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後,秦曄又瞞著父母回到了安城。單小天和橘子親自去接她,單小天還要在海盜酒吧為秦曄接風洗塵,秦曄拒絕了。

單小天的跑車裏麵,秦曄戴著墨鏡,享受著敞篷車帶來的暢快感覺,說:“不是很喜歡張傲。”

“可張傲對你很有好感啊。”單小天一邊開車一邊說。

“我天,張傲喜歡小曄?”橘子坐在後座上聞言站了起來。

“坐下。”單小天提醒,然後又說,“我說的好感不是指喜歡,張傲敢喜歡小曄,我……”說話間,單小天感受到秦曄投來的凜冽目光,忙又改口道,“張傲敢喜歡秦曄姐,我弄死他。”單小天發音“弄”的時候故意發音成“嫩”,故作惡狠狠的樣子。

秦曄望著高架橋上的車流,問:“小天兒,你是怎麽跟張傲認識的?”

“大一開學,宿舍裏幾個哥們兒一起去海盜酒吧找妞……牛……一個姓牛的人,給他過生日,然後就跟張傲熟了起來。”單小天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橘子在後座上笑得躺了下去,還找一個姓牛的人給他過生日,怎麽不找姓楊姓朱姓馬的?

秦曄無視單小天差點脫口而出的詭異話題,問:“我讓你幫我找的房子找到了吧?”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居住的地方,在學校的實習老師是不給分配宿舍的。

“我找到了,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單小天伸出大拇指指著自己,自吹自擂,“我單小天在安城……”

“好好開車。”秦曄默然地看著他。

“哦。”單小天無趣地閉嘴。

秦曄越來越不好玩了,總是凶他。單小天在心底這樣想。

十多分鍾後,單小天開車將秦曄帶到了租房處,是一棟比較別致的小區,秦曄住在16樓。房間內部主色調為咖啡色,有一層小的複式間。

“這棟樓是賴秋家的,賴秋知道是租給你的,特意降了不少的房租。怎麽樣,你還滿意嗎?”單小天幫秦曄提行李開門,帶著她進入客廳。

臥室在複式間裏,房間雖然不大,但是家具齊全、幹淨整潔,秦曄很滿意。

“謝了,周六過來請你們吃飯。”秦曄笑著望著單小天和橘子,在安城如果不是他們兩個幫助她,她就是一隻孤立無援的螞蟻。

送走單小天和橘子後,秦曄開始複習接下來的課程。晚間的台燈是一抹暖黃色的光芒,同一個時間,蘇遇唯也點著台燈,隻是心情不一。

秦曄在白鶴小學又實習了三個月,最後過了實習。但她還是繼續擔任自己的班主任,因為白老師回來要重新帶新一屆的一年級。

不過已經升到三年級的小朋友們很可愛也很聽話,秦曄做事非常仔細,又對他們可溫柔可嚴厲,他們很快就喜歡上了秦曄,當然,這些“他們”裏麵可不包括周季晨。

秦曄覺得周季晨很像高中時候的蘇遇唯,但蘇遇唯沒有他那麽孤僻,秦曄找周季晨談了好幾次話,這個小孩都小心翼翼地沒有被秦曄把話套出來。

這個小孩太聰明了。

別的小孩子都會乖巧地站在秦曄麵前,仰起小腦袋說:“秦老師,你會一直做我們的老師,直到我們畢業嗎?”

當聽到秦曄笑著說“當然”的時候,他們就像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滿意地嬉笑起來。

周季晨不一樣,秦曄找周季晨談話,周季晨別扭地說:“你能不能別像我媽一樣,煩死了。”

“我是老師,教育你是我的職責。”秦曄說。

周季晨皺起稀疏的眉頭,說:“教育不教育是你的事,聽不聽是我的事。”

秦曄佯裝生氣:“你再這樣我就要你請家長了。”

周季晨撇嘴道:“老師都一樣啊,隻會以請家長的方式壓製我。”

秦曄有些震驚,周季晨說的話哪裏像八九歲孩子說的話。難道真的是她跟不上時代了,現在的小孩真的跟他們小時候不一樣嗎?

於是,周季晨成了秦曄最頭疼的學生。

秦曄還記得,在二年級時,秦曄再三問周季晨就真的沒有夢想嗎?一個小夢想就可以了。周季晨的手插進衣兜裏,眼睛翻著白眼說:“做個簡單的人就好了,要那麽多夢想做什麽?”

他口吻成熟得如同一個大人。

秦曄抽時間打電話給周季晨的父母想家訪,周季晨的父母卻拒絕了她。真是頭疼。

秦曄一個人走在街上,想著周季晨的事情,他性格孤僻、內心老成,學習成績一直遊走在中等,上不去、下不來,成績都是次要,秦曄最擔心的是,周季晨沒有朋友,也很少像其他同學那樣快樂地笑。

想著想著,秦曄就不由地歎了口氣。

忽然,不遠處有個聲音響起,那個聲音在叫她:“人民教師。”

秦曄扭頭望去,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海盜酒吧門前。

張傲一身黑色襯衫站在酒吧門口,笑著跟他打招呼。秦曄轉過身,回應:“張傲?”

張傲跟身邊的朋友說了什麽,朋友便離開了。他朝她走過來,笑得滿麵春風:“人民教師,怎麽到這裏來了?是不是想我了?”

油嘴滑舌。

秦曄移開目光,說:“無意間走到這裏來了而已。”

“哦,無意間啊。這不正好證明了我們心有靈犀嗎?”張傲微微彎著身體,鋥亮的馬丁靴在地麵輕輕磕了一下,眯著眼睛促狹地對秦曄笑著。

秦曄不安地瞟了他一眼,說:“我、我走了。”

說完,她趕緊撤退。張傲卻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說:“急什麽,進去喝一杯?我請。”

“我不喝酒。”秦曄望著他說。

張傲抬起頭,視線向下地看著她,淡定開口:“我是說果汁。”

秦曄無語。

最後,她還是跟著張傲進了海盜酒吧。

因為是白天,所以酒吧沒有營業。酒吧裏的椅子都疊放在桌上,秦曄一路走向吧台,看到沙發上坐著兩個漂亮女生,有一個管理打扮的人員在問他們什麽問題。

“那是你們找的酒托嗎?”秦曄問。

張傲看她一眼,眉骨一揚:“挺內行的嘛。”

“沒有,我大學兩個室友都做過酒托,聽她們說起過。”秦曄跟著張傲坐到吧台,張傲進去給她做果汁。

“那你覺得做酒托有什麽壞處和好處嗎?”張傲笑問。

秦曄趴在吧台上,不多描述:“好與不好也不關我的事,反正都是人家自願的。”

張傲笑著將剛炸的橙汁放在秦曄麵前,說:“你可比陸南安開明多了。”

“陸南安?”秦曄好奇地問。

張傲坐在秦曄對麵,中間隔著一個吧台,說:“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當她聽說我在酒吧找了酒托之後,覺得我做得不對。”

“你的酒吧開了多少年了?”秦曄扭頭望著規模這麽大的酒吧,不禁問。

張傲聳聳肩,說:“快十年了。”

“十年?”秦曄大吃一驚,問,“你還在念書的時候就開了嗎?”

“對啊。”秦曄的吃驚在張傲的意料之內,他跟別人說起的時候,別人都是這樣的反應。

秦曄好奇起來張傲的人生經曆,張傲於是將南安、林耀光、陳宥的十年故事告訴了她。他還說:“我剛看見你的時候,就想到了南安,所以才會特別注意你。”

秦曄明白了,又問:“你喜歡南安嗎?”

張傲搖了搖頭,笑道:“我們隻是好朋友。”

他不喜歡南安,他沒有忘記自己心底的那一個人。

張傲想認識秦曄,也不單單因為她像南安。她身上不僅有南安的影子,還有那個人的影子。

秦曄點點頭,喝了一口放置許久的果汁。張傲身體往前一傾,敲了敲吧台台麵,勾唇笑道:“人民教師,你是不是該把你煩惱的事情告訴我呢?”他老遠就看見秦曄了,秦曄一邊走一邊歎氣,有時候還扶額。

她若不是有心事,又怎會這樣?

秦曄歎了口氣,雙手疊放在吧台,說:“就我的學生,有個小孩子,性格很孤僻,但是談話間又覺得他很成熟。每次上課,其他學生頭頂都是一片藍天,就他頭頂一片烏雲,我感覺他一直都心不在焉,每次想找到他談心的時候,我總說不過他。一個二十二歲的大學畢業生居然鬥不過一個八歲的小學生,頭疼。”秦曄捂著額頭,感覺自己很悲慘。

張傲聽後,哈哈大笑起來,說:“人民教師,你遇到對手了。”

“別笑我了,你讓我告訴你又不幫我想辦法。”秦曄嘟囔著。

張傲用手指在吧台上畫了兩條平行線,對秦曄說:“你和他一個在此端,一個在彼岸,中間就是阻攔你們的河。你如果找不到渡河的船,就隻能耐心地想其他辦法。耐心、堅持不懈,找到他性格孤僻的原因,然後從這裏下手。小孩子不像成人,煩惱來源很簡單,就是家庭。”

“我也想過,因為我打他爸媽的電話想要家訪,但都被他們拒絕了。”秦曄說。

“那就更可能是家庭了。”張傲篤定自己的推測。

“那你有什麽好的辦法……”

“沒有。”秦曄話還沒說完,張傲就打斷她的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是你的事情,自己想吧。”

秦曄緊抿著嘴,最後瞪張傲一眼:“自己想就自己想。”然後,她從凳子上跳下來轉身就走。

末了,她似想到什麽,從錢包裏取出一張二十塊錢“啪”地摔在吧台上,說:“果汁錢!”

然後,她挺著胸膛走出了酒吧。

張傲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個固執又可愛的人。他將二十塊錢用手指夾起來,衝在不遠處忙著的調酒師說,“阿保,收錢。”

末了,他轉身進入工作室去。

秦曄回去後,想了很久,張傲說的話也有道理。周季晨若一直這般,她就厚臉皮些、耐心點,以區別其他學生的不同方式來對他。

反正認識了蘇遇唯、單小天,結識了橘子,厚臉皮這種事情秦曄也耳濡目染了。

一次放學,秦曄布置完家庭作業之後,單獨把周季晨留了下來。

等同學都走完了,周季晨略顯不耐地看著秦曄,問:“幹嗎不讓我走?”

“不是不讓你走啊。”秦曄笑著收拾起教課本,走到周季晨麵前,說,“聽說你記數字的能力特別好,老師想請你幫個忙。”

“我沒空。”周季晨不感興趣。

秦曄不以為然,走到教室門口說:“我在辦公室等你啊。”

周季晨臉一黑,他不是說了他沒空嗎?

周季晨站在教室裏一動也不動,秦曄站在門口給隔壁班的班主任餘老師打了個電話,問:“喂餘老師,你還在辦公室嗎?先不要鎖門我一會兒有事過去,啊你在給夢夢輔導作業啊,好的,我馬上過來。”

一聽到夢夢的名字,周季晨無神的眼眸頓時亮了起來,警惕地看著秦曄的背影。

秦曄扭頭問他:“怎麽,你不願意幫我嗎?”

“作為我的老師你那麽蠢,我出去被別人問起也挺不好意思的,就幫你吧。”周季晨冷漠地走過去,路過秦曄身邊,徑直往教室辦公室走去。

秦曄勾唇一笑,打了個響指。

果然啊,如果說每個人都有軟肋的話,周季晨的軟肋一定就是夢夢了。

夢夢是餘老師的學生,經過秦曄和餘老師的幫忙觀察,夢夢是唯一一個能接近周季晨的學生。周季晨跟她在一起不會排斥,很多時候夢夢都會笑著跟他聊天,他認真地聽著,偶爾插一句。

夢夢開朗熱情,和周季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來到辦公室,周季晨看見夢夢坐在餘老師對麵,見他進來,她衝他揚起大大的笑臉:“周季晨!你也來啦。”

周季晨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了,然後他坐在秦曄的辦公桌麵前,問:“要我幫什麽忙?”

秦曄拿了一張打印紙給周季晨,說:“你幫我念上麵的數字,我錄入。交給你我就不怕會看錯了,這樣也會很快完成工作。”

周季晨輕蔑地看了她一眼,懶懶地念道:“BH20149978023、BH20149976453……”

辦公室裏坐著四個人,兩個老師兩個學生,氛圍看起來十分融洽,心靈的距離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拉近。窗外暮光漸漸隱退,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季晨將手裏的A4紙扔在桌上,弓著背坐著,眼神不經意間往夢夢那邊瞥。

秦曄伸了個懶腰,說:“餘老師你還有多久完?我叫個外賣吧,咱們四個一起吃飯。”

餘老師抬起頭來,衝秦曄一笑:“好啊,你幫我們點一下,我來請你們吃。”

“那怎麽行,這次我請,下次換你。”秦曄笑著拿出手機,打開餓了麽,“夢夢你想吃什麽呀?”

“不辣就好了秦老師,夢夢不挑食。”夢夢乖巧地說。

秦曄又在周季晨麵前打了個響指,將他的視線聚起來,笑道:“小胖子,你要吃什麽?”

“去,你才小胖子!”周季晨打開秦曄的手,鬱悶地垂頭,忽然,他眼睛裏亮起一抹狡黠的顏色,於是他抬頭說,“我要吃金煌家的蒸蝦。”

金煌是安城最高格調的餐廳,蒸蝦又是他們家的招牌菜,233一份。

“小子挺奢侈的。”秦曄“嘖嘖嘖”地看著周季晨,他眸子裏有一絲絲得意,不過今天秦曄開心,233一份的蒸蝦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就當是為了心愛的學生而大放血水吧!

好不容易等來外賣,四個人一起用了餐。秦曄越發覺得周季晨十分聽夢夢的話,等吃完飯,秦曄叮囑周季晨一定要先送夢夢回家,自己再回家。

周季晨暗地裏給秦曄取了個“多嘴婆”的外號,帶著夢夢離去。

秦曄轉頭問餘老師:“餘老師,你知道夢夢是周季晨什麽人嗎?”

餘老師說:“夢夢是周季晨的鄰居,兩個人算是青梅竹馬吧。”

“這樣啊,看來我有降服這小胖子的方法了。”秦曄摸著下巴,頓生自信。

餘老師笑著說:“秦老師對學生真好,現在90後的老師,像你這樣的很少了。”

秦曄一聽,有些不好意思,說:“餘老師你別誇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沒什麽不好意思,我說的是事實。”餘老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秦老師你住外麵嗎?我送你回家吧,反正我晚上也沒什麽事。”

“哦好,那、那謝謝啊。”秦曄感謝地說。

秦曄和餘老師似乎是學校最後離開的老師,校園變得寂靜起來,校門口的燈光也亮了起來。

剛走出校門口的時候,他們兩個就被馬路對麵的一群男生看見了。這群男生裏麵,也有單小天和賴秋。

賴秋扯著盯著櫥窗裏男模身上衣服的單小天,嚷道:“小天小天,你看那是不是秦曄啊?她身邊那個男的是誰?”

單小天聞言,循聲而去,看見秦曄和餘老師有說有笑地走著。

“我去!什麽情況!”單小天走前幾步,抓著路燈杆道,“這什麽情況?”說著,單小天就要給秦曄打電話,他要問問,她跟那個男的到底什麽關係!

“小天兒小天兒,你先別急,咱們跟上去看看。”賴秋提議,如果貿然給秦曄打電話,秦曄一定會把單小天罵得狗血淋頭,說他不好好學習,草木皆兵。

單小天覺得賴秋說得有道理,於是和賴秋偷偷跟在秦曄的身後。

可是結果餘老師就隻是把秦老師送回家就禮貌地告別了,兩個人任何過分的動作、話語都沒有。

單小天皺著眉頭說:“我是不是多疑了?”

賴秋撓著後腦勺,說:“好像是吧……”

“不行,不放心。”單小天不放心,秦曄這麽優秀,看上她的男人一定很多。好不容易走了兩個勁敵,他不能讓其他男人也變成他的對手。單小天給秦曄打電話,等秦曄接通後,單小天說,“秦曄……啊姐姐,從明天開始,我可以接你下班嗎?”

“接我下班?為什麽。”秦曄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屋後將鑰匙扔在沙發上,自己順便也躺了進去。

“因為今天賴秋說在路上看到你了,你這麽晚才下班,我擔心你不安全,所以我想開車接你下班。”單小天說謊話越說越溜了。

秦曄笑道:“什麽不安全的,你不用來接我,太麻煩了,我自己OK的。”

“不麻煩!”單小天一急,倔強道,“我不管,我就要來接你!”然後,他將電話掛上,氣鼓鼓地看向秦曄16樓的窗口。

秦曄皺眉看著被掛斷的電話,道:“這小孩,又怎麽了?”

算了,不管那麽多了,秦曄把電視機打開,開始啃薯片追劇。

秦曄以為單小天隻是說著玩的,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單小天真的來接她下班了,而且風雨無阻。秦曄要是強到不上車,單小天會比她更強。

秦曄不明白,她把這些跟張傲說起的時候,張傲在吧台麵前調著一杯洋酒,慢悠悠地說:“那孩子喜歡你,你不會感覺不出來吧?”

秦曄抱著杯子的手指一緊,詫異地盯著張傲。

張傲努努嘴,說:“看來你真的沒感覺出來。”

“你別鬧了,我隻是一直把他當學生和朋友。”秦曄喝了口水,眼神躲避。

張傲認真地注視她,問:“承認別人喜歡你比承認你喜歡別人容易吧?秦曄,如果沒有丁少成和蘇遇唯,你會接受小天這樣的孩子嗎?比你小,還是你的學生。”張傲想知道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是他十年前就想知道的。

因為他也和單小天一樣,曾喜歡著自己的家教老師。

但她們不喜歡他們。

秦曄輕輕地擦了擦嘴,說:“這個沒辦法回答你,因為這種‘如果’不成立,我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她垂著眸子,陷入沉思。

如果最當初沒有丁少成,她會接受蘇遇唯嗎?這是同樣的問題,也同樣擺在秦曄的麵前。秦曄害怕失去,當初害怕失去丁少成,所以在聽說他和喬雙花鬧分手的時候,自己還小有慶幸。

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感情,放下了丁少成,卻突然害怕起失去蘇遇唯。

但是蘇遇唯這麽久都沒有什麽消息,她很怕會像失去丁少成一樣失去蘇遇唯。如果等到那個時候,她可能再也不敢去喜歡一個人了。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就不要先擁有。

單小天也是如此,她對單小天隻有朋友之誼,她可以直視自己的內心,確定對單小天隻是朋友關係。

秦曄抬起頭,看著張傲調好了酒,說:“新調的是吧?給我嚐嚐。”

張傲將酒遞給秦曄,說:“要一飲而盡,不要將苦澀的味道留在嘴裏。”

秦曄仰頭一飲,酒在口中一過,便下了喉嚨。

如果能將過去燙成酒,過喉便能忘記,那該多好。

很快就是秦曄二十三歲的生日了,在秦曄二十三歲這一年,讓她最難以忘記的,應該就是去參加丁少成的婚禮了。

丁少成帶著喬雙花回國,給他們每個人都發了結婚請柬。

結婚那天,秦曄、林胖子、橘子、單小天、伊娜、葉明、卓皓坐在了同一桌,卓皓感歎道:“咱們都到齊了,就是少了蘇遇唯。”

單小天敏感地注意到了秦曄的神色,笑著說:“人家可混得比我們牛啊,先不說了,來幹個杯先,這裏也有些我不認識的新朋友哈,來認識認識。”

卓皓說的沒錯。

都到齊了,就連丁少成班上的那個彭飛,也帶著老婆和剛出生的孩子來了。

可就是少了蘇遇唯。

丁少成和喬雙花來給他們敬酒的時候,秦曄全程波瀾不驚,她的內心,終於不會為丁少成而泛起漣漪了。她衷心地祝福丁少成和喬雙花能白頭到老、永浴愛河。

丁少成單獨跟秦曄碰了一杯,認真地說:“謝謝你,小曄。”

秦曄覺得,不應該是丁少成對她說謝謝。這個謝謝,應該是她對丁少成來說。

可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和喬雙花能幸福就好。

那天的婚禮,新人與賓客的臉上,都是喜悅的笑容。

秦曄參加完婚禮後,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她現在是充實的。就算父母知道了她在做老師,他們也漸漸從不支持變成了不做意見。

秦曄每個假期都會回家看他們,他們也會在她耳邊嘮叨說:“韓風那孩子還在念你呢,每次見我們都會問起你。小曄,你大了,爸媽老了,爸媽很想找個男人來照顧你,這樣我們晚年也放心了。”

秦曄以前總覺得爸媽說的這些話很煩,她不愛聽。

可漸漸的,她會去選擇聆聽,雖然聆聽和聽從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當一個人過了叛逆的年齡,她越長大,就越會念家。

秦曄有時候也慶幸自己做了教師,所以才有這麽多時間陪著父母。秦父和秦母也不會再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秦曄身上,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女兒已經足夠優秀了。

轉眼間就是秦曄二十四歲的生日,這天晚上,單小天和橘子包了張傲的酒吧給她慶生。但她已經變得不愛過生日了,哪個姑娘都愛聽“十八歲快樂”,但是很少有姑娘愛聽“二十四歲快樂”。

秦曄將自己的這個看法傳達給張傲和單小天這兩個直男,可是他們渾然不管她啊!硬是拖著她瘋狂地嗨了一個晚上。

淩晨三點,單小天拽著喝醉酒的秦曄,把那件長長的黑色羽絨服給她穿上,將她塞進了車裏。

秦曄倒在座椅上呼呼大睡,單小天將她的座椅調矮了一些。

“單小天……你這隻豬,再逼我喝酒我徒手剁你**!”秦曄歪著頭,迷迷糊糊地說著。

單小天聞言,不禁一笑,道:“那我可得好好保護自己的**了。”說著,他發動引擎,往秦曄居住的地方開車而去。

淩晨的安城,天空中飄著悠揚的細碎雪花。路口,單小天停下車來等紅燈。

秦曄微微換了個姿勢,將臉扭向車窗方向。就在那個方向,與單小天的車並排等紅燈的地方,也停著一輛越野車。

駕駛座上的臉孔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他微微喘口氣,有白色的煙霧從嘴裏散發出來。

“真冷。”他輕聲道。

秦曄忽然皺眉,那個聲音輕不可聞,但她卻莫名其妙地聽見了。如撞擊在內心深處般,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

越野車上的男人也無意地往這邊看過來,卻看到玻璃車窗慢慢升起,隻看到坐得端正的單小天的眉眼與頭頂。

睜眼的秦曄也看著車窗慢慢上升,她扭頭望向單小天,單小天搓了搓手,說:“下雪了,冷吧?我關窗開暖氣就不冷了,你繼續睡吧,到了我叫你。”

所以剛剛是幻象嗎?那個聲音,那個很像蘇遇唯的聲音,隻是自己的幻聽嗎?

秦曄抱緊自己,沉默地閉上眼睛。

綠燈一亮,單小天開車離開。越野車上的蘇遇唯也開車離開,兩輛車,一個直行,一個右拐,漸行漸遠。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林胖子問蘇遇唯:“明天就要報到了吧?”

“啊,都談妥了。”蘇遇唯輕笑。

林胖子又枕著雙手,饒有興趣地說:“這個驚喜有些大啊。”

蘇遇唯笑而不語,繼續開自己的車。

單小天將秦曄送到家裏,伺候她上床睡覺,然後還要給她用溫暖的熱毛巾擦臉。秦曄睡得太沉了,就像死豬一樣,單小天在心裏這樣比喻。

晚上,單小天沒有回家,他在沙發上委屈了一晚。他怕秦曄第二天起不來,她還有早課,他得叫她。

可誰知第二天早上,反而是單小天縮在溫暖的被窩裏不肯起來。是秦曄用油滋滋的煎蛋的香氣才把他喚醒來的。

單小天揉著迷迷糊糊的眼睛坐在餐桌上,眼巴巴地看著秦曄將煎蛋端上來。

秦曄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打趣道:“你這樣子以後怎麽照顧你女朋友啊。”

“找個會照顧我的女朋友就好了。”單小天無力地坐著,閉著眼睛睡意濃濃地說。

“那你還是繼續單著吧。”秦曄又給了單小天一杯牛奶,單小天開始開動。

吃完飯後,單小天將秦曄送去了學校,秦曄下車後,單小天對秦曄說:“中午我來接你,為了報答你人間美味般的早餐,我請你吃飯。”

秦曄點點頭,衝他擺手,轉身離去。

今天上午的三節課都是她的,她得提前去學校做準備。

辦公室裏,主任對秦曄說:“對了秦老師,你們班新來的體育老師今天就可以報到了,也可以正式上課,正好今天上午第四節課,你們班是體育課。”

“好,謝謝主任。”秦曄應道。

上午三節課之後,秦曄對班上的學生說:“今天你們新的體育老師就要來了,等一會兒上體育課的時候要聽話知道嗎?”

“知道啦秦老師。”學生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體育課啊,那可是體育課,簡直是學生時期的天堂課程。

秦曄無奈地說:“那你們去吧。”

頓時,就跟粉絲接機現場一樣,教室裏的學生一窩蜂地往操場上奔去。秦曄站在教學樓的陽台上,摸著下巴,想她以前,她以前最不喜歡的就是體育課,因為她體育課很差,體育老師還很凶。

站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班上學生的活動狀態。

新來的體育老師穿著紅色的運動裝,看起來很有活力。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一群四年級的小家夥圍著他開心得不得了。

隻見體育老師舉起手,吹了一聲哨聲,喊道:“站好。”

那句聲音從空曠的操場上傳來,秦曄忽的怔住,大腦一片空白。

操場上的嬉笑聲她似乎已聽不見,她茫然地看著那個老師帶著學生們一起跑步,腦海中方才熟悉的聲音還在久久回**。

秦曄六神無主,心像被繩子一樣提起來,怦怦怦地快要穿破她的胸膛跳出來了。

“蘇遇唯?”怎麽可能?秦曄緊緊皺著眉,張望著操場的方向,連忙往樓梯口跑去。

怎麽會是蘇遇唯呢?可是那個聲音明明就是他!

秦曄忽然想起昨晚在車上聽到的聲音,她以為是幻聽,可結果不是幻聽,一定是蘇遇唯回來了。他回來,可她不知道。

他來白鶴小學做了老師,可她也不知道。

為什麽?為什麽回來不告訴她?

秦曄心裏一片亂,她跑下樓梯、穿過仍舊青蔥的柏樹小道,來到了操場邊上。

那個身影變得高大,她都快不認識他了。

蘇遇唯帶著學生跑步,從最遠的距離,慢慢跑向秦曄。他模糊的輪廓也在秦曄的視線裏慢慢變得清晰,真的是蘇遇唯,真的是他。

這怎麽會?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蘇遇唯的身影又變得模糊起來。秦曄的胸口像被堵住,呼吸好難受,眼睛裏蓄滿的淚水似乎要決堤般。

蘇遇唯用口哨吹著節奏,帶著學生一起跑步。整個世界似乎都隻剩他的口哨聲,聲音越來越大,回響在長空之下。

秦曄無助地站在操場邊,步子摩擦著地麵往後退,她想別過腦袋,時隔多年,她沒有勇氣對上蘇遇唯的雙眸。

“秦老師、秦老師!”跑步過來的學生熱情地對秦曄打招呼。

蘇遇唯望過去,看著她站在邊上,兩隻手纏在一起。

她頭發長長了、她眉眼更好看了,可她還是這個樣子,麵對他有些拘謹,明明很想往前一步,卻膽怯地直往後退。

蘇遇唯忽然站住,跟秦曄之間隔著四個跑道。

秦曄怔怔地看著他,好多話不知從何說起。

蘇遇唯先走向她,緩緩開口:“秦小曄……”

秦曄突然好想哭,這麽多年,從未有人這樣叫過她。當再次聽到蘇遇唯這樣叫她的時候,她心裏的弦全部被撥動,她望著他,就像望著自己不肯遺忘不肯妥協的過去。

現在,她的過去正慢慢走向她,如同往日般溫柔地叫著她的名字。

冬來的風好裹著寒意,秦曄的眼中卻滾燙無比。

“你……你回來了。”半晌,秦曄才不知所措地從嘴裏擠出這幾個字。

“回來了啊,好久不見了。”蘇遇唯對秦曄笑著,健康的膚色讓他多了成熟男人的味道。

秦曄抿著嘴,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圍在邊上的學生跑上來笑著道:“秦老師跟蘇老師認識啊?”

蘇遇唯摸著學生的腦袋,開朗地說:“嗯!蘇老師跟秦老師也和你們一樣,是同班同學哦!”

“哇,那蘇老師和秦老師一定很開心吧?”

“蘇老師很開心,不知道秦老師開不開心。”蘇遇唯笑著看著秦曄,秦曄一怔,又被學生圍起來,嘰嘰喳喳地問個沒完。

見秦曄應付不過來,學生堆裏的周季晨走到蘇遇唯麵前,說:“蘇老師,我帶大家繼續跑步,你和秦老師說說話吧。”

然後,他接過蘇遇唯的口哨,帶著一群小屁孩繼續去跑步了。

蘇遇唯望著他們離開,扭頭問秦曄:“小曄,中午有時間嗎?出去吃飯,順便……順便有些話想跟你說。”

秦曄點點頭,說:“可以。”

“那好,飯店我來定,你等我,等我下課。”蘇遇唯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迫切。

秦曄又點點頭,沒再說話。

蘇遇唯望著她,轉身過去繼續上課。秦曄癡癡地望著那個方向,眸子裏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是真切的,她到現在才感確定這是真切的。

蘇遇唯真的回來了……

她以為能再見到他一定漫長無期,可剛才他就站在她麵前,是那麽的真實。

秦曄轉身爬到操場邊上的石凳上,看著蘇遇唯給學生們上課。

不知道為什麽,蘇遇唯這節課上得特別起勁,也許旁邊坐著秦曄,坐著他在部隊裏心心念了很久很久、終於再次重逢的秦曄。

秦曄坐在石凳上,嘴角一直掛著笑。

如果說秦曄之前的生活有微縷陽光,讓她愜意。那麽現在,秦曄的生活一定是豔陽高照,讓她十分滿足。

等到中午下課,學生們往食堂鑽去的時候,蘇遇唯朝秦曄走過來,向她伸出手:“走吧。”

秦曄抱著自己胳膊的手一緊,她眼眸一躲,站起來自己往學校外麵走去。

蘇遇唯笑笑,沒有在意,大邁幾步,跟秦曄並肩而走。

他們倆一句話都沒說,卻心照不宣地微笑。

有時候,隻要這個人在自己身旁,無須任何語言,都一定會感受到彼此身上幸福的氣息吧。

“想吃點什麽?”蘇遇唯低頭問秦曄,

秦曄抿抿嘴,雙手背在身後,說:“火鍋。”

冬天吃火鍋,和喜歡的人。

“好。”蘇遇唯笑著,帶她往火鍋城走去。

這時,要巧不巧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炸上天的女聲:“蘇遇唯!”

蘇遇唯和秦曄扭頭一看,一個短發姑娘拖著行李,朝這邊飛奔而來。

蘇遇唯大驚失色:“不會吧,程妙?”

“這是誰?”秦曄困惑地問。

蘇遇唯趕緊躲到秦曄身後,才不至於被程妙給一個大熊抱。

“蘇遇唯你幹嗎躲著我?”程妙氣呼呼地說,無視秦曄地想伸手去抓蘇遇唯。她往左一抓,蘇遇唯就往右躲,她往右伸手一抓,蘇遇唯就往左躲。

秦曄夾在中間,頗不自在。

程妙終於注意到了眼前這個“障礙物”,她口氣不善地問秦曄:“你是誰啊?”

秦曄還沒回答,程妙又似想起了什麽,指著她恍然大悟:“秦曄!”

秦曄納悶地問:“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啊,我是蘇遇唯的戰友,他老是在我麵前提起你,說你們關係特別好,你就像她的妹妹一樣!”程妙咧嘴大笑,歪曲事實。

蘇遇唯叫道:“程妙你胡說什麽!”

“我哪有胡說!”程妙不服氣地瞪蘇遇唯一眼,朝秦曄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程妙,現在是蘇遇唯的女朋友。”

秦曄頓時僵直在原地。

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