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父女對話

楊柳和李聰把餘氏送到大門口,然後李聰看著楊柳,見她沒有留人的意思,結結巴巴道:“那我也走了。

“回去吧。”楊柳並未挽留,她也實在不知該怎麽麵對李聰。讓她一個人靜靜,或者能把事情想得通透。

李聰走了幾步,剛下了幾步台階,又回頭,“我真走了。”

像個孩子似的,難道以為菜市場上講價,你不同意我就假裝走兩步,欲擒故縱?楊柳客套道:“要不吃了飯再走?”

“好。”李聰正巴不得聽到這句呢,兩步躍到楊柳麵前,“我昨晚就沒吃飽呢。”

“別丟你娘的麵子啊,讓人聽見還以為有人苛待你呢。”楊柳撇嘴。

殊不知李聰就是要挑起楊柳的同情心,心軟就不生氣了吧,不生氣就跟他回去了吧。

此後的時間,李聰無數次都在懊悔,為什麽他要折身去吃飯?可是他也慶幸,若是沒有這次挨訓,楊柳也不會這麽快回來吧。有得有失,一向公平。

叮叮叮,文老爹用筷子敲了敲菜盤子,下評語:“閨女,鹹了。”

正在神遊的文氏回過神,當即端起那盤菜,“我去加點水。”

“我想吃的是土豆片,不是土豆湯。”文老爹看了文氏一眼,才說道:“這都三回了。”

“哦。”文氏就又坐下來。做菜習慣了,加一次水就放一回鹽,結果越來越鹹,她到底是怎麽了。

文老爹開啟了連環挑剔模式,這個太酸,那個沒洗幹淨,桌子上的菜通通一番點評下來,沒一個能吃的。文老爹把筷子一扔,雙臂交叉擱在桌子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給老爹做點飯吃,就那麽不情願?走點心成不,姑奶奶。”

“爹,你也說我好久沒回來了。你就不能將就你閨女點嗎?”文氏反問道。

“就是我想將就,我的肚子也不同意啊。”文老爹指了指大山兩兄弟,“你想讓他們兩個也跟著我挨餓?”

文氏轉頭看著大山兩兄弟,兩人齊齊搖頭,“我們吃得下。”

鹹了用稀飯泡泡就好了,隻要能吃飽,這點都是小問題。

“你們兩個臭小子,盡跟我對著幹!”文老爹吹胡子瞪眼,表示一下他的不滿,兩兄弟也不怕的做了個鬼臉。

“得。我壓不住你們,姥爺去給你們煎個雞蛋。”文老爹站起身就折去廚房。

文氏有些慚愧,忙起身要拉住文老爹,“爹,讓我去吧。”

“爹做了十多年的飯。手藝再不好也把你養大了。雖然現在老了,煎兩個荷包蛋還是可以的。”文老爹擺手。

父女倆相依為命了十多年,文老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文氏拉扯大,什麽活沒幹,更別提日日三餐。雖說手藝不是大廚級別,但隨便整兩三個菜還是可以的,而且單身漢的日子。自己動手不是挺正常嗎?

沒了媳婦,女兒也出嫁了,難道還能不吃飯?

看著文老爹微駝的背部了,文氏眼裏泛了淚花。自從嫁人後,她的腦子裏就是李強和幾個孩子,然後是應付婆婆和幾個妯娌。老爹,反而被她排到了最後。嘴裏說著怎麽樣怎麽樣孝順文老爹,事實上呢,行動沒一個,還盡讓他操心。就算兒女都是債。文老爹也早就還完了,根本不欠她什麽,可她一直還不懂事的揮霍父親對她的愛。和李強吵架回到娘家,做一頓飯都不盡心......

文氏不由分說的跟在文老爹身後進了灶房。

鐵柱一手捧著碗,一手撐著大板凳,歪著身子,一邊偷瞄著灶房,擔心文氏和文老爹出來,一邊小聲的說道:“哥哥,我想回家了。”

這裏沒有大牛,沒有他熟悉的竹林,娘也拘舉著他不準出去,一點意思都沒有。

“姥爺這裏有雞蛋吃啊,還不用幹活,你真的不想待了?”大山懂得多些,爹娘是吵翻了,娘才一氣之下帶他們回姥爺家的。爹要是不親自來來接,娘肯定不會消氣的。爹娘之間的事他幫不上多大的忙,安撫好鐵柱就行了。

“可是我想爹,想姐姐啊。”鐵柱皺眉,有些取舍不下,“要不咱們在姥爺家吃足了雞蛋再回去吧,給爹和姐姐也帶兩個。”

還挺有孝心的,大山揉揉鐵柱的頭,“這我可做不了主。”

“還是要娘說了算。”鐵柱也嘟嘴。就是他出去玩都要娘先點頭,偷溜回家更是不可能了。他有些煩躁的雙腿互蹬了一下,“這裏一點都不好玩。”

“再忍忍吧,也就這兩天了。”大山也無法,出來得急,楊柳送他的毛筆也落在家裏,他也好想早點回去練字啊。姥爺家再好,還是自己家裏最舒服。

“真的嗎?”鐵柱問道。

大山點頭。

也許吧,他心裏說道。

文氏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燒火,一邊和文老爹說著話。

“爹,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雞蛋和熱油接觸,發出刺溜的聲音,文老爹的臉被騰起的油煙遮住,有些看不大真切。他叫文氏把火壓一壓,才道:“是沒用。”

文氏一噎,她本以為能得安慰,卻沒有想到自家老爹一如既往的犀利不留情啊。

文老爹卻似乎沒有察覺,繼續說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被水牛捉弄,讓蜜蜂咬得滿頭大包的事情不?”

“當然記得。”文氏悶悶的答道,因為此事,她可是醜了好多天都不敢出門。文氏還把這事當做生平的第一大恥辱,怎麽可能忘得了?“你就是想笑話我當時有多醜吧。”

“醜不醜的我記不得了,唔,我到記得你傷好之後,把水牛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頓。”文老爹還挺認真的回憶了一下。

文氏笑了,“小時候我挺悍的。”

文老爹沒有接文氏的話頭,繼續說道:“我還記得我當時問你怎麽被咬的,你都不說是水牛做的。結果悶聲不響的你自己把場子找回來了,不愧是我閨女啊。”

“我是那吃虧的人嗎?”文氏有些得意。

“可有時候吃虧是福啊。”文老爹感歎。

“爹,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文氏強顏歡笑。她回到家的時候臉色已經恢複正常,文老爹不應該看出什麽才對。

“我能誤會什麽啊,你別多想。”文老爹把話岔了過去,“我就是隨口一說。”

文氏哦了一聲,卻覺得文老爹意有所指。難道是兩個孩子漏了口風?文氏輕輕的一拍額頭,她光想著怎麽從老爹騙過,卻忘了最大的破綻可能出在孩子身上。

“吃飯吧。”文老爹往鍋裏舀了一瓢水,端著雞蛋往外走。

文氏趕忙把鍋裏的還燃著的柴退出來摁到柴灰裏,拍拍手跟上。

“嚐嚐姥爺的手藝,看有沒有退步。”文老爹正在跟大山和鐵柱兩個孩子炫耀,看見盤子底的焦黑色,他又挽救了一下,“許久不練,就是第一個雞蛋煎糊了。”

“這個我吃。”文氏伸出了筷子。

文老爹半道把文氏筷子上的雞蛋劫到他碗裏,道:“幹嘛,想賠罪啊。”

“爹,你都發現了還說出來幹嘛。”文氏撒嬌。

“那是,你爹我是多睿智的人啊。”文老爹高昂著下巴,又頗為得意的看著大山和鐵柱兩兄弟,“想當年,你們姥爺我那也是文家村的一大俊小夥,好多姑娘寧要倒貼嫁妝都嚷著要嫁給你姥爺我呢。”

大山和鐵柱都有些吃驚,死死的盯著文老爹,就是想看看清楚那大胡子底下隱藏的臉到底有多俊。

看他那牛氣衝天的模樣,文氏忍不住揭老底,“再俊又怎麽樣,娘最後還不是沒跟你。”

場麵頓時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