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場臨時攢起的飯局結束,庭慕也沒能對顧梵深的話做出任何回應。
不僅如此,他吃飯時顯得渾渾噩噩,碗裏什麽都沒有了還在機械地往口中撥飯,撥著撥著不小心和顧梵深對視上一眼,立刻慌亂地吃了一筷子東西,顧梵深幹攔沒攔住,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慕慕……”
後者自認為凶巴巴地瞪過去:“幹什麽?”
下一秒凶勁兒就僵在了臉上,同時整張臉的五官都極其扭曲地蜷縮在了一起,噙著水汽的眼眸顯出一種被猝不及防攻擊的不知所措。
他剛吃進去的是一大塊薑。
老薑,一個指節那麽厚,味道極其濃鬱,舌頭動一動似乎能碰到被自己咬斷的薑纖維,那麽一大**汁在嘴裏,鮮美程度可想而知。
想來顧梵深剛才抬手就是想攔他。
庭慕嘔的當場就想把隔夜飯一並吐出來了,但在座都是長輩,顧梵深的媽媽又一直在看著自己說話,他不可能幹這麽無禮的事,隻能神態自若地繼續嚼。
顧梵深不知道他還在回味什麽,道:“快吐出來。”
庭慕:“咕嘟。”
硬是咽進去三分之一,辣的想死但依舊倔強。
顧梵深:“……“
顧梵深:”你逞什麽強?”
他看了一眼庭慕身側,似乎知道他在顧忌什麽,眼看著自己母親還要扭頭和庭慕聊天,立刻把自己的碗遞了出去,”媽,你手邊的湯給我盛一點。“
然後順勢把手擋在了庭慕麵前,”吐吧。“
庭慕望向他的眼神中立刻充滿感激,快速把口中要殺人的陳年老薑給吐掉,顧母轉頭看到自己兒子的手時還奇怪,”梵深,你在幹什麽?“
顧梵深麵不改色地抬手在庭慕臉上捏了一下,”沒什麽。“
庭慕:”……???“
庭慕:幫忙就幫忙,幹什麽捏我的臉。
而從頭至尾都一副死人臉的顧梵深卻幾不可察地彎起了唇角,指腹回味一般摩挲了兩下,怎麽這麽軟……
比餐前小菜裏那道兔子布丁手感還好,手指剛碰上就摁進棉花似的往裏陷,又軟又彈還滑溜溜,要不是顧母看著,他都好險能及時收回手。
”再吃到不喜歡的東西就告訴我。“顧梵深說著抬了抬手,意思是我非常樂意繼續幫你打掩護,可說話時眼神卻直勾勾盯在庭慕的臉上,那不懷好意的模樣活像要忍不住大快朵頤的狼。
庭慕臉上一疼,背後一寒,欲言又止地望著他,仔細觀察,認真分析:”我覺得你是想趁機捏我的臉。“
顧梵深厚顏無恥地承認:”有這麽明顯嗎?“
庭慕嗯嗯點頭:明顯且不要臉。
然而緊接著顧梵深就向他展示了什麽是更不要臉的,alpha朝窗邊特意留給記者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總要給他們留點素材。”
言下之意剛才不是看見庭慕軟綿綿地坐在他邊上就莫名手癢想捏,隻是為了更快更好地完成任務,好放大家去休息,何其的義正言辭、冠冕堂皇。
庭慕聽完前悄悄地翻了個小白眼:略。
於是接下來吃飯的過程中,顧梵深就身體力行給他演示了什麽叫敬業,什麽叫作戲要做全套。
幫庭慕夾菜,他要趁機捏臉。
幫庭慕盛湯,他要趁機捏臉。
幫庭慕拿毛巾,他還要趁機捏臉。
就連吃飯中途庭慕筷子掉了,顧梵深幫他撿起來歸還時都要趁機捏臉。
關鍵是庭慕還不太能拒絕,一拒絕就顯得他這個演員很不敬業。
一頓飯下來兩人什麽都沒幹,顧梵深全程捏臉,庭慕全程被捏,捏到後麵顧母都懷疑是不是計劃奏效兩人背著自己好上了?偷拍的記者都懷疑自己眼花了,哎你看庭少爺的左臉是不是鼓起來了?
同樣的疑問庭慕也有。
“顧梵深,“他用舌尖盯著被捏胖的腮,唔唔唔地說:”你看我的臉,它是不是腫了?”
“有嗎?”顧梵深側過頭認真對比了一下,“沒事,沒有腫,我捏的很輕。”
說完又趁機捏了一下臉,一本滿足。
庭慕立刻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被擼炸毛了的小貓,憤憤地護住自己的臉,說什麽都不給捏了。
一頓飯吃到最後不怎麽歡快地散場,幾個人可以說是各懷心思。
顧母全程盯著小兩口姨母笑,一邊想經過鏡子事件後兩人感情果然升溫了不愧是我,一邊想著顧梵深那個死孩子怎麽好大庭廣眾的一直捏他媳婦的臉忍到回家是能死還是怎麽樣,嘖嘖嘖。
庭慕則是經過好一陣負隅頑抗才把自己的臉給解救下來,一邊想顧梵深為什麽沒完沒了地捏我的臉他自己是沒有嗎我真生氣!一邊想著顧梵深給我準備的褲子和鞋都好合適不用穿濕衣服的感覺真好我又沒那麽生氣了。
而對麵一直緘口不言的庭母則是憂心忡忡,既擔心顧梵深一個勁地把自己兒子搓扁揉圓庭慕在他家不會受欺負吧,又擔心怎麽自家兒子怎麽看起來那麽軟趴趴都不懂反抗一下的嗎!
幾個人臉上風雲變幻好不熱鬧,隻有顧梵深人模狗樣地喝了一口茶,捏了老婆十七下的溫熱指腹在桌下緩慢地搓了搓。
如果此時他的心理活動能夠像彈幕一樣出現在頭頂的話,那大概就隻有簡短的兩個字:【爽了】
*
兩個小的先把長輩們各自送回了家,顧梵深還以帶著庭慕消食兼給記者進一步製造素材為由,把人強行“綁架”到了沿江大橋。
這裏每晚都有很多小情侶或者帶著孩子的家長來散步,霓虹燈光和徐徐晚風都恰到好處,白日的喧囂在湖麵敲出陣陣安逸的漣漪,夜幕四合前,能見到獨屬於這座城市的別樣味道。
同時這裏也滋生出了一條熱熱鬧鬧的小吃街,能吃到三環以內絕不會有的新鮮東西,也就是家長們敬而遠之的垃圾及食品。
”來過這裏嗎?“顧梵深幫他打開車門時問。
庭慕被眼前的煙火氣晃了眼,呆呆地說沒有,omega晚上不好單獨出門,庭母又自小不準他吃路邊街頭的小吃,庭慕做了小半輩子的乖乖仔,此生幹過最出格的事就是十七歲時跑去塞車了。
”看你吃飯的時候沒怎麽飽,這個時間最有特色的宵夜全在這兒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庭慕第一次過來,仰著小腦袋看什麽都新鮮,下車時也就沒注意一腳踩進了水坑裏,”啪唧“一聲特別響,泥水再一次濺到了顧梵深的褲腳。
曆史總是在重演,隻不過這次兩人都沒有那麽尷尬了。
”迷糊成這樣,下次出門我是不是應該把你放進口袋裏?“
顧梵深牽著他的手把人帶出來,有力的手臂圈在庭慕的腰上猛然一帶,比他小出一個頭的omega當場雙腳離地,再落到地麵時已經踩著幹淨的地方了。
”我天——“庭慕驚訝著看他輕輕鬆鬆就把自己抱了起來,震驚得小聲驚呼:”你力氣怎麽這麽大……“
顧梵深在他鼻尖刮了一下,”是你太輕了,這樣掂著就知道沒吃飽。“
庭慕哼了一聲,隔著衣服捏自己的小肚子,心道看不起誰呢,亮出我的一塊腹肌來嚇死你哦。
顧梵深自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隻隔著衣袖握住他的手腕,把人護在自己裏側,還美其名曰:”要時刻記得給記者製造素材。“
被捏腫臉的教訓血淋淋擺在眼前,庭慕再信他就有鬼了,“啪”一下踢開一顆小石子,“你個騙子。”
顧梵深悶悶地直笑:“騙子就騙子吧。”
庭慕:“你這是裝都不裝了?”
顧梵深聞言直接把他的手握的更緊了些,無賴似的垂眸望著他:“說什麽都好,隻要人還在我身邊,一切是不是還不算太晚?”
心尖觸電似的陡然一麻,晚風吹落了頭頂的桂花,紛紛灑灑落進庭慕的發梢和波光粼粼的湖麵,氤氳了一整個秋的清甜和顧梵深的心跳一起,藏進他剔透晶亮的眼眸間。
他腦海裏突然冒出一聲低喃:似乎真的還不算晚。
腳下灌鉛一般不願挪動了,顧梵深轉過身來看他,“走累了嗎?要不要背?”
庭慕慢半拍地把濕潤視線移到湖麵,怔愣道:“沒有,隻是覺得江邊的夜景很漂亮。”
顧梵深尋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不過兩眼又移了回來,抬起手幫庭慕把藏在頭發裏的桂花一朵一朵挑出來,溫柔的笑意直達眼底。
“慕慕,你比所有夜景都要漂亮。”
他說這話時背後就是亭亭嫋嫋的煙火氣,三兩星子懸在天幕之上悄悄眨眼,粼粼的湖光和他澄亮的眼底比都稍顯遜色,夜幕低垂,仿佛星星都紅了臉。
那一瞬間,庭慕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在大學裏第一次看顧梵深演講時的畫麵,alpha還沒有被商場的功利氣侵染,身上的氣質幹淨又溫和,像鶴一般紳士而清冷,又像盛夏枝頭的沉甸甸的山楂花一般耀眼。
即便婚後有諸多不如意,庭慕也從沒有後悔過十七歲時一見鍾情的瞬間。
“大概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喜歡上你。”庭慕脫口而出這句話,並且不想挽救。
顧梵深一怔,沉默了良久後突然抬手摩挲了下庭慕的臉頰,聲音低沉而微啞,有著獨屬於他的真誠:“為什麽會喜歡上我這樣的人呢?”
庭慕心想你不值得喜歡嗎?
年少時幹淨耀眼,工作後成熟穩重,再微小不過的舉手投足間都寫滿了紳士和謙遜,除了情愛上太過遲鈍外沒有任何缺點。
沒有人會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中依舊不為所動吧,更何況庭慕一開始就是為了他。
說到底在他們這場荒唐的婚姻裏顧梵深到底做錯過什麽呢?
他隻是單純的不喜歡。
因為不喜歡而忽視,因為不喜歡而冷靜地履行協議,因為不喜歡而無法感同身受庭慕的酸楚,除此之外他沒做過任何出格或者失禮的事。
就連莫名其妙被關進鏡子裏,知道真相後第一反應都不是生氣,而是縱容。
縱容庭慕聯合母親一起騙他,縱容庭慕故意的挑釁和羞辱,縱容庭慕迷迷糊糊的性格造成的各種意外,以及他時不時冒出的小脾氣。
既然敷衍是因為不喜歡,那縱容又是因為什麽呢?
喜歡嗎……
這份遲來的喜歡又能堅持多久呢?
“直到你想要結束的那天。”顧梵深在一片寂靜中突然開口。
庭慕被嚇得一怔,然後就是驚訝和不敢置信,“你……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顧梵深看著他的眼睛道:“我一直都知道。”
當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一個人身上時,庭慕的心思就並難猜了。
“我知道你能看出來我的喜歡不是作假,隻是害怕,所以不敢接受,因為我此前種種的劣跡都表明我是一個太過讓人沒有安全感的愛人了,一個連愛人**期都會忘記的alpha並不值得信任。”
他說著垂下手去,慢慢地挽起左手的袖子,眉眼中竟然少見的露出一絲窘色,“不是要向你表現什麽,更不是用它來強迫你接受我,我隻是想給你一個很簡單的承諾。”
顧梵深把手腕翻過來湊到他眼前,靠近靜脈的那一側橫著紋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日期:3.21——這是庭慕的**期。
“結婚兩年,我錯過了七次你的**期,讓你一次又一次在痛苦和無助中徘徊,甚至有生命危險,這是我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
他用沒有紋身的那隻手抹掉庭慕眼角的淚光,笑著低喃:“我現在把這個日子紋在身上,永遠都不會洗掉,隻是想告訴你:從今以後,不論你在哪,不論我們是什麽關係,隻要你有這方麵的需要,隻需要叫我一聲,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這句承諾永遠對你有效,我以顧氏和我自己的聲譽擔保。”
作者有話說:
大嘎,今天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