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今昔

杜家。

杜氏鎖上門又重新坐下來,恢複到平淡冷靜的模樣,將手放在茶幾上,輕輕扣著茶杯的底座,看了眼何氏道:“婆婆可真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沒憑沒據的就汙蔑兒媳清白,給自己兒子戴綠帽子,從古到今怕是也就婆婆做得出來吧。婆婆還真是愛護兒子的好母親。”

“無風不起浪,你自個兒幹淨的話,這汙水還能潑到你身上去?”

杜氏擱在茶幾上的手慢慢握緊,低低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麽一問倒把何氏給僵住了,她也隻是猜測而已,在鎮上的時候偶爾聽到人家閑聊說道杜氏經常帶著丫鬟往一個秀才老爺家。想來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畢竟崇拜知識人是這個年代常見的。何氏隻想以此嚇唬嚇唬杜氏對李壯更好點。看這個樣子還真有些貓膩,那子聰和子墨有沒有可能……何氏緊緊盯著杜氏的肚子,半晌沒說話。

“三個多月了吧,是該好好養養了。”何氏沒頭沒腦的說了句。

待杜氏反應過來,想去看何氏的表情時,何氏已經垂下眼瞼,藏住她所有的心思,微低著頭喝茶了。

說得那麽難聽,事實上還不是看重她肚子裏這塊肉?開枝散葉,兒孫滿堂,哪有人嫌棄孫兒多的。杜氏果然就是嚇唬她的,杜氏有些得意的喊了一聲:“婆婆……”

“老四媳婦,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同意你們的婚事嗎?”何氏突然抬頭問道。

“當然是……”杜氏張口就答,卻忽然明白何氏說這話不會是無的放矢,便盯著何氏看她怎麽說。不管她說得天花亂墜,收了杜家的銀子,親口答應讓李壯入贅的還是何氏,罪魁禍首,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何氏將茶蓋扣在茶杯上,像是猜到了杜氏的心思。不屑的冷哼一聲:“你以為就因為你家幾個銀子?”

人窮誌短,當初怎麽沒見你骨氣錚錚的說不要?杜氏雖然什麽都沒說但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何氏一隻腳踩著椅子邊,一隻腳踩在鞋子上,笑了。“你以為在我們鄉下置辦一場喪禮要幾個錢?我告訴你,連席麵帶喪儀,三兩銀。”何氏豎起三個指頭,“三兩就可以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麵麵。我知道你又要說我家老頭子生病還花了不少錢,對吧。我告訴你,我家有十畝上等水田,當時價值八兩一畝,上等旱地十二畝,十兩一畝。中等旱地八畝,六兩一畝,還有七八畝沙地,你算算,我把這些地賣了夠不夠給我家老頭子治病?我還有娘家。我家老頭子還有兄弟,你說我要是借錢借的到不?我會稀罕你家當年給的十兩銀子嗎?!”

杜氏的臉色變了變,原本看李家破茅草屋幾間,還以為沒什麽家底,原來人家隻不過拿錢全買了土地。雖然還是比不上她家的條件,但絕對不會缺這十兩銀子。那到底圖什麽,哪個母親願意把自家兒子給別人家當倒插門女婿?

說到這裏。何氏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斜仰著頭吸了吸鼻子。那時候她家看著艱難,還是能度過去的。杜家老爺子上門提出要李壯入贅的時候,她家老頭子還罵道說李家不賣兒子。兩家一度搞得很尷尬,可在鄉下,入贅可不就是賣子?何氏也是堅決不同意的。可她看到每夜孤獨坐在樹上的李壯,想起他每次回到家十句裏有八句提到若瑾姐姐,眼裏那種興奮,何氏便明白李壯其實是喜歡杜氏的。可他不想違背父親的意思,他也不願入贅。可若是父親不反對,他即使勉強自己也會感到幸福。所以何氏沒有賣土地,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怨就怨她一個吧,隻要老四能幸福。

越想越氣,何氏眼淚噗噗的往下掉,拍著椅子扶手衝杜氏吼道:“還不是因為老四真心喜歡你!”

真心……喜歡?杜氏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李壯願意入贅嗎?不。若是何氏賣了地給李老爺子治病,李壯還會入贅到她家嗎?不,絕對不會,這是男人的通病,死要麵子。誰會願意被說成吃軟飯?沒哪個男人願意的。兩個否定讓杜氏的心又堅定起來,不過是騙同情,騙她對李壯好點罷了。從一開始她就待李壯如弟弟一般,根本沒一點男女之情。是爹看上他的聰明能幹,看上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才……

這時,大門突然被敲得砰砰砰直響,接著傳來李壯有些焦急的聲音:“娘子你怎麽樣?娘,若瑾懷著孩子呢,您別說她,要打要罵衝我來。”

然後是敬忠職守的翠北勸阻的聲音。

杜氏朝向聲音來源處,久久回不了神。捫心自問,她對李壯如何,李壯又待她如何,可他為什麽還對她那麽好?

值得嗎?

“還不是因為老四真心喜歡你!”

何氏帶著眼淚的大吼又出現在她腦海。

杜氏悄悄撫上小腹,陷入沉思,認真想了起來,這個孩子到底該不該留下來。

何氏已經穿好鞋子,整理好自己站了起來。“出去吧,不然我兒子還以為我會吃了你。”

門打開,李壯首先看到何氏紅腫的雙眼,但他馬上就把視線移到杜氏身上,幾步從何氏身邊奔了過去,一條腿跪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問道:“娘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不待杜氏回答他又大聲催促著大夫。

好像多年前也有這麽個人為她膝蓋上磕到的一點小傷著急驚慌。杜氏抬頭正對著李壯那焦急的眼,腦子裏那個人的身影和李壯漸漸重疊在一起。杜氏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溫柔一笑:“現在沒什麽了。”

李壯愣了一下,娘子有多久沒衝他這樣笑過了?久得他都忘了當年的那種感覺了,隨即他回過神,要求大夫再看看才能放心。

何氏就側身站在那裏看著李壯為杜氏忙碌,為她關心著急,感覺鼻子酸酸的,沒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