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她說

文氏背著一背簍豬草,臉上全是汗,長長的藤蔓掛在背簍邊,看樣子就是這個掛倒了木盆,才發出那麽巨大的聲音。

楊柳一看這情形也消了氣,畢竟誰大熱天的背著那麽重的東西還被擋了路,心情都會不好。這些日子她當值的時候都是李聰幫著把豬草割回來,剁好,晚上再提到豬食鍋裏的,雖然不再用她動手,但那個中滋味她一輩子都記得。趕緊快走幾步,把圓凳子和板凳挪開,方便文氏過路。

“對不住三嫂,我剛給忘了。”楊柳把木盆撿起來拿在手裏,問了一句,“怎麽樣?哪兒磕碰著沒?”

本是一句關心的話,愣是讓文氏說成其心可誅,有心陷害一樣,“怎麽?你還巴不得我哪兒磕碰著了,你才開心?”

這哪是一點就著的炮仗啊,簡直就是隨心所欲的活火山,時不時就來一發嚇人。不過就關心一句,這還有錯?難道也該黑著臉罵一句“是你自個兒沒長眼碰到了”才符合文氏心裏的劇情設定?

有病吧。

“既然沒事兒,我回房了。”楊柳本不是什麽軟脾氣,看在巧巧的份兒上沒有還嘴就算是客氣了。這點兒小事她也不想跟文氏吵,免得傷了和氣大家麵上都過不去。她拿著木盆和圓凳,轉身就要往屋裏走。

文氏一提背係,把整個背簍扔在地上,吼道:“怎麽的,覺得我無理取鬧了,像個潑婦樣,不想跟我一般見識?”

你自己都這麽覺著了,你還好意思跟我吵?

楊柳覺得大大的冤枉,她都還迷糊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不然哪值得文氏這麽不顧臉麵的大吵大鬧?她想安安靜靜,可別人卻不願意她如此愜意,非得給她找點事。是文氏在哪哪受了委屈。找她當出氣筒,把她當做什麽了,好欺負?楊柳斜了文氏一眼,自顧自的回到了自己屋裏。

無視。是最強大的武器。

架沒有吵起來,即使沒了最討厭的楊柳在眼前晃,文氏還是覺得不解氣。視線一掃,目光落在角落裏的巧巧身上,自然看清了她頭上的蝴蝶結發箍。除了一天愛捯飭點東西的楊柳,誰整得出這新鮮玩意兒?好啊,她在這兒跟人家生氣鬥架,她的女兒卻已經暗地裏和敵人達成友好同盟,可真是好啊,好得不得了。文氏眼睛一暗。幾步上前扯下巧巧頭上的發箍,扔在地上,狠命的踩了起來,那股狠勁像是她踩的是楊柳的臉一樣。

文氏的動作太快,巧巧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待感覺到耳朵發燙,想要伸手去摸的時候就看見了地上被踩得髒兮兮的發箍。

“你做什麽?!”巧巧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推了文氏的腿一把,眼睛裏泛著淚花,小心翼翼的把發箍撿起來,拍掉上麵的灰塵。蝴蝶結清洗起來簡單,但裏麵的竹片已經被文氏踩成兩截。再也起不到固定的作用了。

文氏措不及防的後退幾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巧巧,剛才發生了什麽?她的女兒,親生女兒,推了她,為了那麽一個小小的玩意兒?

手裏有了錢。家裏也是順順當當的,文氏原本心情好好的去割豬草,沒想到聽到屯子裏的人在議論她。單說她也沒什麽,偏偏在二蛋受傷的這件事上拿她跟楊柳做比,這是什麽意思?她比楊柳長了十來歲。為人處事還不如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楊柳整天窩在家裏不出門,不招惹人,別人對她的印象肯定就好,但這能說明什麽?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二蛋家不滿意他家對二蛋受傷的態度,才放出來的風聲,你不滿意就不滿意,大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讓別人知道她文氏處事不對,可說楊柳怎麽怎麽的細心幫二蛋治傷,找大夫算怎麽回事?她文氏雖然不是人緣有多好,但用得著別人襯托出這點嗎?

太可惡了!文氏忍不住辯了兩句,卻反被人頂了回來。怒氣之中還把手指都割破了,她憋了一肚子氣回來,沒想到又遇到這糟心事兒。現在她自個兒的親生女兒都和別人攪到一塊兒去了,還被親生女兒推了一把,怎能讓文氏不怒火中燒?文氏的巴掌一揚,就要對巧巧打下去。

巧巧卻像察覺到文氏的動作,主動揚起頭,“你打,你打,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也從來沒當我是你女兒。”

“好啊,好啊。”文氏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順手拿起廊下的高粱掃帚就往巧巧身上招呼,“老娘生你養你就是為了讓你氣我的嗎?把你喂得飽飽的,你就翅膀硬了,想翻天了是不是?”

掃帚落在巧巧身上,發出沉悶的嘭嘭聲,楊柳從來不知道文氏是個這麽愛打孩子的人。幾步奔出來,護在巧巧身前,扭頭說道:“三嫂,是我把木盆放得不是地方,有啥火你衝我來,可不關巧巧的事。”

記得上一次也是五嬸替她挨了幾掃帚疙瘩,奇怪,怎麽明明掃帚打在身上那麽痛她都哭不出來,現在反倒想哭了呢?巧巧閉上眼,有些貪婪的聞了聞楊柳身上的香氣,好溫暖,這才是母親身上應該有的味道吧。

可惜,她從沒有在文氏身上感受到過。

要逞英雄可沒人攔你,文氏不客氣的往楊柳身上打了幾掃帚,然後用掃帚指著楊柳道:“你走不走開,再不走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告訴你,我教訓我的女兒,不需要你這個外人插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給你滾一邊去。”說著還扯了一把楊柳。

楊柳被扯得身子一歪,卻還是立馬拉著巧巧的手,急忙道:“跑啊,你娘要打你,快跑啊。”

“你敢跑試試!”文氏急了,順手一掃帚過來。

楊柳用胳膊擋了一下,掃帚砸得她眉毛一皺。

“五嬸,請你讓開吧。”巧巧突然開口,平靜道。

不知怎麽的,楊柳突然想到書裏描寫的那些看破生死的世外高人。由內而外的平靜,亦或是心冷。

楊柳打了個寒顫,然後一把抱住罵罵咧咧還要動手的文氏。

巧巧緩緩低頭,以額觸地,久久都未起身。

“娘,若你想我死,我便如了你心願。”

她說。

ps:

嘿嘿,歪了,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