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 無恥
瓜瓢伸進水缸裏舀了個空,秀秀才低頭細看一眼,發覺水缸已經空了。
“沒水了。”秀秀聳聳肩,扭頭對何氏說道。
何氏愣了一下,“你五哥還沒回……”說到這裏大概是也覺得她好像太辛苦李聰了,又說道:“今天當值的人是你大嫂……”得,更說不下去了,難道還能她說出讓小何氏去挑的話?這些年,除了每個按輪次的當值外,就是下地也很少叫上小何氏。
“娘,其實吧,該怎樣還是怎樣的好。”秀秀咬了咬唇,才慢吞吞說道。
“什麽意思?”何氏明白秀秀的意思,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我偏心?你大嫂不也是你表姐嗎?”
“我沒忘。”秀秀說道。知道是一回事,執行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體諒大嫂是個無子無夫的女人,這些年很多事情都很照顧小何氏,重活累活都不要她沾手,說起來小何氏的待遇比秀秀的都好。大嫂這輩子不改嫁,老了依靠的是幾個叔叔和侄子,現在把便宜占盡,難保哥嫂們心裏沒有想法。
“你不覺得這樣對五哥特別不公平嗎?”
原來是心疼李聰啊。何氏的臉上帶著笑,解釋道:“你五哥身強力壯,又是男人,多辛苦一點沒什麽的。”
“可是不該五哥當值啊。”秀秀辯了一句。看來何氏根本還沒看清楚以後的症結會在哪裏,隻是在她現有的能力範圍內讓小何氏的日子好過些。
“你這小丫頭……”何氏雖然在笑,心裏已經有些懷疑了,“是不是楊柳在你耳朵邊跟你叨叨了什麽?”
“沒有。”秀秀擺手,“五嫂怎麽會跟我說這些?我隻是覺得既然定了規矩,自然要按規矩來,不然別人會說閑話......”秀秀的聲音越說越小。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話。她也不是對家裏的哪個人有偏見,但每個人的所為她都看在眼裏:二哥四哥不在家的時候很多,每次回來幫家裏做點什麽。何氏都心疼得不得了,又是好吃的又是勸其停手休息。三哥是把時間大多數泡在了田間地頭,吃穿什麽也不挑,但家裏管得也很少。他們都辛苦。但也是在為他們的小家忙活。就隻有五哥,上山打獵,下地種田,賣的獵物還要供著家裏吃,最不公平的就是他了。幾個嫂子裏有誰像五嫂一樣,嫁進門沒倆月就拋頭露麵,天天思慮怎麽賺錢的?
“說什麽閑話,你大嫂一個婦道人家,有多大力氣,你五哥幫一把怎麽啦?”
偏心偏到旮旯溝了。男人就不會累嗎?秀秀覺得跟何氏說不通,把水瓢往案板上一扔,氣衝衝的就往外走。
“臭丫頭還長脾氣了,敢當我的麵摔東西。”何氏也不挽袖子了,雙手叉腰。在灶房喊道:“楊柳,楊柳。”
為了趕在七夕節前再賺一筆,楊柳正在屋裏往心形的布袋裏塞棉花,也聽見了灶房裏的動靜,隻是沒想到兩母女拌嘴還牽扯到她了,忙暗叫倒黴的應了聲。
“娘,啥事?”楊柳雙手扶著灶房的門框。偏著頭露出兩隻眼睛。
她又不是有傳染病,還離那麽遠。何氏的氣不打一處來,吼道:“還不趕緊挑水去?!”
受了氣還欺負到我頭上了,她就那麽像個受氣包嗎?楊柳快速的翻了個白眼,心平氣和道:“今天不是我當值。”
不是委婉,不是抱怨。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叫你去你敢不去?”何氏瞪大了眼。
“我記得大嫂在屋裏,我幫您叫一聲吧,我正忙著呢。”楊柳聽起來有些不相幹的答案,卻讓何氏恨不得給她兩個耳光。
“不用你叫,我就是要你去。”何氏決定今天就是撒潑無賴一把。也要把楊柳拿下。
“我挑不動。”楊柳誠實道。
“你……”何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挑不動還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嗎,看那表情。
“挑不動也得給我去挑。”
楊柳就揮揮手,整個人站了出來,“婆婆,您老無不無聊,我又不是吃飽飯沒事兒做,想自虐。既然您定下規矩要我們遵守,就別耍小孩子性子,裝無賴。您活了幾十年,無故為難我一個小輩兒,有意思嗎?”
她怎麽就沒發現她家裏的一個個的還長了一張利嘴,不過沒見對付外人,倒對起她來了,說得她是啞口無言。
“我叫你去,你就說去不去吧。”何氏的語調軟了下來,但後麵積蓄的風暴可不小,這明顯就是最後通牒。
不就是以孝之名而進行的冠冕堂皇的壓迫嗎?楊柳聳聳肩,“婆婆當真要奴役我這麽點小身板嗎?我怕我累極了,嘴巴說些什麽自己都不知道的話。”
何氏怒指著楊柳,一句話沒說,卻忽然眼睛一閉,倒了下去。
雖然覺得何氏的心裏承受壓力沒這麽不堪,但何氏倒下去的時候楊柳還是慌了一下,畢竟何氏這麽大年紀,出點事情可就是麻煩。她忙提裙抬步邁過門檻,蹲到何氏身邊探了探鼻息。
——看我不嚇死你。察覺到楊柳的靠近何氏屏住了呼吸。
探不到鼻息的楊柳立即把兩指移到何氏脖頸的大動脈上,這才頗有意味的看著昏迷不醒的何氏。
——糟糕,憋不住了。何氏的眼睫毛顫動得更厲害,眼皮撩開一條縫,一邊輕而緩的長出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在眼皮快速合上的那一刹那,何氏似乎看到楊柳的唇邊掛了一道嘲諷的微笑。
——笑吧,等會兒來了人,我看你怎麽撇清。何氏心裏不屑。跟她鬥,楊柳還嫩了些。
“來人啊——”
楊柳高亢尖銳的聲音刺得何氏的耳膜痛。
——果然忍不住了吧。何氏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想看清楊柳慌張的表情,然而……
她看著楊柳嘴角帶笑,閉上眼睛,姿勢優美的“暈倒”在地。
何氏目瞪口呆,還能這樣,遇到高手了?
大概是倒下去的地方硌得手臂不舒服,楊柳還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地方。
何立即氏雙手掌地,側坐起來,指著楊柳的鼻子大罵:“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