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滾滾。

時間倒退大半個月。

此刻任青依舊在閉關,正積攢著晉升風沙法的壽元,絲毫沒有意識到來自水澤的變化。

李天罡剛離開三湘城不久,將手裏的榫羽收了起來。

他想起不久前遇到的巨鳥,心裏確實很好奇任青為何能做到毫無顧忌的異化。

但最終還是沒有拉下臉去詢問。

李天罡遠離鶴山鎮後繼續向北,風中逐漸開始夾帶沙礫,草木也變得稀少起來。

水澤對湘鄉的侵蝕愈發嚴重,而且並非人力能阻止的。

令他疑惑的是,明明湘鄉有兩處地方相鄰水澤,卻隻有鶴山鎮以北出現了異狀。

另一端雖然是大夢真人親自布下術法,但卻從未出現沙化。

李天罡壓下心頭的雜念,腳步開始加快。

大半日後,遠處出現了一座用由山石建造而成的邊塞雛形,大量的禁卒圍繞著城牆搬運材料。

瞭望塔沿直線樹立,盡頭則是層次分明的大漠水澤。

湘鄉這邊即使有些草木稀少,但最多算荒涼。

可隻是半步的距離,另一頭的水澤呈現出沙塵漫天,狂風使沙礫充斥著空氣。

部分沙礫穿過間隔,吹進了湘鄉的地界。

為防止意外的發生,禁卒堂對湘鄉的邊境極為看重,甚至不惜駐紮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李天罡剛靠近,江峰便利用路邊的眼珠察覺到,連忙趕過來準備匯報情況。

兩人找了個高點的山坡,看著水澤的方向議論起來。

局勢似乎如同溫水煮青蛙,禁卒堂找不到突破口,短時間內湘鄉又出不了什麽禍端。

李天罡開口詢問道:“我讓你試的辦法都用了嗎,能否阻止水澤的蔓延?”

“都用了,不管是落雨,還是挖深溝,甚至連寒氣都沒用。”

江峰的語氣充斥忌憚,水澤給他的感覺像是頭活著的怪物,正不斷的試圖靠近湘鄉。

李天罡沉默無語,片刻後開口說道:“前幾日我遇到任青,等他閉關結束調來此處後,我會親自去一趟水澤。”

江峰麵露笑意說道:“恩,確實好久未曾見到他了。”

李天罡突然眉頭皺起。

他發現有兩人處於湘鄉的邊緣,似乎在施展術法化作植物,試圖通過紮根土壤阻止沙化。

“江峰,你讓她們過去的?”

“恩……”

“別讓禁卒接觸水澤的沙子,沒人知道裏麵藏著什麽。”

李天罡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說完後便向邊塞走去。

江峰連忙利用術法聯係外圍的禁卒,讓她們盡快趕回。

兩人接到消息後鬆了口氣,她們有些懼怕的看了眼水澤,收起術法準備離開。

陸小玉見另一女子愣住了,忍不住拍了怕對方的肩膀。

“怎麽了,肖英?”

“沒事,不過有點頭暈。”

陸小玉的術法是直接催生出藤蔓,收回時舍棄便可。

但肖英的術法更像是將血管化為植物枝幹,有些沙礫沾在上麵跟隨著收入了體內。

肖英甩動了下手臂,就在剛剛風沙裏似乎有什麽鑽進她的血液,但又像是錯覺。

兩人隨即便回到了新建的邊塞營地內歇息。

原本陸小玉一直駐紮在鶴山鎮,可因為禁卒堂發布的任務,這才前來的邊境。

任務隻是要求她用術法阻止邊境的沙化,不管成功與否都會獲得一大筆血晶。

陸小玉莫名的完成了任務,自然臉上露出壓製不住的喜悅,準備去鬼市購買些資源。

但她看向同間木屋的肖英,後者表情卻變得有些煩躁。

肖英拿起盛水的瓷碗放到嘴邊,可心頭卻湧上無端的恐懼,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她試著找到自身出現的異常,但腦海裏一片空白。

“怎麽了?”

陸小玉凝重的查看肖英,不過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有點累,術法消耗太多了。”

肖英閉眼躺在**,她繼續在邊塞內待了幾日,隨後便收拾東西朝鶴山鎮的方向而去。

期間江峰也來查看過肖英,後者很快就恢複了尋常。

陸小玉沒有舍得離開,她感覺駐紮鶴山鎮太過無趣,邊塞完全是賺取血晶的寶地。

邊塞每日都有禁卒來去,肖英的身影沒有引起什麽動靜。

她緩步走在山路上。

心頭煩躁感愈演愈烈,甚至不知不覺間開始破壞周遭樹木。

肖英像是神經質般一遍遍用意識檢查著渾身的血肉,但根本沒有發現絲毫的異樣。

她因為長時間未曾飲水,嘴唇因為幹燥而開裂。

腳步逐漸偏離了山路。

直到肖英的耳邊響起涓涓細流的聲音,她整個人不受控的朝源頭快步跑去。

她的動作愈發僵硬,五官有沙礫不斷湧出。

那顯然是血肉逐漸分解沙化的征兆,就算鬼使境的修為也無法壓製突如其來的狀況。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肖英靠近水源,渾身綠色的藤蔓不住的生長出來,試圖阻止身體血肉的崩潰。

夜晚圓月高掛,水汽彌漫形成淡淡的霧氣。

河麵上隻有艘小舟,上麵的船家忍不住喊道:“喂!!”

“夜晚的河邊莫要久留,小心水鬼前來索命!!”

船家見肖英依舊站在岸邊,隻得搖了搖頭不再理會,劃動船槳朝居住的小屋而去。

“救我……救我……救我……”

肖英拚命想要發出聲響,但身體根本不受控製。

她皮膚的血肉越來越少,小拇指從手掌上剝落,一節指骨逐漸沒入水中不知去向。

水波**漾。

原本平靜的河麵出現波瀾,隨即便開始擴大,很快水裏變得洶湧起來,水質愈發混濁。

肖英的雙眼通紅。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能遠離水源,很快就會因此死去。

但血液都化為了沙礫,想要進入禁卒堂完全是無稽之談,除非能找到其餘的禁卒。

肖英的術法化為藤蔓包裹全身,強行帶著她朝鶴山鎮的方向趕去,希望能遇到禁卒。

隨著她的移動,骨骼接連從身上掉落。

肖英的眼裏仿佛能看到鶴山鎮,可雙腿膝蓋斷裂,殘留的身軀順著山坡滾落到了樹蔭下。

用不寒而栗的目光盯著遠處的農田。

“原來……水澤……竟然是……”

她徹底沒了生息。

日升月落,十幾天轉瞬即逝,塵土已經將人骨掩。

直到四五米的大狗從土裏刨出了遺留的屍骨,它流著口水湊到其麵前,唾沫差點滴落。

“傻狗啊,人骨也吃?”

任青恨鐵不成鋼的拍打著哈士奇的腦袋。

宛如鎖鏈的幾十根龍蛇脊處從脊背鑽出,瘋狂的查找有無剩餘的骨頭殘渣,免得遺留後患。

他將指骨的推測告訴給李天罡後,得知了死者的身份。

隻是接觸水澤的沙礫不可能會如此異樣的,絕對隱藏著什麽不可明說的緣由。

而且信息流顯示的也耐人尋味。

【正異化為水的人骨】

異化為水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水澤涉及的某種術法?

任青收起肖英的骸骨,堆積在腹中囚牢內。

人體一共二百零六根骨頭,禁卒可能略微有些差別,但應該也在兩百根左右。

他靠著哈士奇找尋到一百三十六根白骨,其餘禁卒最多六十根,就是說還有十根不到。

駐紮鶴山鎮的禁卒已經盡數出動找尋骸骨,邊塞倒是想支援,但目前看應該來不及了。

任青抬頭看了眼厚實的雲層,雨水滴在額頭上。

隨即暴雨呈傾盆落下的趨勢。

眨眼間便覆蓋了鶴山鎮方圓數百裏,驅散了些許由沙化而生出的燥熱,大地變得清涼。

任青耳朵聽到呼嘯的水聲,忍不住露出苦笑。

他收起傻愣著的哈士奇,雙腳發力朝鶴山鎮的方向狂奔,不少禁卒都是同樣的舉動。

半米多高的水浪衝來。

任青的表情放緩,看來隻有三四塊骸骨,如此水災根本無法衝垮房屋,應該不會傷人。

留守在鶴山鎮的禁卒皆是預備役,他們化為獸形麵對水浪,顯得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他們對保護農田無可奈何,隻得先退回到鎮裏再說。

在呼嘯的水流聲中,禁卒呼喊著讓居民千萬別離開房屋,並且要將門窗緊鎖。

李老漢心頭狂跳,他不顧身旁婆娘的阻攔,徑直打開窗戶向外看去,頓時發現了水浪。

水浪極為混濁,明顯夾雜著沙土。

“我的田地……”

如果田地被沙泥水淹沒,不但影響到播種,而且很可能導致土壤不再適合稻穀生長。

“媽了個巴子,死我也要死在田裏。”

李老漢抓起鋤頭就衝出了屋子。

禁卒的注意力都在街道上找尋居民,等發現李老漢的身影時,對方已經衝到了田地裏。

妻兒在家中痛哭流涕,但李老漢的腳步卻不見停留。

禁卒見水浪不足以直接傷人性命,最多出現窒息的情況,所以隻有幾位朝對方趕去。

李老漢目光絕望。

正在這時,身側突然多出個熟悉的身影。

任青笑著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了。”

李老漢張大嘴巴,都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

水霧在眼前彌漫。

鯤鯨鳴叫的聲音震耳欲聾,龐大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直接壓過烏雲蓋頂的陰霾。

刹那間,水流倒轉形成龍卷之勢,竟然繞過了田地,在鯤鯨的引導下朝渝河而去。

禁卒被如此場麵震懾,表情呆若木雞。

李天罡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手中拿著剩下的幾塊骸骨,眼神變得極為複雜。

“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