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 中秋

“表妹好像對我出現在這裏感到很驚訝。”王沅倒是直言不諱。

有點兒。話到出口卻變成:“哪裏,我還以為表哥有應酬,脫不開身麽。”說了便側了身子,讓王沅進去。

翡翠一臉的想不通,跟在王沅身後進了院子。

免得歡喜呀,結果今天一番收拾下來還是回到了李家屯。不過就算知道王沅戲耍了她,她也不敢說什麽,下人就是下人,哪還能置喙主子的決定。

楊柳讓兩人坐,然後去告訴何氏,又端了些瓜果出來。

翡翠哪敢真的老實不客氣坐下,這裏就她的身份最低,自然是客套兩句就去廚房幫忙了。

何氏帶著李聰夫婦招待王沅,這也是她首次見到王沅。

“家裏好像冷清了不少。”王沅想了想,才記起有幾個孩子沒看見人影,是三房的吧?

要不是確定那件事整個屯子裏的人並不知曉,王沅這話還就相當於當眾打臉呢。何氏勉強笑了笑,解釋道:“孩子的姥爺身體不適,她們娘幾個別先回去了。小孩子鬧騰,一不在跟前就覺得是清淨了許多,我都還有些不習慣呢。”

這個態度可跟那天的斬釘截鐵不一樣啊。楊柳隻微微詫異了一下就恢複正常。大人之間鬧歸鬧,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一個孩子要健康成長,家庭和睦是必不可少的。那天大家都在氣頭上,說的是氣話。

王沅是個人精,哪能不明白他自己問了一個不合宜的問題,附和了兩句,便把話題轉開。

何氏隻是跟王沅說了兩句就退了出來,畢竟兩人的身份、閱曆、年紀擺在那裏,陌生人第一次見麵說兩句話還行,哪能聊得到一起。楊柳也隻比何氏稍稍晚那麽一會兒,也就退了出來,再怎麽說是表兄妹,也得注意男女有別。而且楊柳這個人慢熱,很難表現得熟絡。

再加上對方是師長的身份,楊柳跟他說話總不自覺帶了幾分尊敬和別扭,反正就是各種不舒服,還不如早點離開。

“表哥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我去學堂看過,沒見著表哥。”李聰這聲“表哥”可是喊的自在無比。或許是他真的把對方當成楊柳的親表哥,或許是因為楊柳懷孕他又有了底氣。孩子都有了,總搶不走了吧。

“屋子漏雨,我們就去了鎮上,住在客棧裏。”王沅答道。他微眯著眼睛看著李聰,“表妹夫好像挺高興,是有喜事?”

哈,他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沒有沒有,隻是見表哥來家裏過中秋覺得高興。”李聰連連擺手。

總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這才多久不見,若是說上次見麵李聰給王沅的感覺還有些縮手縮腳,自卑和底氣不足的話,這次完全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者誰給了他這種力量。

王沅按捺下心底的疑惑,低頭喝茶。

翡翠揉了揉眼睛,要是她沒看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杜家大小姐吧,還有她兩個兒子,這是到李家過中秋節?可真真是稀罕事兒了,李杜兩家什麽時候關係變得這樣好?她剛到盆地鎮的時候,因為楊柳已經嫁人,她順便便把楊柳的幾個妯娌的情況都摸查了一遍,杜氏可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主動到李家來的事情人啊,現在還主動幫忙下廚,裏麵怕是又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吧。

不多會兒,受邀的李大河一家子,米店的李武也相繼回到家中,孩子的奔跑笑鬧讓整個院子都熱鬧了起來。雞圈裏的雞和豬圈裏的豬也“咯咯”“哼哧”的湊熱鬧。

院壩中間擺了一張大桌子,李聰把今天買的果子糕點,通通都擺了出來,放在一個大托盤裏,讓孩子們抓著吃。孩子們頓時都一哄而上,抓著糕點,跑到桶邊蹲著,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去看還在活動的小魚。有人把糕點榭扔進去喂魚,孩子們就有樣學樣,跟風照做,一時間,桶裏滿是各色的糕點屑。

厭倦了喂魚的小孩兒,又找來長竹竿,對著院子裏那顆棗樹就是劈裏啪啦一通亂打,棗子沒見打下來幾個,樹葉倒是無辜中招了不少。最後隻得李壯出來打棗子,讓這群小孩兒過癮。

被婉拒的翡翠隻得又回到王沅身邊。王沅背著手站在門口,看著那一份熱鬧場景,心裏說不出的羨慕。

“好熱鬧啊。”他說道。

比起府裏每次過節都像是一場明爭暗鬥的較量,李家這才是一次團聚。

“少爺很羨慕?”

王沅輕飄飄的看了翡翠一眼,才淡淡收回視線,“錯了,不是羨慕,而是覺得可笑。”

他們不過是一群夾縫中生存的人,所謂的歡呼和喜悅,不過是站在頂端的人漏漏手指縫,施舍下來的。他們以為那就是幸福,不過是自欺欺人。

“少爺,你在說謊。”翡翠平靜道。

“不要擺出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樣子。”像是謊言被拆穿,王沅有些惱羞成怒的說道。但又仿佛隻是眨眼間的一個錯覺,王沅就又回複到平常的雲淡風輕,“翡翠,你有沒有騙過我?”

“奴婢不敢。”翡翠的心咯噔一跳,連忙道。雖然說伺候王沅多年,她應該早就熟悉他偶爾跳脫的說話風格,不知怎麽的,她這回總感覺有一點不安。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王沅斤斤計較起來,臉上卻帶著真切的笑容,“陳姨,你是不是還有好多事瞞著我?”連語氣都那麽真誠。

可這聲“陳姨”落在翡翠耳朵裏,不但沒有讓她感覺到一絲親,還嚇得她立馬跪了下來,“少爺明鑒,奴婢真的不敢欺瞞少爺,不,是沒有欺騙少爺。”

仿佛隔了好久,翡翠才感覺到頭頂方向傳來的聲音:“好了,在別人家裏不要動不動就跪,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是一個惡主。”

翡翠自然知道王沅說一不二的個性,一邊站起來,一邊說道:“少爺放心,奴婢絕對不會做出叛主的事情。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你家人在我手上,就是想背叛也得掂量掂量劃不劃算。”王沅笑著點出事實,“哎呀,我們走的時候,你哥哥家的兒媳就該臨盆了吧?”

什麽意思,難道她賭咒發誓都不能讓少爺放心了嗎?王沅話裏的威脅讓翡翠的後背發涼,趕忙又表示道:“請少爺放心,奴婢一定會證明奴婢對少爺的忠誠。”

“我放不放心無所謂,關鍵是你得收心。”王沅盯了翡翠半晌,才慢悠悠的說道。

一刹那,翡翠覺得自己像是被剝光一樣,完全暴露在王沅眼底下,忍不住又要跪下去。王沅這一次敲打,隻是在警告她恪守本分,不要妄圖影響他的決定。

其實,她隻是想

算了,就算再麵對張文山,她也問心無愧了。人都有執念,她打消不了少爺的執念,但她真的盡力了。

“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王沅甩了甩袖子。

李家正經讀書的就狗蛋那麽一個,還是個孩子,這種日子他也沒心思跟人討論字兒“之乎者也”。反正他現在也沒有說話的興致,幹脆坐著一個人發呆。

見跟李武說完話的餘氏重新回到灶房,臉上帶著紅暈,嘴角溢出笑容,一群過來人互相擠眉弄眼,把秀秀支開,圍著餘氏打趣。

“怎麽樣,飽了沒?”

“我可沒有偷吃啊。”餘氏先是撇清,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裏邊說話的藝術,“好哇,你們這群不正經的,也敢欺負嫂子。我要代替娘教訓你們這些不尊長幼的婆娘,請家法。”她一手成爪高舉,做出個反手托物的動作,一手握拳,掌心向下,放在肚臍的位置,板著臉,看上去頗有兩分威嚴。

還正被餘氏開頭的話吸引住的李家兒媳們,突然被餘氏一個“婆娘”這麽接地氣的詞逗樂了,又冷不防看見餘氏這麽一個動作,更是捧腹大笑。小何氏,羅氏和杜氏還好,比較含蓄,捂嘴的,聳肩的,楊柳則是毫不客氣的大笑。

“停,停,讓,讓我歇會兒。”楊柳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擺了擺,然後擦了擦眼淚,直起腰,大大的出了口氣,“艾瑪,二嫂,你還真有意思。”

“你嫂子我也是個有趣兒的人。”餘氏自我打了個好評,又眨眼道:“我也沒想到你才嫁進來沒多久,都懂這些行話了。”

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剛才問這話的可是楊柳啊。

“客氣客氣。”楊柳朝各位嫂子行了個拱手禮,“楊某不才,小時候的願望恰巧是當個女流、氓。沒想到第一次出手,就碰到二嫂這種高人,實在是獻醜獻醜。”

眾人還來不及接話,何氏就叉著腰站在門口,喝道:“幹什麽呢,鬧鬧哄哄的,是做飯還是唱大戲呢?!”

話音剛落,眾人就各自回到崗位,臉上也沒有那種嬉笑的表情,仿佛剛才那一幕隻是錯覺。

何氏哼了一聲:“欠收拾。”

轉身剛走,秀秀就端著一筲箕豆子出現在門口,邊邁門檻邊抱怨:“你們故意支開我。”

楊柳看著那一個前傾的大動作,雙手捂眼,大叫:“媽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