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道人整個肝髒被開鑿出大大小小數百個洞府,代表著人體穴位的分布。

如果離近些就能看到,似乎每個洞府內都有人影活動著。

他們就像是尋常道士般,不斷進行法事、值殿,整修,經懺等行徑,顯得一絲不苟。

氣海穴位於肝髒下方,洞府算是較為偏僻。

洞口盤腿坐著位鶴發童顏的老人,麵前由白骨骷髏頭支撐的香爐正徐徐冒著白煙。

他嘴裏不斷念叨著:“道生道,無為道……”

同時裝模作樣的雙手掐訣,嘴裏以某種獨特的頻率呼吸,散發的氣勢顯得玄妙無比。

待老者打坐完畢後,他鬆了口氣走進洞府。

洞府內的裝飾較為簡單,青白色的簾布遮掩住牆壁,還放有縮小版的三尊道祖石像。

另一側則懸掛著張水墨畫。

在水墨畫上的人像與老者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氣勢上略有差別,真人有種虛而不實的感覺。

在畫像的右下角,赫然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字。

“天道子”

老者凝視著水墨畫許久,便坐回了蒲團。

他嘴裏響起沙啞的聲音,似乎在與某人說話:“六疾前輩?”

“六疾前輩……”

老者的言語像是在試探,能感受到充斥其中的防備,顯然並非是在發聲求助。

“咳咳咳,老夫還沒死呢。”

牆角傳來了回應,接著從縫隙內鑽出個拳頭大小的詭物,緩緩爬到道祖石像的底下。

詭物外表像是隻剝了皮的兔子,渾身的肌肉血淋淋,四瓣的嘴巴內長出十幾根觸手。

“李耀陽,你這段時間可有什麽發現?”

“當然是有的……”

“洞府以穴位分布,每處都有一具天道子的肉身,不過他們僅僅是本能行事。”

六疾老道思索片刻自語道:“那我們這裏怕是氣海穴,距離出口應該不遠。”

他說完後咽了口唾沫,用莫名的目光看向對方。

“李耀陽,老夫即將魂飛魄散,快把肉身借我一用。”

“六疾前輩,您好歹生前也是陰差境,哪有這麽容易身死。”

“那到底什麽時候滿月的,總感覺就在近日……”

“我們身處暗無天日的洞府內,還考慮什麽滿月,六疾前輩你還不如找尋下出去的線索。”

李耀陽嘴角露出嘲諷,隨即便閉目養神不再理會六疾老道。

他依靠著藏在黃鶴仙的屍體內得以苟活,沒想到那些道官竟然用其血肉釀造酒水。

李耀陽被扔進一口土缸內,就位於肝髒的附近。

幸好他把三魂七魄練成一縷後,雖說弊端極大,但不會被輕易磨滅,借此來到了洞府內。

道官用酒水維持著幾百具天道子身軀的生機,李耀陽便強行奪舍了一具修養生息。

不過他的情況不容樂觀,詭異物雖然跟著來到新身體內,但受損極大,根本就難以喚醒。

李耀陽想要脫困,必須得晉升陰差境的修為,可目前無計可施。

至於六疾老道,自稱是禁卒堂的一員,不過誤入水澤大漠,然後被抓到了清虛觀。

李耀陽忌憚的地方在於此人外表根本不像是奪舍,而是天生便長得如此詭異莫名。

但按照常理來說,身軀出現誇張的異化失控,就算能加以壓製,理智應該會有問題。

哪像六疾老道這般清醒。

李耀陽捏了捏太陽穴,目前身軀需要定時飲酒維持生機,晉升陰差境更是遙遙無期。

外加還有六疾老道暗中窺視。

怕不是要交代在此處了。

他心裏歎了口氣,思索著如何利用死後形成的詭異物,隻希望能借此重創清虛觀。

正在這時,淡淡的黑霧從洞府外飄過。

任青查看了下肝髒的情況,不由得生出愕然。

這數百具軀體必定是為天道子準備的,說明清虛觀背後的弟子也是知曉無上天魔。

他想用燃燒身軀來維持天道子的靈智。

但任青知道不現實,以天道子的異化程度,靠身軀不可能恢複理智,隻會越陷越深。

最終無可避免的化為無上天魔的一部分。

他跟著李耀陽的氣息來到洞府前,剛想進入其中,突然發現裏麵竟然有另一股氣息。

這股氣息非常古怪,雖然修煉禁卒法,可沒有絲毫術法的痕跡,仿佛本身便是詭異物。

任青猶豫片刻後,打算靜觀其變。

反正他也沒法救出李耀陽,隻是告知一下目前的情況,好讓後者做出充足的準備。

任青藏在附近的陰影裏,借助天道夢種觀察洞府內。

六疾老道不知為何變得急躁起來,嘴裏的觸手晃動間,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滿月了。”

任青聽聞後眉頭皺起,本體走出船艙來到甲板。

他朝天邊看去,此時正是水澤日夜交替之時,氣溫開始驟降,沙丘結成厚厚的冰霜。

隻要和月亮牽扯到,任青難免會想到靖州那輪血月。

……

此時的黃沙城內,街道上本應該最為熱鬧,但所有的居民不由自主向北方看去。

一輪碩大的血月緩緩升起,夜空雙月並行。

李天罡等人已經控製住一間道觀,打算借此招收禁卒。

他們在感受到異樣後,從裏麵走出院落。

血月逐漸被風沙掩蓋,但李天罡的臉色卻變得愈發難看,很罕見的呼吸急促起來。

就在血月即將消失的瞬間,背麵出現隻剝皮的手臂,似乎有頭體型驚人的詭物就藏在月亮後。

酒肉道人屍體內的六疾老道跪倒在地上,雙臂呈現朝拜的動作,扭曲的臉上滿是狂熱。

“太陰星君在上……”

他的身軀開始瘋狂膨脹起來,長出的皮膚呈現蛤蟆狀,逐漸布滿一個個膿包。

“你不是六疾老道?!!”

李耀陽如臨大敵,手臂的血肉落下,化為黑色甲蟲朝詭物飛去,打算先行動手。

但長滿觸手的口器卻將甲蟲盡數吞下,傳來咯嘣脆的聲響。

詭物怨毒的開口說道:“月中有兔與蟾蜍何?”

“月,陰也,蟾蜍陽也,而與兔並,明陰係於陽。”

“我去年圓月時吃過一人,名叫六疾老道,不過血肉實在難嚼,還有股惡臭的毒素。”

“不過今日把你吃了,便差不多能從這鬼地方出去了。”

十幾根觸手朝李耀陽延伸,後者根本避無可避,直接被往詭物的血盆大嘴裏拉去。

李耀陽雙目圓瞪,平日裏哪怕發出一點聲響,都會引來道官,為何此時卻毫無動靜。

難道真的是因為滿月的緣故?

幾十隻黑色甲蟲離體,想要借此脫困,但顯然難以傷到對方,反而有了力竭的趨勢。

李耀陽看著詭物的嘴巴離自己越來越近,本以為難逃一死,可突然間觸手不再動彈。

他抬眼看去,觸手紛紛斷成兩半落在地上。

哪怕如此,觸手依舊還活著,宛如蛆蟲般蠕動著,並且呈現出黑紅的色澤。

詭物發出淒厲的慘叫,眼神變得愈發怨毒。

“太陰星君在上……”

“你是從靖州來的?”

黑霧湧入洞府內,化為虛幻的人形站在詭物身前。

詭物沒有回話,如臨大敵的看著任青,身體逐漸向後退去,朝道祖雕像越來越近。

李耀陽心頭一震,聽聲音便知道是任青。

不過任青為何會在清虛觀,怎麽想來也不可能啊,難道是被澤人帶到此處的?

他定睛看去,發現任青的虛影竟然是雙首,脖頸旁的那顆次要腦袋明顯與澤人相似。

李耀陽頓時一片空白,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任青見問不出什麽,用魘魔氣息將詭物包裹,手段很是幹脆,直接對魂魄下手。

詭物想要逃離,但反而東倒西歪的撞在牆壁上。

很快便沒了力氣,仿佛一灘爛肉般倒在地上。

任青恢複成人形,眉頭緊緊皺著,詭物的魂魄根本難以吞食,剛接觸到就化為灰飛了。

但能確定對方與靖州的血月有關。

搞不好是天道子逃難時,不小心將其帶上了。

但任青依舊不想放過,便用力取掉了詭物的腦袋,抓著準備離開酒肉道人的屍體內。

他見李耀陽依舊未曾動彈,忍不住提醒道:“趕快趁著今夜逃出去,等明日一到,我的分魂就難以護佑你了。”

李耀陽回過神來。

看任青分魂的架勢,肯定已經晉升陰差境。

他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目光看向詭物死後遺留的屍體,遲疑了幾息才下定決心。

“任兄你先走一步吧,我這具殘軀連苟延殘喘都沒有資格,還不如爭得最後些許機會。”

“好,希望有緣再見。”

任青微微點頭,他明白李耀陽確實是退無可退。

他夾帶著詭物的腦袋朝外界而去,打算借助冥鴉將其運送到本體,再通過信息流查看。

可惜分魂不具備實體,像是鬼影就能喚出信息流。

不過話說血月代表的勢力到底是什麽?

任青發現所有道官皆是不見蹤跡,好像非常懼怕滿月。

由此可見,無為道觀的覆滅不全是天道蟲的緣故,很可能是由於血月插手導致的結果。

目送任青遠去後。

李耀陽走到無頭屍體前,伸手掏出內髒,很快就找尋到一團已死的詭異物,源於六疾老道。

他一口吞下,借此喚醒體內沉睡的詭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