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夜,天空中沒有星星。
冷氣十足的房間內,林小若神情恍惚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光線將漫無邊際的黑色夜幕切割成無數塊,那些被切割的夜幕仿佛被打落的水晶般碎落在各個角落。希望總是在時光的流逝中被漸漸磨蝕,隨之日益增加的則是許多無法阻止的悲傷與絕望。
林小若微微仰頭,每當她難過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將頭仰起,不記得誰曾說過,女子一生的幸福就那麽多,每哭一次便會減少一分。所以,她不哭,縱然再難過,也要記得笑。
隻要你笑,便已贏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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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落滿地,陽光碎金般地穿過茂密枝葉,在翠綠色的草地上灑下點點光輝。
綠蔭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們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球賽,陽光下自由馳騁的權力,或許也能屬於他們。
樹蔭下,女生們三五成群地結伴聊天,唯獨一個纖細的身影顯得異常孤單。林小若獨自一人坐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望著綠蔭場上奔跑的少年。很多時候她都在想,為什麽女生就不能那樣自由奔跑。當然,她知道,要那幫連陰天都要塗防曬霜的女生在太陽底下暴曬兩小時,其痛苦絕對不亞於被淩遲處死。
或許在被剝光了淩遲處死之前,她們還會很認真的比較究竟誰的防曬霜效果比較好,又或者是誰地皮膚比較白。
混合著青草香味的微風迎麵撲來。
“小若,要去看我踢球麽?”恍惚間,一個清澈幹淨的聲音響起。
林小若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滿臉汗水的少年,淡淡地笑了笑:“楚軒,我不是正在看麽?”
楚軒一把拉住林小若的手:“離這麽遠哪裏能看得清楚,走近些看才過癮,順便給我加油。”
不容反抗,林小若有些踉蹌地被楚軒拉到了綠蔭場邊。
轉身,楚軒露出了一個逆光笑容:“好好看我打球,贏了請你喝汽水。”
“要是輸了呢?”
楚軒想了想,忽的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要是我輸了,你就親我一下。”不等林小若說些什麽,楚軒已經跑帶著壞壞的笑容跑了好遠。
林小若不知道,當楚軒拉著她的跑開的時候,數道堪比*的怨毒目光已經將她渾身上下射了個遍。說句欠抽的話,如果眼神能殺死人的話,那麽林小若已經死了不下十八回了。當然,如果真的死了的話,那些發出怨毒目光的女生一定會再請上十幾個得到高僧為她念法,以祈求林小若不要像伏地魔那樣死而複活。
“唐婉,你說那個林小若有什麽好的,楚軒怎麽老是去找她?”一名穿著打扮隻能用腦殘二字來形容的女生一邊照著鏡子,一邊用小銀針挑著她臉上的黑頭。
被稱作唐婉的女生冷冷地瞥了一眼照鏡子的女生:“我說朱嫦,你能不能不要在本小姐麵前拿著你那個鏡子晃來晃去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哪個煤礦逃出來的礦工,頭上頂著個大燈泡呢。還有,你那張雨打沙灘萬點坑的臉要是再這麽折騰下去,我看你還是直接去找人心吧。”
朱嫦挑完最後一個黑頭,合上鏡子:“找人心做什麽?”
“我的意思是,你這張皮整個就廢了,所以讓你效仿周迅,去找人心吃,再給重畫畫一張。嘖嘖,不過這臉可以畫,你這身材麽,嘖嘖,我估摸著隻能回爐重造了。”唐婉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香奈兒的防曬霜,動作極為優雅地往臉上塗抹起來,“還有,你下次塗防曬霜的時候能不能動作優雅點,我上次看你往臉上抹防曬霜,還以為看到一油漆匠在刷油漆呢。”
朱嫦並沒有生氣,反而笑著說道:“唉,你可是有個堪比銀行提款機的老爹,我老爹不過是個給你老爹開車的司機,別老拿你那嚴苛的標準來為難我了。”
唐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錯,回頭讓我老爹給你老爹加薪。”
“唐婉,這楚軒可是你一早就看中的人,難道你就這麽甘心讓給林小若那小妮子?”朱嫦嘴唇一挑,她本想做出個嘲諷的姿態,但怎料在唐婉看來就好像是麵部突然抽筋了。
“哼,我唐婉看中的東西,還從來沒有拿不到手的。”
對於唐婉這句話,朱嫦那絕對是深信不疑的。正如同某次久光百貨推出限量版的泰迪熊,當最後一隻泰迪熊被一個坐著保時捷來的小男孩買走之後,唐婉毫不猶豫地脫下高跟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了那個小男孩兩個耳光。並以近乎超人般的速度甩開了從保時捷上衝下來的兩個保鏢,她所想要的東西,必定是不擇手段所要得到的。
所要說,楚軒就是泰迪熊。而林小若即將成為那個被甩耳光的小男孩。當然,最關鍵的前提是,林小若根本坐不起保時捷,而且在甩了耳光之後也不會有黑衣保鏢衝出來。充其量也就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林小若的外婆。
看到唐婉微微上挑的細眉,朱嫦便知道這個蛇蠍美人一定是有了什麽好主意:“你想到什麽好主意了?”
“唉。”唐婉歎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有時候我真覺得最了解我的不是我那個每天隻知道美容,SPA,打麻將的老媽,而是你。說真的,你上輩子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麽?”
“嗬嗬,跟你在一起這麽久,怎麽可能不了解你。”朱嫦說道,“快說說,你想到什麽惡毒……呃,不對,你想到什麽錦囊妙計了,聽說你最近正在研究三十六計。”
唐婉從口袋中掏出一串綴滿碎鑽的楓葉手鏈:“三十六計還沒研究透,不過我現在準備來個栽贓嫁禍。”
“哇,好漂亮,多少錢?”
“也不是很貴,才三萬。”唐婉將手鏈遞給朱嫦,說道,“其實我比較喜歡三葉草,結果我那個連三角形和圓形都分不清楚的老爹給我帶回來一條楓葉的,還非對我說這是三葉草。”
“我真希望自己也有這麽個老爹,你是讓我把這個放到林小若的書包裏去麽?”
“神經病,你以為在拍藍色生死戀啊,隨便放塊手表到人家書包裏就能栽贓陷害了?”唐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不放林小若的書包裏,那放在那裏啊?”
唐婉換了個姿勢,輕輕將劉海往耳後弄了弄:“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天衣無縫,不能讓人看出破綻。放她口袋裏。”
朱嫦瞪大眼睛:“不會吧,怎麽放她口袋裏啊,她又不是死人。”
“別在這裏囉嗦了,讓你放就放,至於怎麽放那是你的事情。對了,這件事情要是辦成了,我就把這條手鏈送你,聽說你生日快到了,這不正好,省得麻煩了。”
“三……三萬啊,你就這麽送我了?”
“有問題麽?”
“沒問題,你都敢送,我有什麽不敢要的。”
唐婉白了突朱嫦一眼:“我是問,把這條手鏈放到林小若的口袋裏,有問題麽?”
“絕對沒問題。”朱嫦好似打了雞血一樣,精神亢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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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若趴在課桌上,眯著眼睛望著窗外的陽光。她覺得很奇怪,朱嫦那個腦殘竟然會在撞到她之後給她道歉,這簡直就是比母豬上樹還要稀奇的事情。
“林小若同學,喝汽水。”
轉過頭,林小若看到桌子上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一瓶淡綠色的汽水,隔著陽光看,晶瑩地讓人迷醉:“贏了?”
楚軒得意地笑道:“當然贏了,也不看看是誰出馬。嘻嘻,其實我是比較想輸的,那樣我就可以親你了。”
林小若頓時氣結:“正經點。”因為她明顯感覺到,許多目光都向她和楚軒襲來,鋪天蓋地,無處可躲。說實話,她並不在乎那些目光,可是她不想連累楚軒,不想連累無論何時都會對她展露陽光笑容的楚軒。
忽然,教室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楚軒回過頭,看到班主任怒容滿麵地站在講台上,立即一溜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很遺憾,在我們班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班主任的聲音聽不出絲毫遺憾,隻能感覺到怒氣,“你們有誰看到唐婉的手鏈了?如果有撿到,請交出來,老師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開什麽玩笑,撿到手鏈交出來既往不咎,幹脆直接說是誰偷了手鏈,趕快交出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林小若在心中暗暗好笑著。
全班鴉雀無聲,寂靜地連一根繡花針都落在地上都能聽到。(PS:應該沒有哪個欠抽的家夥真的扔針吧。)所有人都聽出了班主任的弦外之音,每個人都等待著下文。
“好,沒有人承認是不是?”班主任的臉更加陰沉了,林小若絲毫不懷疑隻要再配點雷聲,就可以下雷霆大雨了。班主任慢慢走下講台,聲音沉緩,“老師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良久,依舊沉默。
“好,鄰組之間相互檢查書包。”
一番折騰之後,什麽都沒有。但是所有人的心裏都開始泛起了嘀咕,為什麽要做這種侵犯人權的事情。有幾個男生已經開始不滿起來,楚軒帶頭說道:“唐婉丟了手鏈關我們什麽事,老師你這樣做的侵犯人權,你這不是把我們當犯人麽,在美國,這是犯法的。”
事實上,楚軒並不是中國國籍,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是美國國籍了。
班主任深吸了口氣:“你給我坐下。”
“林小若,你口袋裏的東西是什麽呀,怎麽閃閃發亮的?”朱嫦和林小若臨組,所有兩人也是相互檢查了書包。
林小若一臉迷惑,下意識地將右手伸進口袋,觸手冰涼。她心髒驟然停止,腦中浮現出四個字:栽贓陷害。
見林小若遲遲沒有動作,朱嫦直接抓住林小若的胳膊,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清楚得看到林小若手上抓著一條綴滿碎鑽的楓葉手鏈。
“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沒有拿……”林小若指著唐婉,“是她,是她陷害我,是唐婉讓朱嫦把手鏈放到我的口袋裏的。”
“小若,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對你打擊很大,但你也不能做出這種事情啊。”唐婉皺眉,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算了,好在手鏈找到了,這是我父親特意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怕丟了傷她的心。”
“你……”林小若整個身體都因為氣憤而顫抖起來。
“小若,請你立刻到辦公室,還有明天把你的家長叫來。”班主任說完轉身走上講台,過了一會又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對了,你父母的事情我表示很難過,所有請你叫你的監護人來。”
林小若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在同學鄙視輕蔑的目光中度過一天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吃完外婆為她精心烹製的晚飯。她隻覺得上天對她太殘忍了,失去雙親的痛苦已經讓她整個人生變得支離破碎,而現在卻還要被人貼上小偷這樣恥辱的標簽。
晚飯後,林小若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心中的情緒,撲到外婆的懷中大哭了起來。這一哭,又要用掉多少幸福?
外婆什麽都沒有問,隻是靜靜地拍著林小若的背。
之後,林小若哽咽著將事情告訴了外婆,外婆隻是微笑著對她說:“小若,外婆相信你,外婆明天就去學校給你解釋。”
外婆,對不起。林小若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已經年邁的外婆,繼而又撲到外婆的懷中哭了起來,卻聽到外婆柔和慈祥的聲音:“傻孩子,不要哭。哭一次,幸福就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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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林小若攙扶著步履蹣跚的外婆慢慢坐到沙發上。在沙發對麵坐著一名盤著古典發髻的女人,女人兩隻纖細白皙的手上戴著兩枚鑽戒,一枚藍寶石戒指,還有一枚看上去似乎是*材質的尾戒。
這個女人真是投錯胎了,應該投胎做螃蟹的。螃蟹有八個爪子,這樣她就能在每個爪子上都戴上一隻戒指。
“其實也就是條三萬塊的手鏈罷了,對於我們唐家來說也沒什麽。但這做事情總是要有個規矩的,好了,我們也不求你賠償什麽,林小若啊,隻要你給我們家婉兒道個歉就成。”女人姿態高雅,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貴婦人的氣質。
“我們家小若不會做那種事情,一定是什麽地方搞錯了。”林小若的外婆輕聲說道。
“搞錯了?”唐婉母親的聲音立即提高了八度,“這眾目睽睽之下,還能搞錯了。”
林小若立即說道:“是唐婉栽贓陷害我。”
“栽贓陷害?我們家婉兒為什麽要栽贓陷害你?論樣貌婉兒勝過你,論家世那就更別說了,你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可我們家婉兒也不差啊,前五呢。而且啊,我們家婉兒還是鋼琴十級,拉丁舞也在是獲得過全國一等獎的,對了,最近婉兒正在學習法文,將來是要去法國的。她沒事幹嘛要陷害你個有人生沒人養的東西?”
此話一出,班主任微微撇過頭,雖然她知道唐婉母親的話的確太過分了。但奈何唐家每年捐給學校的錢多達數百萬,這不,剛剛造好的第三號圖書館有一半的資金便是唐家出的。所以作為班主任來講,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林小若的外婆聽到唐婉母親的話後,氣得站起身:“你……你……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們家小若……”
“怎麽了?要是怕別人說,別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啊,也就是換了我們唐家大度,要是換成別人早就把這個賊給送派出所了。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學人家偷東西。”
忽然,林小若的外婆捂著胸口,跌坐回沙發。林小若急得掉下了眼淚:“外婆,外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林小若的外婆努力平複著自己激動的情緒,饒是如此仍舊大口大口踹著氣。
“切,在這裏裝什麽可憐。唐婉,我們走,別和這種人煩。萬一這老婆子要是一命嗚呼了,咱們還要陪人家錢呢。”
那一刻,林小若覺得整個天都塌了。別人侮辱她,她可以忍受。但是最愛自己的外婆卻因為自己,而受到這麽大的傷害,她心裏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扶著步履蹣跚的外婆,林小若默默含淚離開了辦公室。
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這樣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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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裏,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林小若。
沒有人和她玩,沒有人和她說話,漸漸的就連老師都對她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但縱然如此,林小若的成績卻始終是全年級第一,支撐著林小若的是楚軒的笑容。
因為在所有人都將她當作空氣的時候,楚軒還是會旁若無人地拉著她的手,讓她站在綠蔭場上看球。也還是會在午後為她買一瓶淡綠色的汽水,也還是會笑著開些看似奇怪卻隱藏著懵懂少年心思的玩笑。
在足球比賽中,楚軒從來沒有輸過,所有林小若一直可以喝到他買的汽水。
那日,陽光明媚的有些刺眼。
“小若,我要去美國了。”
淡淡的八個字,卻好似有千金般的重量壓在心上。終於,連你也要離開我了麽?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林小若低著頭。忽然,她覺得有一雙幹燥而溫暖的手為她輕輕擦拭著淚水:“不要哭。你會幸福的,幸福的女孩不哭。”
“我不幸福,我的幸福都被哭沒了。”林小若露出一個笑容。
隻是那個笑容再楚軒看來,淒然得讓他心碎:“我今天輸球了,所以……”
林小若隻覺唇間一軟,楚軒已經吻住了他。但沒有想象中的纏綿,真的隻是淡淡一吻。
“小若,不要哭,永遠不要哭。”
絕望,除了絕望林小若找不到任何詞語能夠形容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