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為己
微微回過神的翠北才仔細看看說話的丫頭的麵貌,普普通通的眉眼,瞧不出有任何出彩的地方,這是杜府的丫頭?她甚至沒有記住過這麽一張臉。
不過對方的話也讓她清醒過來,若是現在什麽都不做的話,她就真的完了。稍稍直起身,但下身的酸楚讓她忍不住蹙眉,盡管對方是個比她地位還不如的丫頭,她還是往上拽了拽被子,擋住身上的青紫。
“我現在該怎麽做?”
這麽點小事就慌了神?看來也不是做大事的料啊,丫頭微不可見的快速蹙了蹙眉。原本還以為翠北是有膽識和心智的,結果,也隻是狗屎運好些罷了。不過,這又與她有什麽關係呢,她出言不過是報答昔日的恩情罷了。
“翠北姐姐手下沒有可用的人嗎?現下緊要的是把回去報信的丫頭攔下來。”
杜絕倒是給了她幾個,可是,如今出了這種事,她能相信他們嗎?
“翠北姐姐。”丫頭不由得著急的拽了拽翠北的被子,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得趕緊拿主意才是,時間不等人。
翠北的大腦迅速轉動起來,權衡這件事的利弊,才長出一口氣。是她多想了,既然是有目的的結合,必定是有福有禍,自然要一起擔。她出了這種事本就是不願意的,杜絕給的人也根本沒有保護到她,說到底還是杜絕那方錯得多些。再者,這事鬧開她活不了,杜絕也沒有臉麵,如今隻有雙方都沉默,才能把這事瞞下來。而且,逼急了她,她要是把這裏麵的時候都抖出來,杜家是一場大震蕩,她也未必就會輸得很慘。
“這是杜絕給我的信物,你拿到隔壁的院子,讓他們把人攔下來。”翠北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塊木牌遞給丫頭,說道:“還有辛苦妹妹,讓伺候的下人打水進來,伺候我沐浴。”
丫頭點頭,看翠北總算恢複杜家了第一丫頭的威風。
“還不知道妹妹如何稱呼?”丫頭要邁出門的時候,翠北忽然問道。
“喜花。”
真是…別致的名字,翠北都不得不讚歎杜家管家特別的取名喜好。
“今日承蒙喜花妹妹的幫忙,來日必將厚報。”翠北擁被坐在床上,微微低了低頭,像是在致謝。
“翠北姐姐客氣。”喜花不知為何,話要出口的時候,把翠北曾經有恩與她的事情瞞了下來。
看著喜花邁出門,翠北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不知是不是角度問題,喜花轉身的那一刹那,她發現對方原本有些普普通通的眉眼,居然耐看了起來,關鍵是對方還有不亞於她的冷靜和智謀,這種人即便拉攏過來,也不是可以放心用的人,那麽隻有…翠北緊緊抓住床上的褥子。
前來給翠北梳妝的全福媽媽突然發覺盛裝打扮後的翠北,渾身泛著一種成熟女人的嫵媚。她突然瞥見翠北整理衣裳時露出的一小塊青紫,頓時有些了然,不過隨即又有些鄙視。都要成一家了,一天也等不及嗎?想到那豐厚的賞銀,她還是明智的沒有多言,一切隻當自己不知道,按照慣例走接下來的程序。
“這才叫出嫁啊。”楊柳看了一眼,感歎一聲,才重新坐到椅子上去。
傳來的鬧哄哄的聲音,鞭炮喜樂齊鳴,把這個微涼蕭索的十月變得熱鬧繽紛。杜氏咧了咧嘴,並沒有搭話。她知道楊柳那個簡陋的婚禮,可同樣是女子的她,也沒享受到翠北如今新嫁娘的待遇。算起來,她和楊柳成為妯娌,還真是有緣分!
“我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楊柳及時打住了話頭。擺出這是撕破臉的狀態,她還以為是李壯鬧要納小呢,原來人家還沒回來,“不過你這架勢,可夠大的。”
下人娶親,居然主家大門上都掛紅。上至高官,下至貧農,無論地位如何,大門就是一種對外的臉麵。對於那些重規矩的大戶人家來說就是女主子也未必能走幾回大門,杜家樣做也就是通告全鎮的人這件喜事了,太給對方臉麵了。
杜氏何許人也,自然明白楊柳剛才想要表達什麽意思。這樣的舉動也難怪別人懷疑,但人是老爺子跟前的,這樁婚事也是他中意的,她又何必去多嘴添什麽亂?索性點點頭,送他們一分體麵,旁的也不用她管什麽,自己樂的清淨自在。
麵子這種東西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既是別人給的,也是自己掙的。杜漢父子在老爺子跟前伺候二十幾年,論到親疏,她這個親女兒反倒遠遠不及,那她又何必自討沒趣。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杜汶給的,他要拿回去都是應當的,更何況是這點小事呢?她不也正是意料到別人或許會笑,才躲在這裏不出麵的嗎?
當然,家醜不可外揚,杜氏自然不可能給楊柳說真話,“主仆一場,新郎官又是伺候我爹多年的,早就和我爹情同父子,這點體麵還是要給的。其實若不是他那新房還沒收拾好,婚禮也不會在杜家辦。”
這話說得可有些意思了,和杜汶老爺子情同父子,可說這話的杜氏卻沒有把杜絕當哥哥看待。不過楊柳不是來找茬的,聳聳肩,又道:“我現在過去拜見老爺子會不會太打擾了?”
從張文山那裏知道杜老爺子回來的消息,但也知道對方閉門謝客,說是要調養身體,現在她來了,不去拜訪一下的話會很失禮的吧?
“今天他那裏也很忙,還是下次吧。”杜氏說道。
“那我聽你的。”楊柳點頭,聽到熱鬧的聲音越來越近,輕輕推了推杜氏的胳膊,“是不是新娘子來你這邊謝恩了,不出去看看嗎?”
“又不在這邊拜堂,翠北她不會過來的。”杜氏漫不經心的答道。
誒,楊柳,這才發現杜氏好像沒有一點難過的表情,這可不像是沒了心腹,像是沒了心腹大患。
“今天有好戲看?”楊柳眨巴了下眼睛,問道。
感覺倒是挺敏銳呀,杜氏挺詫異的看了楊柳一眼。
“為什麽這麽說?”
總該有一點難過不舍吧,楊柳可不相信杜氏是這麽無情的人。翠北出嫁,杜氏連一點感慨都沒有,語氣也是漠不關心,前後態度跟在李家的時候可是大不相同,要是沒出什麽事才怪。
“能有什麽事?等著看就是了。”杜氏語焉不詳的掠過,又轉而問起楊柳:“你不回李家了?”
“你知道了?”楊柳微微有些錯愕,她一直沒有出楊府的大門,杜氏怎麽知道她沒回李家的?呃,不過…李家?
就杜氏的身份來說,說婆家比較恰當吧。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麽大點兒的盆底鎮,能瞞得住誰?
“是不想回去了。”楊柳倒也光棍,直言道:“我不適合做他們家兒媳。”
杜氏看了她一眼,“什麽叫合適?”
楊柳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說道:“別跟我媽似的,老擺著說教的臉,這樣很容易產生代溝的。”
“什麽溝?”杜氏沒聽清楚。
“沒什麽,就是不想回去了。”楊柳又把話題轉了回去:“我身邊的花花草草太多,他們也怕我把持不住。我也覺得冤枉,與其過的不開心,還不如痛快的分開。”
聽出楊柳話裏的自我調侃,杜氏的眉眼彎彎,笑道:“你倒是看的開。”
“我還不想英年早逝。”楊柳癟嘴,聳了聳肩,伸手拈了一個茶點慢慢的吃著。
“想得到是好,可是世間的女子,哪有這麽容易?”杜氏半是羨慕,半是無奈,半晌才道:“說得灑脫,那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楊柳的動作一僵,轉頭看著杜氏,訕訕道:“你看出來了?”
這話問得,她好歹是兩個孩兒的娘。
“能怎麽的,生下來唄。”楊柳無所謂,“既然成了母子,以後是苦是甜,他都得跟我一起受著。”
“真不想回去了?”杜氏微微肅然,“老五怎麽辦,孩子沒有爹也不是回事。”
看杜氏正色的表情,楊柳愣了一下,敢情她剛剛說了這麽多杜氏都以為她在開玩笑嗎?
什麽李聰該怎麽辦,孩子怎麽辦,“失蹤”的事情一出,她回李家該怎麽辦,什麽李聰孩子的,關鍵是她該怎麽活。以前她很能忍,很能為別人著想,現在她是完全忍受不了了。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麽讓她變了。後來她想通了,以前她很能忍,是因為對方是她的至親,是真正心疼,包容她的人,或者對於她來說隻是路人。但李聰不同,她是把他當親人,對方卻做不到最基本的信任的李家人。
她姓楊。
其實算起來,她一直都是被逼著長大的。被逼著懂事,被逼著成熟,被逼著成為別人家的兒媳,她一直沒得選,因為就算你哭,也沒人心疼搭手。可她現在想為自己活一次,沒人靠,咱就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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