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門嫡女

那章嬤嬤沒料到惜若會在背後叫她,頓時身子僵了僵,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小姐,您沒在院子裏歇著,這大熱天的…”

依舊是她熟悉的麵孔,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但不失親切。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嬤嬤與往日是有些不同的。

“是啊,這麽熱的天,嬤嬤不在院子裏呆著,跑出去做什麽?也不怕中暑!”惜若用半責怪半關心的語氣說道。不待章嬤嬤回話,她又轉過身去,對雪兒吩咐道:“還不去小廚房端玩冰綠豆湯來,給嬤嬤解解暑。”

雪兒領命下去了,惜若上前拉著嬤嬤的手,一起走進屋子裏。“瞧您熱的,渾身是汗。先去梳洗一下,免得著涼。”

麵對惜若的關心,章嬤嬤很是過意不去。

很多事情不是她故意瞞著她家小姐,隻是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不能透露半點兒風聲,否則可能會惹出禍端來。

“老身多謝小姐掛懷。都一把老骨頭了,哪裏那麽嬌貴…”

惜若見她沒有坦白的意思,也沒有逼問。隻不過惜若心裏有了一個小小的念頭,就算章嬤嬤不打算親口告訴她,她也能查出真相來。

“那嬤嬤好生歇著吧,我還有一些賬冊沒看完,先去做事了。”說完惜若便帶著三個丫頭轉身去了書房。

安靜的書房內,惜若若有所思的坐在太師椅上,半天都沒有動一下,似乎想什麽想的入迷了。

一旁伺候的入畫看出了點兒端倪,於是主動請纓道:“小姐,下次章嬤嬤出去的時候,奴婢可以跟上去看看。”

她的話很簡短,卻很直接。

惜若點了點頭,她相信司無痕派來的人不會差到哪兒去。“也好,不過先不要打草驚蛇,隻是將嬤嬤的行蹤告訴我就可以了。”

“是,小姐。”入畫恭敬地應答道。

惜若解決掉了一宗心煩的事情,心情終於大好,看起賬冊來也是一目十行,迅速而準確。將桌子上的一堆賬冊看完之後,時間已經到了晌午。

繡兒早已準備好了午膳,便過來書房提醒惜若。“小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中午做了您最愛吃的醬板鴨,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惜若早已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哪裏還有心思做事。於是大步走向自個兒的屋子,開始享用美味的午膳。

飯剛吃到一半,外麵就有婆子進來稟報,說是四小姐不肯吃東西,也不讓任何人靠近。就連老太君也近不得身,沒辦法隻好來請她過去一趟。

惜若心想,她又不是大夫,找她何用?可是既然是老夫人派人來請,她又不能不給老夫人麵子,於是帶著會些藥理的入書一同前往。

暖玉園主屋內一片狼藉,公孫語若情緒很不穩定,砸了不少的東西。她似乎很害怕,不準任何人接近。所以過來看望她的人,全都站在院子裏,不敢進屋。

見到惜若到來,老夫人一躊不展的眉頭總算是鬆懈了不少。“惜若,你四妹妹這是得了瘋症啊,你說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

老夫人一邊說,還一邊拭著淚。

惜若勸慰了幾句,便示意入書上前去看看。“祖母,這入書是我新收的兩個丫頭其中的一個,以前家裏是開藥鋪的。讓她進去瞧瞧吧,興許她有辦法能夠讓四妹妹安靜下來。”

老夫人看了入書一眼,覺得這個丫頭很是聰明伶俐的樣子,於是點頭答應了。“一定要讓她吃點兒東西,她好久沒有進食了。”

入書對著老夫人行了禮,轉身就朝著屋內走去。

“不要過來,聽見沒有!誰過來,我就砸誰!”語若剛剛消停了一會兒,見到有人靠近,便又激動起來,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朝著來人砸去。

入書可不是普通的丫鬟,幾個閃身就躲過了語若的攻擊。然後在她發起下一輪攻擊之前,入書已經走上前去,點了語若身上的幾處穴位。

“得罪了,四小姐。”入書說著,便將她放倒在床上。

“你想幹什麽?放開我!”語若眼神中露出驚恐的神色,看起來很害怕。

“四小姐,請容許奴婢給您把脈!”入書嘴上雖然這麽說,卻沒等對方答應,就已經摸上了她的脈搏。

那一下一下沉穩的跳動,讓入畫微微皺了皺眉。

惜若一行人見語若被製住了,這才放下心來,一起走進了內屋。老夫人在丫頭水兒的服侍下,快步走到床前,心急如焚。“可憐的孩子,這是怎麽了?”

入書請完脈,在惜若耳邊耳語了幾句,然後退到一邊不說話了。

惜若望了床上的語若一眼,眼中滿是鄙夷。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博取同情,真是太過分了!看來這個小丫頭,還是沒有悔改的意思。想必她母親的死,對她的打擊也是夠大的。所以她才會變得如此驕縱,任性妄為。

“祖母,語若的確是得了瘋症…不過還好是在發病的初期,還有機會可以挽救。”惜若故意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吐出後麵的那句話。

老夫人先是麵色蒼白,心如死灰。但是後麵那句話,卻又讓她感到絕處逢生,充滿了驚喜。“惜若,你說的可是真的?”

惜若肯定的點點頭。“惜若從一本古書上看到過類似的病症,在早期的時候,是可以治愈的。語若妹妹今個兒才發病的,應該還來得及救治。”

“那你快說說,怎麽個救法?”老夫人急著追問。

惜若望了周圍一圈看好戲的人,吞吞吐吐起來。“祖母,這個…這個法子,是個偏方…有些…有些…”

“哎呀大小姐,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您還猶豫什麽,趕緊讓人去準備,晚了可就來不及了!”說著風涼話的,正是一臉幸災樂禍的臻氏。

幽若今日倒是有些奇怪,沒精打采的站在一旁,似乎對語若的事情一點兒都不關心,所以也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奚落一番。

至於唐氏母女,則是安靜的在一旁,臉上神色淡然,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老夫人倒是真心實意的關心語若,見她變成這樣,心裏很是焦急。“惜若,有什麽法子,你就直說,別再吞吞吐吐的,耽誤了治療可就麻煩了!”

惜若見眾人都望著自己,於是強迫自己忍住笑意,臉色尷尬地說道:“這法子,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就是取一些童子尿服下去…不過這是古書上記載的,還不知道有沒有用…”

床上的語若被點了穴,動彈不得。當聽到惜若出的主意時,整張臉都慘白慘白的,身子也微微顫抖著。

一雙怨毒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惜若,語若恨不得破口大罵。可是剛剛自己裝瘋,想要引起老夫人的垂愛,卻沒想到被惜若知道了,看來她是故意要整她的!

“童子尿啊,是聽說過這個法子,不過四小姐可是金貴的人,怎麽能…”臻氏捂著嘴,眼睛裏滿是笑意。

就算這童子尿真的能治好語若的病,想必以後她也沒臉出去見人了吧?

老夫人遲疑了片刻,但是想到語若的病情,最後還是不得不按照惜若說的,去院子裏找了幾個下人的奶娃子,取了一些幹淨的尿液來,準備給語若服下。

公孫語若哪裏受過這般的待遇,眼睛裏充滿了驚恐,怎麽都不肯喝下那散發著濃鬱騷味兒的尿液。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滾開,我不要喝,不要喝…”語若已經顧不上裝病了,不斷地對著越來越靠近的丫鬟大聲地吼道。

老夫人見到她不肯合作,隻好在一旁勸慰著。“語若啊,別怪祖母心狠。為了盡快治愈你的瘋病,就算是金山銀山,祖母也得花…乖,喝了它吧,喝了之後就好了…”

惜若和入畫都使勁兒的憋著笑,生怕別人發現。

這法子不過是她隨便說說的,沒想到臻氏報複心切,居然也在一旁附和。原本沒有定論的老夫人,在聽了臻氏的話以後,便沒有絲毫的猶豫了。

尚書府也是高門大戶,既然臻氏都聽說過這個土法子,相信肯定是沒錯的。所以為了自己的孫女好,語若再怎麽拒絕都沒用了。

“祖母,我沒病,我不要喝…”語若到了這個時候,也裝不下去了,隻是一味的苦苦哀求著。

她才不要喝這麽難喝的東西,讓人笑話呢!

“咦,這東西果然有奇效,四妹妹隻是聞了一聞,腦子便清醒很多了。”不知道何時,閔若也上前一步,驚訝地開口。

老夫人聽聞了這個消息,頓時眼中充滿了希望。不管語若如何拒絕,硬是讓丫鬟婆子強行給孫女兒灌了下去。一邊喂“藥”,還一邊苦苦的勸說著。“語若,我可憐的孫女,隻要你能好起來,祖母什麽都願意做…”

語若被強行灌了一碗童子尿,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等那些婆子一鬆手,她立刻趴在窗前大吐特吐起來。

“哇…”

所有人都捂著鼻子後退了幾步,遠遠的看著,不敢靠近。

“快,扶著四小姐去後麵沐浴更衣。”老夫人見語若的眼神清明了不少,心裏一喜。這藥果然有效,瞧她的孫女,似乎好了。

惜若小臉憋得通紅,卻隻能死死地忍著,差點兒憋出內傷來。等回到芙蓉園自己的屋子後,惜若和入書都笑得站不起來了。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入書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捂著肚子說道。

入畫和雪兒繡兒見到她們二人笑得歡快,也被她們的情緒所感染。“小姐,什麽事情這麽好笑?”

入書一邊笑著,一邊將剛才的事情經過講了一遍。還隻講到要用童子尿治病的時候,這些丫頭都一個個笑著捂著肚子了。

“不是吧,這也有人相信?”

“依奴婢看,那四小姐恐怕以後不敢出來見人了吧?”

“她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到她們停歇下來,已經是一炷香時間以後的時間了。

“哎喲,肚子好痛…”雪兒揉著發酸的肚子,哭笑不得地說道。

惜若算是比較矜持的,但是卻也是滿臉通紅,看來是忍得比較厲害。“好了,這件事先放一放。繡兒,去庫房領一些生活起居用品去四小姐房裏。今個兒她砸了不少,想必是沒得用的了。”

繡兒蹲了蹲身子,領命出去了。

“小姐為何要對四小姐如此寬待?上一次要不是主子,您可就要吃大虧了!”入畫的性子也比較直爽,有什麽說什麽。

惜若沒覺得她很無禮,反而毫不在意的說道:“我這也是早作防範。以她對我的嫉恨之心,恐怕又要生出許多妖蛾子出來。還不如主動去做一些事情,免得她又在老夫人麵前親自去討要。到時候,恐怕就不是一兩件東西可以打發的了。”

“小姐真是深思熟慮,奴婢望塵莫及。”入書和入畫對惜若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

原本被派來這裏,她們倆心裏還有些疙瘩的。如今跟惜若相處久了,她們也生出了不少的情分來,心裏也踏實了。

惜若隻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因為這誇獎的話而沾沾自喜。

翌日,章嬤嬤在惜若跟前磨蹭了半天,卻是沒有再出府去。這讓惜若有了一絲的警覺,於是她更加的“忙碌”起來,經常不見人影,想要用這種方法讓章嬤嬤放鬆警惕,等待時機一探究竟。

章嬤嬤是個仔細的人,知道惜若對她有所懷疑,所以處處都十分小心。

這幾日她一直沒有出去,就是在觀察小姐的反應。見她似乎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便稍微放了心。

“看來小姐還沒有發現什麽,否則…”暗歎一聲,章嬤嬤看著惜若的背影,眼裏滿是無奈。

她是夫人跟前的忠仆,對小姐本應該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可是因為答應了那人,不將琉璃園的秘密告訴小姐,她心裏其實也挺苦的。

小姐是夫人唯一的孩子,還這麽小,就要學著承擔這麽重的擔子。這府裏,雖然表麵上看起來相安無事,但是暗地裏,那些賤人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甚至還對小姐下毒!一想到那些貪得無厭的人,她這個做嬤嬤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也是被逼無奈,才會瞞著那些往日的事情。一來,她不想小姐太過傷心;二來嘛,這也是保護小姐的一種方式。知道的太多,反而對她不好。

這府裏,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小姐的。就連老爺,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在他的心裏唐氏母女都要比小姐重要的多。老夫人表麵上對小姐也是不錯,可是隻要有一點兒的風言風語,她就會收回那少的可憐的信任。

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小姐怎麽可能生活的開心呢?

想到外麵的那個人,章嬤嬤的心總算是溫暖了一些。

這一天晌午過後,章嬤嬤又趁著惜若午睡的時間,偷偷溜了出去。入畫見她剛剛踏出院子的大門,便向惜若稟報了一聲,然後跟在後麵也出去了。

章嬤嬤出了府門,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直到確定沒有被人跟蹤之後,她才在一條小巷子裏轉了個彎,進了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院落。

入畫一直等到章嬤嬤進屋後,這才悄悄地走上前去,記住了大概的位置。不過她也不會就這麽輕易的回去,而是一提氣,足下一蹬,便上了院牆。幾個飛身之後,她悄悄地潛入了這戶人家。

這是一個很幽靜的小院兒,院子裏綠樹成蔭,花團錦簇,可見其主人是多麽的愛惜花草。入書剛剛躲到一棵樹後麵,一扇房門便打開了。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走了出來,隨手又將房門掩上,然後就去別的地方了。

入畫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覺得這裏跟府裏某處的院落有些相似。不過這裏沒有布陣,窗子上的灰塵也比較多,看來不是常居之地。猶豫了一會兒,注意到周圍沒有別人之後,入畫便一個縱身,飄然的落到了主屋的房門外。

屋子裏飄著淡雅的香味,可見這屋子的主人,是一位女性。

章嬤嬤的聲音入畫是熟悉的,所以當她開口的時候,她便屏氣凝神,躲在門外偷聽。

“夫人,小姐對奴婢似乎有了懷疑,您看以後是不是…”

一道好聽的嗓音頓時製止了她繼續說下去,語氣中帶著滿滿的關懷和慈愛。“惜若還小,暫時先不要告訴她吧。以後…咱們還是少見麵,免得讓她起疑。”

“可是夫人心裏肯定很苦吧?這麽多年了,連小姐的麵都見不著…”章嬤嬤邊說邊抹起淚來。

入畫聽到那一聲夫人,心裏驚訝不已。

聽那女人的聲音,年紀似乎也不小了,至少三十了。章嬤嬤叫她夫人,是因為那女人已經成親了。可是她跟惜若小姐又是什麽關係呢?這章嬤嬤可是惜若小姐娘親生前的奶娘,怎麽會跟外府的夫人有來往,還如此親密呢?難道是小姐母親的娘家人?

想到這裏,入畫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嬤嬤,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惜若,千萬別讓她再受傷…”

“夫人,奴婢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會護得小姐周全的!”

“以後,你要時時刻刻呆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知道嗎?”

“奴婢遵命。”

兩個人斷斷續續的談話仍在繼續,而入畫對那位夫人愈發的好奇起來。小心翼翼地沾濕手,在窗戶紙上戳了個小洞。入書屏住呼吸,觀察起屋子裏的那位夫人來。

雖然隻是一個側麵的身影,還戴著麵紗,但是卻足夠讓入書驚訝地差點兒尖叫起來。那位夫人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一雙眼睛卻寫滿了憂鬱。那是一個身段玲瓏,氣質優雅高貴的女子。

她一身桃花雲霧煙羅衫,勾勒出美好的身段。頭上梳著雲近香髻,沒有佩戴貴重的首飾,單單在發髻上插了一朵開的豔麗的芍藥,襯托得她氣質更加的出塵飄逸。

她十指纖纖,握著章嬤嬤的手,眼角掛著淚珠,看起來很有病西子的絕倫風華。如此絕代佳人,實在是令人驚歎不已。

入畫沒想到章嬤嬤居然認識這樣富貴人家的夫人,還很熟稔的樣子,心中頓時起了疑心。再看看那夫人的輪廓,竟然與惜若有些相似,這下子她更斷定這個女人,肯定跟惜若的母親有關了。

在入府之前,她的主子就調查過惜若身邊所有的人了。

惜若年幼喪母,由章嬤嬤一手帶大,性子溫吞懦弱。雖然有幾分才華,但是卻木訥的很。直到幾個月前,生了一場大病,性子才活潑了一些。隻不過她的轉變很有些不可思議,一個人再怎麽變,本性是不會有多大的轉變的。可是惜若小姐卻活脫脫換了一副靈魂似的,與往日的性情大有不同。而且據說,她博覽群書,懂很多常人不懂的知識。

關於這最後一點,入畫最近也是領教了一些的。

這個小姐,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比起主子的陰晴不定來,她更加的神秘莫測。

就在這時,剛才去外麵的丫鬟忽然回來了。見到有人在門外偷聽,她手裏的茶具都嚇得掉在了地上。

“不好了,夫人…有刺客!”

小丫鬟一叫起來,入畫就知道不能再繼續留下來了。於是趁著她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長相時,一個飛身,朝著房頂躍去。

屋子裏的人聽到動靜,立刻開門走了出來。

“什麽刺客,小霞,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蒙著麵紗的女子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發現什麽人,於是輕聲的責問道。

那個叫小霞的丫鬟雙手直顫抖,戰戰兢兢地說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剛才的確是看到了一個人,可是她跑得很快,奴婢還沒看清楚她的樣子,她就飛到屋頂上去了。”

那夫人想了想,那人應該不是什麽刺客,否則怎麽會被人發現了就跑了呢?“小霞,不許聲張。今日的事情,回府後絕對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小霞唯唯諾諾的說了聲是,然後就去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了。

章嬤嬤此刻還是心有餘悸,她扶著那位夫人回到屋子當中,臉上滿是鬱色。“夫人,會不會是…王爺派來的?”

那夫人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王爺一直對我很信任,不管我做什麽,他都不會幹涉的。”

章嬤嬤見她這般說,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嬤嬤還是盡早回去,免得府裏人起疑。還有,以後咱們還是少見麵為好,萬一遇到什麽事情,就到來福客棧送個信兒。這裏…不便再來了。”

章嬤嬤很恭敬地回道:“是,夫人。奴婢謹記!”

兩個人又拉著手,說了會兒話,便各自離開了。

芙蓉園

惜若聽了入畫的匯報,心裏也是驚訝不已,久久不能平息。“據你所說,那位夫人與本小姐有幾分相像?”

“是的,小姐。”入畫老實的回答。

跟她長得像的,除了她的母親之外,應該沒有別人了。將軍府的親戚,雖說跟母親都有血緣關係,但是上次她都見過了,沒有跟她長得像的。而且按照入書的描述,那女人年紀應該在三十幾歲的模樣。將軍府裏的女眷,都沒有年齡符合的。

“難道是…不可能啊?”惜若一個人自說自話。

聽到她的呢喃,入畫聽了個大概,但是又很不解。“小姐,您剛才猜到了什麽?”

惜若勾起嘴角,淺淺的笑著。“沒什麽,先不管這個了。你們這幾日一定要表現得自然一些,別讓嬤嬤看出點兒什麽苗頭來。”

“是,小姐。”幾個貼身的丫頭都恭敬地蹲了蹲身子。

章嬤嬤一回來,見惜若正坐在梳妝台前,好像剛起來。看到那張美麗的容顏時,她心裏不禁又開始泛酸。不過為了怕影響惜若的情緒,她還是強製收起了眼裏的悲哀,笑著從繡兒手裏接過梳子,親自替惜若梳起頭發來。

“嬤嬤好久沒有幫惜若梳頭了呢…”惜若一邊享受著她的服務,一邊幽幽的開口。

“小姐若是喜歡,老身以後每天都親自伺候小姐梳洗。”章嬤嬤眼中充滿了慈愛,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模樣。

惜若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來到古代,她除了不擅長刺繡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她也學的不好,那就是梳頭。因為頭發很長的緣故,不能隨便披散著。可是那些複雜的發髻,她一個現代人又不會梳,每次隻好由丫鬟或者嬤嬤代勞了。

想到這件事,她就有些鬱悶。

明明是現代人,卻連這點兒簡單的事情都學不好,真的是夠丟臉的。看來以後要是沒人伺候,她還真是會吃癟呢。

“小姐想要梳一個什麽樣的發髻?”章嬤嬤一邊幫她順著發,一邊關切的問道。

惜若想了想,參考以往的樣式,隨便說了一個。“就隨雲髻吧…”

章嬤嬤應了一聲,便熟練地幫惜若盤起頭發來。

不一會兒,一個漂亮的發髻就在章嬤嬤的手下誕生了,最後她還挑了一支雲腳珍珠卷須發簪替她插上,頓時惜若整個人都變得活躍了起來。

隻要稍稍一動,那珠釵就隨風搖曳起來,靈秀動人。

“哇…小姐隻要稍稍打扮一下,就大不一樣了呢!”雪兒捂著嘴驚歎道。

惜若沒覺得有什麽改變,不過她喜歡這樣帶流蘇的發簪。說起這發簪,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了。“繡兒,我是不是有一支赤金纏珍珠帶珠墜子的發釵?最近怎麽都沒有見到,是不是收起來放哪兒了,我找不到。”

聽到小姐說不見了珠釵,屋子裏的丫頭們便一個個都緊繃起神經,開始挨個兒的在首飾盒裏翻找。

自從發生上次的偷盜事件後,這屋子裏的首飾盒都收了起來,隻放了一些平日裏插戴的普通首飾在梳妝台上。

翻找了好久,幾個丫鬟都說沒看見那珠釵。惜若心想,這可就奇怪了。她的屋子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進來的,而且她身邊的幾個丫頭都是自己的心腹,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難道是在外麵的時候丟了?

“小姐,您上一次見那珠釵是什麽時候?”入畫冷靜的問道。

惜若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司貴嬪宣召我進宮的時候…對,就是那天!”

入書和入畫對視了一眼,心下明了了。

原來主子偷偷摸摸藏著掖著的女子飾物,是惜若小姐的發簪啊?難怪那麽寶貝,隨身攜帶,碰都不讓人碰一下呢!

隻不過她們倆還沒有那個膽子,將這件事告訴惜若。畢竟在她們的心裏,司無痕才是她們真正的主子。

“說不定是在宮裏頭掉了呢?”入書挑了挑眉,睜眼說瞎話。

入畫也附和著。“咳咳…興許吧。”

一想到可能落入司貴嬪那人手裏,惜若難免有些擔心。萬一那司貴嬪又拿她的東西來陷害她可怎麽辦?畢竟那發簪上刻有明顯的記號,很好辨認。

“小姐,發簪沒有了就沒有了,以後再多添幾件就好了。”雪兒倒是想得開。

那發簪又不是特別名貴的東西,要不了幾個銀子。

惜若努力壓下心裏的擔憂,不再去想這件事情。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查出那個神秘夫人的身份。聽她的語氣,似乎很在乎自己。她在這個家裏,沒有感受到一丁點兒的親情,那位不曾見麵的夫人,倒是給她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也許,她真的是她心裏所想的那位也不一定。

“入畫,你跟我到書房一趟。”

入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尾隨著惜若一同朝著書房走去。

惜若將一張幹淨的白紙鋪在了書桌上,然後吩咐她研磨。“你將那位夫人的麵貌和穿著描述一遍,我畫出一張畫像來,你看看像不像。”

入畫恭敬地研磨,然後開口將自己所見的那位夫人仔細描述了一遍。她不僅將她的眼神描述的很清楚,就連她的衣著和首飾也詳盡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惜若根據她的描述,在展開的白紙上描繪著。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張人物畫像便完成了。入畫仔細的打量著這幅人物畫像,對惜若的畫功更是讚不絕口。“小姐,您簡直太神了,居然分毫不差!”

“這不算什麽…你看她的衣著,好像不是夏楚人平日的裝扮。”惜若看著那畫,指出其中的一些疑點。

入畫瞧了瞧,的確不是夏楚的服飾。“難道這位夫人,是他國的人?”

但是她與章嬤嬤熟稔的模樣,不像是別國的人啊?

惜若看著那畫像許久,心中的謎團越來越濃。如果說母親當年是炸死的話,那麽也應該這般年紀了。隻是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麽不來看看自己的親生女兒呢?聽入畫所說,她似乎對自己格外的關心。可是一個母親如此關心自己的孩子,卻為何不敢與她相認呢?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別的原委?當初她又是怎麽逃出去的呢?還有,她十幾年後才在夏楚出現,這些年她又去了哪裏?

“小姐…老爺回來了,請您去書房一趟呢!”雪兒按照惜若的吩咐敲了敲門,這才推門走進來。

惜若將畫像收好,沒有讓旁人看見。在事實沒有弄清楚之前,她還是決定要低調處理,免得這消息傳了出去。

“我知道了,你們都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沒你們什麽事兒了。”惜若理了理衣衫,這才朝著公孫羽的書房走去。

寬大的書房內,泗兒端了解暑的綠豆湯來,站在公孫羽的身旁說了句什麽。兩個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儼然一對熱戀中的男女。

惜若到來的時候,便是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這公孫羽年紀也不小了,算起來都可以做泗兒的父親了。可是最近聽聞這泗兒可比唐姨娘還要得寵呢!雖然是個通房丫頭,但是吃穿用度都比一般丫頭要好很多。公孫羽還專門為她準備了一個小院子,不必跟其他丫頭擠一個屋子睡。

泗兒相貌端正,但是骨子裏卻是有著那麽一股清高。想必又是一個不甘心做丫頭的女人,想著方法要往上爬呢。

惜若遠遠的看著他們,直到公孫羽發現了她,這才走上前去問安。

“惜若給爹爹請安,不知爹爹找女兒來何事?”

公孫羽今日臉上的笑容很燦爛,想必是有什麽好事。那泗兒見到大小姐,立刻上前來請安。隻不過她姿勢雖然標準,但是眼睛裏卻有著不屑。“給大小姐請安~”

惜若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直到她感到有些不耐煩了,這才揮了揮手道:“起來吧。”

那泗兒起身後,便又回到公孫羽的身邊,替他錘著肩膀,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公孫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隻是顧著自己高興了。“惜若啊,此次西陵國和北宸國同時派使者前來給皇上賀壽,皇上下了旨意,命令京城所有官員的嫡子嫡女都可以進宮參加宴會,普天同慶呢!”

“隻有嫡子嫡女才能進宮嗎?”一聽到這個消息,惜若便忍不住皺眉。

這是什麽意思?上次的選妃宴,都能讓庶子庶女參加了,為何這一次會如此的嚴苛呢?如果幽若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又要鬧起來吧。

“是啊…雖然為父也想帶幽若和閔若她們一起去,但是皇命難為啊!”公孫羽一副很遺憾的模樣,想必也是為了給另外兩個女兒一次在眾人麵前展示自己的機會,將來好嫁個好人家吧?

不過惜若本來就對這樣的宴會沒啥興趣,可是既然是皇命,好像不能推脫。想到那些對自己羨慕嫉妒恨的官家小姐,惜若真的很想找個理由,不去宮裏。

“爹爹…那北宸和西陵都是一方大國,平日裏很少來往,為何這一次會派使臣來賀壽呢?”關於這個大陸上的一些事情,惜若通過一些史書和地理誌都有所了解,所以故有此疑問。

公孫羽摸著那為數不多的一點胡子,眯著眼睛說道:“想必是跟周邊一些小國有關吧。最近似乎很不太平呢,那些小國經常越過邊境,騷擾三個大國的子民。皇上最近也在為這些事情頭疼,準備派人前去鎮壓呢!”

“那皇上決定派誰去了嗎?”惜若關心的是這個。

如今朝廷裏能帶兵打仗的將軍不多,而且都是上了年紀的。那些年輕的小將,沒怎麽上過戰場,皇帝肯定是不放心把邊關重鎮隨便交給那些人的吧?

公孫羽聽到惜若提起這個問題,眼睛便開始放光。“昨日有不少的臣子都上本請奏,想要帶兵出征。為父也參了一本,皇上說要考慮考慮。說不定,咱們公孫家又可以興旺發達起來了呢~”

一想到魯國公這個稱號,公孫羽就激動不已。

已經好多年沒打仗了,他都已經覺得身子快要生鏽了。而且因為天下太平,不需要那麽多行軍打仗的將軍,所以魯國公府也漸漸沒落了。要是這一次能夠拿下這個領兵的大權,那麽公孫家將來的輝煌就不遠了。

惜若當然是知道父親的這個情結的,所以也順著他的話說道:“爹爹,女兒祝願您心想事成。不過就算是選不上也無礙,畢竟爹爹的身體最重要!”

她貼心的話讓公孫羽覺得很溫暖,於是對這個嫡女也更喜愛了幾分。“惜若,明天好好地裝扮一下,記得打扮得隆重一些,莫要失了咱們公孫家的顏麵。”

“是,女兒謹遵爹爹教誨。”惜若擠出一絲笑容,勉強應對。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在別人麵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像是個展覽品一樣!她是個人,不是物品,她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而不是一個被人利用的木偶,讓她往東就要往東,讓她往西就要往西。

隻是現在這個時代,真的是沒有自主權。

惜若與公孫羽又說了兩句話,公孫羽便將惜若打發回去了。

等到惜若一走,泗兒便嬌滴滴的開口道:“老爺,大小姐似乎不想去呢?”

公孫羽微微一愣,疑惑的問道:“你怎麽知道?”

泗兒微微一笑,大膽的跨坐到公孫羽的腿上,一雙玉臂摟著他的脖子撒嬌道:“奴家也是女子,當然猜得到大小姐的心思了~”

“你怎麽看出來的,說來聽聽?”公孫羽攬住她的腰肢,似乎很滿意她的表現。

“大小姐這麽金貴的人,自然是不願意去外麵拋頭露麵的。現在京城的女子,有誰不嫉妒大小姐的才貌雙全?那些個名門千金,指不定會對大小姐做出什麽事來呢,大小姐自然是不想進宮去趟這趟渾水的。”泗兒說的頭頭是道,就連公孫羽也覺得有些道理。

“可是皇命難為啊,惜若是不能不去的。這府裏,隻有她是正經的嫡女!”

泗兒忽然捂著嘴笑了。“老爺您怎麽不想想二小姐三小姐她們呢?她們也是您最寶貝的女兒。”

“可是她們的身份…”

“這身份的事兒,還不是老爺您一句話?”

“此話怎講?”

“您隻要再立一個繼室,或者抬一個平妻,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