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剝皮抽骨(三)

“滴答……滴答……”

“你有聽見什麽聲音嗎?”我轉過頭詢問了遊巧林一聲。

“聲音?”遊巧林看了看我,一臉疑惑地說著。

看遊巧林現在這個樣子,我就知道他應該是什麽都沒有聽見。我趕緊集中精神,盡量把這聲音同其他的雜音區分開來,緊接著尋找著聲源的大致方位。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飄進我的鼻孔裏,我的視線在車廂裏四處掃蕩,終於,一抹猩紅映入了我的眼簾。

一股濃稠的血漿從屍體身下緩緩流出,蜿蜒曲折,但卻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向我這邊流過來。

我正準備轉過去征詢遊巧林的意見,卻發現他已經注意到了這股流淌的血液,雙眼死死地盯著那片猩紅,生怕看漏了什麽似的。

還未等我開口,遊巧林就伸手掀起了那蓋在屍體麵上的白布,此時白布上已經有一小部分被血液浸染開。

白布被掀開大半,一片猩紅就染紅了我和遊巧林的雙眼,血漿不斷地從屍體左後肩上的一個小洞上冒出來,流出遍地的血液,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碎肉。

“不好,肯定是剛才搬運屍體的時候不小心把保鮮膜弄破了。”遊巧林驚呼了一聲,趕緊把一旁的手套拿過來戴上。

從我這邊看去,確實看見屍體的左後肩上的保鮮膜破了,而且,那個洞好像正在不斷擴大,仿佛屍體內部有什麽力量正使得裏麵的血液衝破束縛往外噴薄。

流出來的血漿很是濃稠,但是卻沒有凝固,這屍體已經被發現了這麽,即使是剛剛一被拋屍就被發現,血液也應該都凝固得差不多了才對。這些血漿現在的狀態,就跟剛剛死去的人的血漿差不多。

“這下怎麽辦?趕緊把那個洞補起來?”我還真是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遊巧林到底會怎麽解決。

“補?你補給我瞧瞧呢?”遊巧林剛剛戴好手套,再拿過一旁的消毒毛巾捂住那個破裂開的保鮮膜小洞,“這種時候當然是要堵住了啊!”

“好吧。”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頭看看自己的腳,現在流出來的血液幾乎把我兩雙鞋子都包圍了。我抬起腳看看腳底,卻發現整個腳底都已經變成了殷紅一片。

“不好,那邊也破掉了!”正當我在為我的鞋子哀悼的時候,遊巧林的喊聲又讓我陷入了緊張之中。

“哪兒?”我趕緊在屍體上四處尋找著,甚至把剩下的那部分白布也掀了開。

“右側腰!”遊巧林的聲音給我指明了方位。

我已經來不及帶什麽手套了,隨手拿起一塊毛巾就往屍體的右側腰部分堵去。由於我現在是在屍體的左側,我必須躬身過去才能堵住屍體的右側腰,所以我現在的身體幾乎和屍體交叉重疊在一起。

“堵住了!”我略帶興奮得對遊巧林喊道,但是手上傳來的感覺卻讓我冷汗直冒。那個被我堵住的洞口處的血液,它們想要噴薄而出的力量不斷地傳遞到我的手心,那種感覺,就像是我身下的那個東西,是一個……活物。

那股力量仿佛越來越大,不由得使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用以抵抗它。而我身下的那個東西,被保鮮膜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東西,正如呼吸吐納般上下起伏著,雖然很微弱,但是毫無疑問我感覺到了。

“好像不對勁!”現在的我估計已經是滿臉蒼白,可是一看遊巧林,他已經是一臉的鐵青。

還沒等到遊巧林開口,我身下的那個“東西”就像充氣過頭的氣球一樣爆炸開來,一瞬間我的臉上、脖子上、胸膛,甚至是腿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當然,遊巧林也逃脫不了和我一樣的命運。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現在我還隻能在心裏罵罵過過癮,我可不想一張口就讓那些東西流進我的嘴裏。

等我和遊巧林把臉上的東西擦幹淨之後,整個車廂都變成了一片“泥濘”。原本包裹著屍體的保鮮膜殘破地貼在地上,就是一個十足的爆破完的氣球。

“這具屍體……隻是一灘血漿?”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我不禁瞠目結舌道。

“不,不隻是血漿,你看這個。”遊巧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拿出了鑷子,將血漿裏的一塊碎物夾起來,繼續說道,“這是皮下組織,你再看這些,都是碎肉塊。”

我強忍住反胃的衝動,仔細觀察著這一片“泥濘”,使勁兒咽了一口口水,這才向遊巧林問道:“你是說,凶手把死者的屍體都剁成了碎肉塊,然後和血液一起做出了這個人體模型?”

“你隻說對了一半。”遊巧林若有所思地說著,麵色也極為凝重。

聽見遊巧林這麽說,我就知道還並不止我所想的那麽簡單,我一邊低頭觀察,一邊思索著,看著眼前的那片破裂的保鮮膜,我才恍然大悟道:“沒有骨頭!凶手沒有把骨頭裹在裏麵,人骨可是不容易被剁碎的!”

“聰明。”遊巧林隻是淡淡地答道。

“可是這沒有骨頭,凶手又是怎麽把屍體定型的呢,還故意製造出了詭異人形。”想到這一點,我又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而且這些血液也絲毫沒有凝固的跡象。”我搓了搓手指,手上的血液還是跟之前一樣粘稠,如果是正常情況,現在應該也已經幹了七八成了。

“這個很簡單,隻需要加一點抗凝劑就可以搞定了。凶手能把屍體弄出這種樣子,還是得靠凶手本身的實力,他必須得對人體結構十分熟悉才對。”遊巧林一邊用鑷子把地上的碎肉一點一點收集到容器之中,一邊皺著眉頭對我說道,那副金絲邊眼鏡的鏡片上,反射出的是一片紅光。

“那他這麽做到底什麽意思?”我這話既是在問我自己,也是在問遊巧林。

“你別急,還不止這麽簡單,這些都是軟組織,當然,也有一部分內髒。雖然它們都成了碎塊,但是還是不難看出這裏沒有皮膚組織。”遊巧林繼續不緊不慢地說著,整理著這一片狼藉,就像是麵對一本教科書一樣從容淡定,他這一點讓我不得不甘拜下風。

“那你的意思是,凶手在用保鮮膜包裹屍體,不,包裹這些碎肉之前,就已經將死者的皮膚和身體分離開了?”我這麽猜測到,但是卻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凶手豈不是成了剝皮版黑色大麗花了?

“不錯,從這個血量來看,我覺得死者被剝皮的時候應該還是活著的。”遊巧林稍稍歎了口氣。

“活著的?”我有點承受不住了,這是要上演現代版的千刀萬剮嗎?簡直就是淩遲處死了!

“嗯。”遊巧林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剝皮之後,凶手極有可能再將死者身上的軟組織從骨頭上卸了下來。”

“這凶手怎麽做得出這種事情呢?難不成是尋仇?一般人沒有深仇大恨哪兒會做這種事情啊!”遊巧林的話把我說得毛骨悚然的,這年頭,還有人先被剝皮,再被剔骨,之後還被剁成了肉末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氣球樣。

“估計不是一般人也不會這麽做,凶手這麽做,應該是他情緒的一種極端發泄。”遊巧林淡淡地說著,就像是在闡述一件再為平常不過的事實。

“嗬嗬,說得你好像親身經曆過一樣。”我隨口開了一句玩笑,又繼續跟著遊巧林的思路分析,“那這麽說來,凶手的精神狀況應該存在一定的問題才對,這兩具屍體幾乎在同一天內被發現,是不是意味著,凶手在同時虐待多名受害人呢?也就是說,現在凶手手上極有可能還有其他受害人。”

“有這個可能。”遊巧林頓了頓,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那從現在這些‘軟組織’的情況來看,還能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嗎?”看著這一灘東西,著實讓我提不起興趣來。

“暫時得不出什麽結果來。”遊巧林搖了搖頭,我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太好辦了。

“那就隻能從最近的失蹤人口裏找起,篩選一下有沒有能夠匹配的。”我喃喃地念道。

“這種事情就得你去想辦法了,我隻能在屍體上幫你一些而已,其他的都出不了什麽力。”遊巧林有些慚愧地笑道,既像是自嘲,又像是還夾雜著其他什麽意思。

“嗬嗬,你可別這麽說,你出的力已經夠大了啊!”我不是恭維,也不是安慰,隻是將事實給說了出來而已。

“你還是好好整理一下,你這副樣子,出去不嚇死人才怪。”遊巧林苦笑了一聲,提醒我道。

“哈哈,你也差不多!”我還從來沒有想過現在這種情況我也能笑得出來。

正當我和遊巧林說得盡興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了下來,是得趕緊換身衣服了。車子一停穩,我就打開了後門,我剛一跳下車,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差點兒把我耳膜都震破了。還好我捂住了耳朵,這才躲過了一劫。

“鬼啊!鬼啊!”我現在看見的,隻不過是一個飛奔的女子的背影而已。

下一秒,我的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多出了三把槍對著我,我這捂著耳朵的樣子,在他們剛好就是一副投降的傻樣兒啊!真夠倒黴的!

“一場誤會而已。”遊巧林從我身後跳了出來。

“是啊是啊,醫學事故……醫學事故……”我笑著說道。

鴻洋他們三個人看見我和遊巧林都以同一副樣子出現之後,這才乖乖地收起了武器。

“我們一直跟在你們後麵,發現車子裏流出了不少血跡,這才……”鴻洋給人的感覺雖然有些不可一世,但是實際上還是懂得怎麽做人的。

“沒事沒事,誤會而已。”我苦笑了一下,轉身看著那車,的確是有不少血漿混著碎肉塊流了出來。

“不過你這個樣子恐怕也沒辦法查案了吧?還是回家換一身衣服吧。”鴻洋看了我一眼,有些冷,但說的話卻沒什麽惡意。

“嗬嗬,多謝關心,我沒什麽關係,還得麻煩您跟叢琳小姐解釋一下,我可不想一直被人當成鬼啊。”看見這群人一開始那麽緊張的樣子,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剛才被我嚇得瘋跑的女人就是叢琳那姑娘了。隻是沒想到她那麽強悍、蠻不講理,實際上還這麽膽小,隻是見到個血人而已就嚇成這樣,還是我們家藍妹妹最好。

跟鴻洋他們這幫人,我也沒什麽可寒暄的,也不過是今天才認識的還具有競爭關係的同事而已。隨便說了兩句,我就跟遊巧林一起突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小挫和張傑威見到我這個樣子的時候,也不禁嚇了一跳,我和遊巧林現在這副鬼樣子,的確是讓人見了要不以為我們兩個是殺人犯,要不就以為我們兩個是渾身被砍了百八十刀的受害者。

“我說我的哥啊,你這是去哪兒血/拚了啊!”小挫一路上就在我身旁嘮叨,同時還不忘向路過的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和遊巧林的同事們揮手,整個兒就一首長閱兵的陣勢。

“拚你個頭,還不趕緊幫我找身幹淨衣服來。”我隨口吩咐道,還真是不讓這小子做點兒事兒,他就不知道閉上他那張八婆嘴。

“小的領命!”一領到任務,小挫就飛一般得往辦公室跑去。

“我那邊還留了兩套換洗的衣服,不如就到我那邊去換吧。”遊巧林一邊走一邊對我說道,“你也知道我們這種工作,一天下來就渾身一股屍臭味兒,多準備幾套衣服也方便些,免得出席什麽重要場合還得臨時回家換衣服。”

“我還以為你是怕嫂子聞不慣你身上那股味兒呢!”我笑著打趣道,卻無意間瞥見遊巧林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遊巧林並沒有繼續跟我搭腔,隻是在我身旁不緊不慢地走著,這一瞬間我感覺到應該是我說錯什麽話了,說不定別人跟我一樣是個大光棍兒,又或者他和他老婆之間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現在看他這個樣子,百分之八十都可能是後者,以後這個話題應該避諱一下了。

我跟著遊巧林走進他的辦公室,他一聲不吭地就往屏風後麵走去,不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同時也替我把他的另一套幹淨衣服放在了一邊的沙發上,用眼神示意我換上。

“我先帶人去解決那灘東西,你換好衣服在這兒等我下吧。”遊巧林看著我說道,話剛說完就準備出去。就在他準備開門離開的時候,我用餘光瞥見他往書桌那邊的看了一眼,臉上布滿感傷,但又轉瞬即逝。

遊巧林一離開,這辦公室裏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自然也沒有必要非要跑到屏風後麵換衣服去。我一邊脫下身上的外套和襯衣,一邊往遊巧林的書桌處走去。雖然知道窺探別人的地盤兒是有那麽點不道德,但是現在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留在了這裏,當然也是正大光明地窺探啦。

雖然是十一月的天,但在這室內,我光著上身倒也不算很冷,反而有點清爽的感覺。當我走到書桌邊上的時候,身上的牛仔褲也被我褪下了。

書桌上的相框首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尤其是在我將它拿起來,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的時候,我更是被吸引住了。很明顯這是遊巧林和一個女子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子淺笑嫣然,說不上美得傾城傾國,但是傾人卻已經足夠了。遊巧林將女子親昵地摟在懷中,看他們身後的情形,應該是在一處公園裏拍的。他們身後的長椅上還坐著一個穿著渾身黑紗,甚至還頭戴黑紗、一半的臉麵就已經被遮住的女人,那身裝束就跟哈薩克斯坦的穆斯林一樣。

手裏拿著這個相框,看著這張照片,我的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強烈的好奇心使我做了另一件稍微有一點點損道德的事情。我將相框背麵翻過來,打開後框,將那張照片取了出來,果然,背麵寫了一行字:

“忌吾愛妻。”

落款是:“遊巧林字”。

這一下子,我終於明白了遊巧林剛才莫名其妙的情緒變化,我的眼前也仿佛被蒙了一層霧一般,有些看不真切。

外麵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我趕緊將照片放回相框裏,將它重新擺到原來的位置。可是低頭一看我下身的那條短褲,我連忙往沙發那邊走去。我大步向前,眼看著就要走到沙發前拿到衣服了,辦公室門卻被人一下推開。推門的那個人還毫不客氣地就闖了進來。

“師兄!”

聽見這兩個字,再看看眼前的人,我的耳邊突然轟鳴作響,天啊,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我的腦袋已經死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