上的窗。裏頭紅紅霧霧一片,他瞧不清楚,似乎隱隱約約看見他自己。他將臉湊得更近。一個女人的臉貼上了窗,和良哥四目相對。

良哥崩潰地大叫,向後猛一彈,撞在自己手下的身上。幾個手下不知怎麽,神情漠然,冷冰冰地將良哥架了起來。

“你們怎麽了?你們要幹嘛?”良哥驚懼地大吼著,猛力踢打那幾名手下,但他們像是失了魂一般,對自個老大的叫喚毫無反應。

隻見前頭那門漸漸敞開,凶狠的氣息滾滾而出,那是悲愴的氣息,那是複仇的氣息。

良哥睜大了眼睛,看到了房中地板上的血汙和梁上的繩,儼然是七年前那夜的情景。

一個女人大睜著眼睛躺於地上,他的丈夫,那個成衣商人臉上掛著血淚,摟著妻子。

“我錯了……原諒我……”良哥的身體哆嗦著。他看到那對夫妻抬起了頭,兩雙眼睛睜得極大,瞪視著他。

“現在才知道錯了,太遲了。”娜娜在一旁出現,幽幽地說。

四周的住戶怨靈圍了過來,都憤恨地看著良哥。幾個錢莊手下臉色漠然,靜靜地將良哥架進屋去。

良哥心中的恐懼達到了極點,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瞧著一個手下鉤下懸在梁上的繩子,將自己雙手綁縛,將繩另一端拋過一柱橫梁,慢慢拉動。良哥便這樣被緩緩地往上吊起,他猛蹬雙腳,卻踢不到他那些手下。

“快放開我!快放開我!”良哥的嗓音近似哭音,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苦苦哀求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求求你們原諒我……”

但他目光所及之處,已見不到那成衣商夫婦。突然身旁有了動靜,他其中的一個手下身子一震,拍了拍良哥的臉,然後轉身走到門邊,抄起一根粗粗的木棒子,再轉身麵對良哥。他臉上的神情依稀在哪裏見過——是那成衣商男人。

“你……要幹什麽?”良哥惶恐地問。

持著粗木棒的手下向他走來,冷酷的神情讓他感到一陣摻雜絕望的恐懼。

“有借……有還……”那手下喃喃說著,眼中射出異光,將手中的粗木棒高高舉起。成衣商屋中傳出一聲硬物擊打的巨響,同時是良哥猛烈淒厲的哀嚎聲。

砰!砰砰!擊打聲一記接著一記,良哥的慘叫聲更加沙啞慘烈。然後,擊打聲漸漸停了,但隻靜默了一會兒,良哥又發出了更令人膽顫心驚的淒厲慘叫。

躲在一旁的茂輝知道屋子裏頭發生了什麽事,他還記得良哥當時持著木棒打不過癮,還以老虎鉗去對付成衣商的妻子。那散發著豔紅血光的房間之中,正重演著當年的悲慘一夜,隻不過苦主換了人,良哥一個人承受著成衣商夫婦所遭受的慘事。他罪有應得。

茂輝撐起身子,遠遠看到成衣商那戶門上的小窗透出血的光芒。

天花板滴下了血,一盞盞燈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妖異的火光,廊道之中回蕩著的淒厲哭嚎聲逐漸消失,四周牆壁上的焦黑汙跡漸漸褪去,那些怨靈們臉上的傷疤也漸漸淡去,凶狠的神色變得平靜,大夥井然有序地排著隊伍,媽媽牽著小孩、主管領著下屬,有說有笑地緩緩前進……

“謝謝你……”娜娜衝茂輝露出明媚的微笑,然後向遠處的老先生急急追去。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宛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