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家兄妹
此事的直接後果是兩人背對背的睡了一晚上,中間隔著兩尺來寬的距離。早上起來楊柳發覺自己渾身僵硬,她齜齜牙,她就從來沒睡覺這麽規矩過,現在開了先河了。
隔著灶房高高的門檻,李聰和楊柳一個在內,一個在外。
李聰先讓開身子:“娘子請。”
楊柳也福了福身子:“相公先請。”
秀秀奇怪的看著兩人在那裏讓來讓去,不就是道門檻嗎,誰先走不一樣?她兩三步越過兩人,又招呼楊柳趕緊出來。
楊柳滿頭黑線,邁過門檻,趕緊拉了秀秀的胳膊:“秀秀,我還沒去過二叔家,你陪我去二叔家坐坐吧。”
秀秀點點頭,二叔是他們在屯子裏唯一的親人了,楊柳自打進門還真沒見過呢。也是該去認認門了,她看了看李聰,想著是不是把五哥也一起叫上。
楊柳已經拿了兩個鬥笠過來,一個戴著自己頭上,一個遞給秀秀。當鬥笠扣在頭上,楊柳才發覺自己多麽的有先見之明,梳了一個攥兒在左耳後,也不擔心將頭發弄亂了。
“娘子,你等等。”李聰端著一把鐵鏟出來了,鏟子上還裝著柴灰。隻見他雙手後放,在猛的向前一個推送,大部分柴灰就成直線飛了出去,帶著一蓬灰飛舞。
秀秀正把繩子係在自己的下巴下,見此,促狹的對楊柳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嫂子,我哥對你可真好。”這不是怕楊柳摔著,李聰才特意揚的柴灰嗎。雖然作用不大,但聊勝於無。見李聰還要去鏟灰,楊柳連忙叫住了他,就算在院子裏不沾上泥巴,出了院子還是難以避免,不過李聰的這份心意,楊柳倒是領了。
楊柳主動開口:“我們去二叔家,你沒事的話也跟我們一起吧。”
“今天你跟秀秀先過去吧,我手裏頭還有幾件家夥什要修,得趁這些日子不忙弄好。天晴地裏就要忙起來了,我怕時間不夠。”李聰搖搖頭。
楊柳點頭,也不再勉強,拉著秀秀就走上了那條柴灰路。
“嫂子,你不是下雨天不出門的嗎,我們去二叔家做什麽?”秀秀一邊小心腳下,一邊問楊柳。
“二叔前幾天不是傷了腳嗎,我們去看看他怎麽樣了。”說完楊柳就暗叫糟糕,這探病也忘了提些東西上。她想了想,才發覺自己根本沒什麽東西可拿,除了當值那天的飯食她能做主,其他的都要問過何氏。原來她這麽慘啊。
秀秀本在前引路,步子突然一停,害得楊柳差點一鬥笠撞上去。她拉著楊柳的手,緊張道:“二叔傷了腳,咋弄的,我咋不知道?”
李大河對於秀秀和李聰來說更像父親,也不怪她這麽緊張。楊柳就將那天的事情簡單說了說。
“早知道就該提一隻母雞。”秀秀嘟嘴,又回頭看了看路,似乎下定了決心,“嫂子你在這裏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秀秀風風火火的,楊柳還來不及再說點什麽,她已經跑遠了。得,小心了一路沒把鞋子弄髒,跑兩步就全完了。楊柳四處看了看,立在就近的一戶人的房簷下躲雨,雨不大,但密密麻麻的,被微風一吹,就偏成一條斜線。她將頭上的鬥笠取下來,擋在身前,童心一起,轉著鬥笠看雨滴飛出去。
“嗚,汪汪——”
楊柳反射性的挺著脊梁,手裏的鬥笠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沒辦法,心裏有陰影,誰叫她小時候被狗咬過。
那時候正是油菜花開得最爛漫的時候,她放假去外婆家,外婆一再囑咐她不能出去玩,遇見狗就要遠遠的躲開,為啥呢?外婆說現在是油菜花開的季節,蜜蜂多,蜜蜂把狗蟄了狗就會瘋,被瘋狗咬到的話會得狂犬病,最後會瘋掉的。當時外婆說得煞有其事,還舉出了很多例子,雖然她一個也不認識,但楊柳真放在心上了,生怕她被狗咬了也流口水,自己吃自己的手。所以她被狗咬的第一反應不是疼,而是她也要瘋了。
楊柳蒼白著臉,僵硬著脖子,一點一點的轉頭,卻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一手拿著她那已經沾了泥巴的鬥笠,一手勒了狗脖子上的繩子:“請問嫂子你是......”邊問邊將鬥笠遞了過來,還特意將沾上泥巴的那邊麵對著他自己,這樣楊柳接過去就不會沾上泥巴。
她看了看那男子幾眼,皮膚很白,斯斯文文的,看上去性子有些靦腆。楊柳搜刮了自己的大腦也記不起屯裏有這號人物,雖然她現在認識的人還並不多,她也不知道怎麽答好,僵硬的笑了笑,哆哆嗦嗦的接過鬥笠,一邊還注意著那條隨時可能撲過來的狗,“多謝。”
“呀,是李家嫂子。”一個清脆的女聲從男子身後傳出,接著楊柳看到一個和秀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從男子身後站了出來。
楊柳尷尬:“請問你是?”這下?辶耍?礁鏊?疾蝗鮮丁?p>
一個屯裏這麽多人,楊柳又剛嫁過來不久,不認識他們也很正常。女孩子善意的笑道:“我叫李翠翠,這是我哥哥李大勇,嫂子這是要去哪裏?快進來躲躲雨吧。”
叫李大勇的男子也趕緊側了側身子,讓開了路。
“不了不了。”楊柳連連搖頭,心有餘悸的看了看還在吠個不停的狗:“我在這兒等秀秀,她往家去了,很快就回。”
她發覺狗也不是個笨的,主人在場,就是硬拉著它脖子上的狗繩,它吠得也比平時賣力,這是賺表現不是。不過你對我客氣點行不,我又沒偷你家東西!
發覺楊柳幾次瞄著自己手上的狗,李大勇會意,笑著點點頭就拉著狗繩往家走,準備找個遠點的地方把狗拴起來。不得不說,楊柳還真鬆了口氣。
“秀秀姐啊。”李翠翠說得很大聲,像是故意說給某人聽的,話音一落,她就上前親親熱熱的摟了楊柳的胳膊:“嫂子,屋坐會兒唄,咱們年紀差不多。”
“我還要等秀秀。”李翠翠這裏是盛情難卻,楊柳卻為難,要是秀秀來了看不見自己肯定會著急的,況且這一腳泥的踩到別人家去也不好吧。
“這有什麽,讓我哥在這裏看著,都是一個屯子裏的,又不會認錯秀秀,告訴她一聲就是了。”翠翠的衝李大勇提高了聲音:“哥,對吧。”
李大勇已經拴好了狗,漲紅了一張臉,呐呐道:“是。”
李大勇這邊沒問題,翠翠又看著楊柳,“嫂子我們走吧。”
“那好吧,麻煩你了。”楊柳在路邊的野草上蹭了蹭鞋上的泥巴才跟著進來了。
土牆瓦頂,院壩也用石頭鋪了,還栽了棵石榴樹,整個小院收拾得幹淨利落,楊柳一邊羨慕一邊腹誹,看吧,這就是少生的好處。
李翠翠直接將楊柳拉到她閨房的炕上,“嫂子,你快坐。”
“我還是先去拜訪下大叔大嬸吧。”楊柳的屁股剛挨著炕就立即坐了起來,到人家家裏,總得先見見主人吧。
“我大哥今兒剛回來,爹娘不在家,去鎮上置辦酒菜了,嫂子待會兒也別走,在我家用過午飯再說。”
“啊,不用不用,我真是還有事,等秀秀來了就走,不用這麽麻煩。”楊柳擺手:“翠翠,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真不用那麽客氣。”
“嫂子你才是不用跟我客氣。大家住一個屯裏的,隔得又不遠,少不得啥時候就要幫襯一把。遠近親疏,平時多走動走動,感情也才會深嘛。”李翠翠笑嘻嘻的用盤子抓了幾把瓜子放在炕幾上,又朝楊柳那邊挪了挪,示意她拿著嗑。
楊柳也沒客氣,抓了一小把放在手裏,“鄉裏鄉親的幫一把也是應當的。”
李翠翠的閨房和秀秀的閨房布置得差不多,也收拾幹幹淨淨的。有麵牆上還開著小小的軒窗,離小軒窗不遠的梳妝台上還有一隻青花瓷的細口瓷瓶,裏麵插著幾隻還帶著水珠的桃花。泥巴土牆配上這樣的小軒窗看起來很不搭調,但足見李父李母對李翠翠的寵愛。
李翠翠性子爽利,熱情好客,嘴巴又甜,說了一會兒話又拉著楊柳一起做繡活。楊柳哪有那手藝,東戳一針西戳一線,坐立不安了好久才等到秀秀進來。
“秀秀,你來了,咱走吧。”楊柳立即起身迎了出去,親人啊,再不來我就要哭啦。
“別走,秀秀姐和嫂子今兒中午必須在我家吃飯。”翠翠站在兩人中間,一手挽了一個人的胳膊不撒手。
楊柳搖頭,張嘴剛要拒絕,秀秀就說話:“那我們就厚著臉叨擾了。”
嘎?什麽情況,秀秀,我們是要去二叔家。
楊柳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眨瞎了,秀秀才接受到她的暗號,可她隻看了楊柳一眼,便低下頭和翠翠一起討論針線。楊柳的一顆心頓時哇涼哇涼的,難道她和秀秀也有了代溝,未婚女子之間才聊得開?
楊柳覺得自己應該找找話說,她想起李大勇的白皮膚,問了句:“翠翠,你哥也在鎮上當差?”
“沒呢,我哥跟了個搖鈴大夫學醫,一去幾年,今天才剛回來。”
走街串巷的搖鈴大夫,楊柳在腦海中浮出一個形象。搖搖頭,若說赤腳大夫的地位低,那搖鈴大夫就更像個騙子。李大勇怎麽會想著跟這麽個人學醫呢?
“嫂子你也別不信,我大哥這師傅還真有幾分本事。”
當年李大勇的娘突染惡疾,上吐下瀉,吃遍了鎮上所有大夫開的藥都不見效。眼瞅著就要沒活了,正好碰見一個搖鈴大夫。當時李大勇也是病急亂投醫,聽見搖鈴大夫的鈴響,當即出門拽了他就來給他娘看病。醫者父母心,那人也沒有發火,搭脈看診,開藥方之前卻要求李大勇給他做徒弟。藝多不壓身,自家李老爹也同意。那搖鈴大夫卻搖頭,說是要把他帶到深山去學藝,這樣遠離塵世才能一心一意。李老爹怎麽願意,他就一個兒子,給這人帶走了,誰知道以後會咋樣。李大勇也猶豫,看著自己老娘那麽痛苦還是咬咬牙答應了。
還好,那搖鈴大夫也不是不近人情,答應五年後讓李大勇下山。
“那大勇算是學成出山啦。”楊柳笑道:“這下可好了,以後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用大老遠的請大夫了。你哥啥時候坐診啊,自家開藥館嗎?”
“這開藥館,沒有百把兩銀子是拿不下來的,屯裏有個鄭大夫,也不好搶了別人的生意。哥哥也說歇幾天就去鎮上的醫館試試,總不能埋了一身所學。”
同行是冤家,楊柳表示理解。
見兩人聊得起勁,秀秀拉了拉翠翠的袖子,示意自己要去趟茅廁。李翠翠點了點頭,兩人的關係雖然不如秀秀和花苗那般親熱,也還算較好,秀秀對李翠翠家也熟悉,自然無需人帶路,李翠翠也不擔心。於是楊柳和李翠翠又說了會子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