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在李家屯(二)
“七丫,去找找你弟弟,割牛草這麽半天都沒有回,是不是又跟那三兩個狐朋狗友混到一塊了。譚氏將犁停在田裏,舉袖擦了把汗,衝正背對著她幹活的七丫說道。
這些天七丫一直在跟譚氏鬧別扭,她知道七丫是氣她把原本給她做嫁妝的錢拿去保了寶娃出來。她給七丫的嫁妝存了好幾年,這麽用出去她也是心痛得很,畢竟七丫就要及笄了,女人出嫁若是沒有好點的嫁妝,會被婆家看不起的。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沒辦法看著寶娃一個人在牢裏受罪,但七丫的嫁妝能等,寶娃在牢裏可不能等。所以這幾天明知道七丫在鬧脾氣,她也沒多說什麽。可現在農忙時候,家裏人手不夠,就算七丫再不情願她也不得不把七丫弄出來幫著幹活。
“不去,他愛去哪去哪,誰管他要死要活。”七丫嘟著嘴,清理田埂上的雜草時帶起一坨泥土,掉到水田裏咚的一聲,濺起一蓬泥土色的水花。水花濺到她臉上更是氣得她狠狠踩了幾腳水田泄憤。憑什麽要她去找,她眼瞅著就要及笄了,接著說親下定成婚哪樣不花錢?好不容易存了點嫁妝,前些日子為了撈她弟弟出來又全搭進去了。她該著他的?從小到大為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賠了多少笑臉。填了多少銀子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可她若是做錯點小事,譚氏是又打又罵,還不就是因為寶娃是個兒子?兒子,兒子,切,不堪大用。就是身為男兒身也沒什麽用。重男輕女,你既然喜歡兒子,當初就不該把她們生下來,生下來就要養活,不然你以為娘是這麽好做的?
“還不快去,我還使喚不動你了是吧。”譚氏也是氣急,她養了八個兒女。前些日為了把小兒子從牢裏撈出來,她不顧麵子到七個女兒女婿家借。難道她隻是擔心她自己死了後沒有個送終的嗎?也不想想,娘家沒個兄弟幫襯,她們以後在婆家受委屈了找誰撐腰?嫁了人就忘了娘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不想想她們老娘過的啥日子。她一把屎一把尿,又當爹又當娘的將她們拉扯大,享過一點福,說過一句抱怨的話嗎?沒有。什麽都沒有,卻反倒落了幾籮筐的埋怨。不過就是幾個銀錢,又不是不還,而且二十兩銀子攤到人頭上才多少點,居然還跟她要借據,這是把她這個親娘當賊在防呢。這不是拿刀子剜她的心嗎?譚氏回來後也是氣病了,躺了好幾天才又硬撐著身子起身,她不管還能怎麽辦?
有時候她真想眼一閉。腿一蹬的追她家老頭子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每天眼一睜,就是掛心家裏的那十幾畝地,操心七丫的婚事沒找落,怕寶娃走上歪路。她隻能歎口氣,她還有這麽多掛心的事,哪能不負責任的撒手不管呢?熬啊,這日子還得慢慢熬。
“去去去,我去不行嗎,不就是上輩子眼瞎了托生到你的肚子裏。打罵都是我自找的嗎?”七丫把鐮刀一扔,一腳踩在田埂上,把另一隻腳也拔了上來。在田埂的淺草上胡亂的蹭了兩蹭。趿拉上繡花鞋就氣衝衝的往前走。
“你個死妮子。”譚氏氣得心口疼,捂著胸口,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她這麽辛苦到底是為了誰呀,一個二個的都這麽氣她?冤家,冤家,這一個個都是來找她討命的。都說兒女是討債的,她上輩子是做了多大的孽啊。她這一輩子就真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不是這個不滿就是那個不願,反正她是幾頭忙,幾頭都得罪了,活該,就是她活該!
“你剛才叫我不動,這是有何緣故?”東方白滿腔的歡喜被人出聲一嚇,差點整個人跌進水塘裏,好在荊浩眼明手快的提著他的後衣領,才免於成為落湯雞的厄運。但饒是如此,他的麵子還是丟了。他把李寶娃叫到跟前,並排坐在一起問道。
在人前丟了這麽大的麵子,東方白又豈能無動於衷?人嚇人,嚇死人,要是沒有荊浩痛了就真的玩完了,他就是個旱鴨子,一掉進去就跟秤砣入水似的,還有的活路嗎?他怒氣衝衝的要找人理論,卻發覺那人臉色發白,手腳顫抖,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才微微平息了下怒氣,看來真的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吧。
李寶娃白著臉,嘴唇都在顫抖,一半是嚇得,一半是害怕,這兩人不就是害他吃了好幾天牢飯的人嗎?他們還嫌他不夠慘,直接追到屯子裏了嗎?剛才還在想見著這兩人要怎麽怎麽樣,可真的看到這兩人他就發現他有些腿軟了。那個白臉的書生笑笑的看著還挺和氣,被旁邊那麽一個瞪大眼睛的保鏢盯著,他覺得渾身都冒冷汗。
“嚇傻了?”東方白有些鄙視李寶娃的膽小,都好半天了你還沒緩過來,姑娘也比你膽子大吧。一想到剛才那一群姑娘,東方白打了個寒蟬,不僅膽大,審美都很又特色,東方白對其中某位姑娘頭上的大朵紅花......真心不錯。
東方白的聲音在李寶娃耳邊響起,猶如一顆響雷。他仿佛又回到了縣衙堂,直接變坐為跪,狠狠磕頭:“我沒有,公子饒命,大人饒命。”
“哈哈哈哈。”東方白指著李寶娃大笑起來,這真的是糊塗蛋,他哪裏是大人了。
荊浩可不這麽認為,他剛才盯著李寶娃看就是覺得很熟悉,這番動作不是心虛就是剛進衙門,他一手支著下巴,出聲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李寶娃的心當即就是咯噔一跳,不會吧,他這種小人物還記得?那就是真的來找事的了。李寶娃低下頭,眼神飄忽不定,暗自想著怎麽應付眼前的這場景。也不難怪荊浩有些不確定,以前的李寶娃皮膚微黑,看人都跟看待宰的肥羊似的,鼻孔朝天,傲慢無禮。現在的李寶娃除了長得相似以外,眼神給人的感覺完全是兩樣,所以荊浩也有些拿不準。挨了頓打,再吃了這麽多苦,怎麽還能沒點收斂?
聽荊浩這麽一說,東方白也細眼瞧了瞧,不過也半天沒什麽印象,管他認不認識,他現在隻想知道為什麽李寶娃喝止他:“你剛才為什麽不要我碰水?”
難道,有水鬼?
荊浩嗤笑一聲,一看東方白那表情就知道他現在滿腦子肯定是什麽狐仙鬼怪之類的,真是不著邊際的書呆子,聊齋看多了。
李寶娃低著頭,沒有看清東方白的表情,用的是問句,臉上的表情卻不是害怕,反而有些興奮,躍躍欲試。和美女狐妖一夜...嘿嘿,每個男人都這麽想的。
“你們是誰,做什麽欺負我弟弟?”七丫順著鄉親指的路找到李寶娃,沒想到居然李寶娃看到跪在地上的一幕,當即大聲吼道。
東方白粉紅色的幻想泡泡瞬間破裂。荊浩順著聲音一瞧,一個十三四歲,臉上還沾著泥巴的姑娘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七丫的步子不變,走到荊浩身前幾步,雙手叉腰,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吼道:“比誰眼珠子大?你們是哪個村子的,居然欺負人追到我李家屯來了,你們真當我們李家屯沒人嗎?”隻一眼,七丫留知道眼前這人不是李家屯的,因為站的角度問題,她還看到地上還坐了一個人,也是李寶娃磕頭的那位。
“小姑娘,你弟弟在這裏,最好先問問清楚,我們到底有沒有欺負他。”荊浩原本不想跟女人見識的,卻還是忍不住毒舌了一下:“紅口白牙的,別張嘴就誣賴人,免得嫁不出去。”
“你個毒舌的男人,小心打一輩子光棍!”七丫連詢問的眼神都不拋給李寶娃,直接一口咬定,“就是你們欺負人,我都看到了,還敢狡辯。”
李寶娃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我的姐姐喲,不是,祖宗喲,你能先弄明白點成不成?別殺都不清楚就大包大攬的把他的事情全管了。這幾天從沒給他過好臉色,這會兒倒端起姐姐的架子了給他出氣了。而且關鍵是,他現在不需要啊。
微微起身掃掉膝蓋上的草屑,李寶娃弱弱的喊了一聲:“姐~”卻不想一時腿軟,又跪了下去。
“一邊呆著去!”七丫鳥都不鳥李寶娃一眼,向後一甩手,直接把荊浩當做出氣筒,吧啦吧啦說個不停。她這些天憋壞了,除了偶爾頂兩句嘴,又不能直接跟譚氏大吵大鬧,不然傳了出去還是影響她嫁人。
荊浩一直退,一直退,直接碰到東方白身上才停了下來。沒想到看起來這麽小小的姑娘身體裏居然有這麽大的能量,而且他還是第一次碰到能在嘴皮上跟東方白達成平手的人,不由得滿臉佩服。
終於,等七丫歇口氣的空當,荊浩拱手表示佩服:“女...壯士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