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的不遠處有遊客乘坐遊船從左岸到右岸,湖光粼粼,金黃色的光點灑滿了整片湖。

周季晨、秦曄、夢夢、蘇遇唯並排坐在湖邊,四個人一模一樣的動作,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托著臉頰。

“嗯……這樣吧,我給餘老師打個電話,讓他幫我處理一下學校的事情,然後,你們幾個跟我回家,我給你們做好吃的。”秦曄的眼珠子轉向周季晨這邊,又轉向夢夢和蘇遇唯那邊。

“好!”夢夢最先拍手叫好。

蘇遇唯弱弱地問:“我也可以去吃現成的嗎?”

“你不行,你得幫我做飯!”秦曄瞪了蘇遇唯一眼,蘇遇唯雙手一攤,認命。

於是,他們一行四人搭地鐵來到了秦曄的家裏。

夢夢陪著周季晨在客廳裏玩飛行棋,蘇遇唯幫著秦曄在廚房打下手。

水聲嘩啦啦地落進洗菜盆裏,蘇遇唯輕輕揉著土豆絲,扭頭看著忙碌著的秦曄。秦曄微微弓著身體,專心致誌地切著肉,她額頭上有細碎的發絲滑下,她伸手一別,卻忘了手上沾了些油。

蘇遇唯將手從洗菜盆裏抽出來,在身上抹幹淨,走過去將秦曄鬆垮的頭發重新係好。秦曄一愣,一動不敢動地讓蘇遇唯綁好頭發。

末了,蘇遇唯在秦曄身後,湊近她輕聲道:“真像一家子過生活啊。”

秦曄耳根一燙,忙道:“洗菜去!”

“是,洗菜去。”蘇遇唯寵溺地重複著秦曄的話,乖乖轉身繼續洗菜。

“秦老師,飯好啦。”屋外傳來夢夢的喊聲,秦曄剛想出去,蘇遇唯讓她等著,他出去就好了。蘇遇唯揭開電飯鍋,米飯香頓時撲麵而來。他重新蓋上,取了插頭,轉身回廚房拿了四個人的碗筷出來。

“快洗手啊,等一下秦老師的菜炒好了就可以吃了。”蘇遇唯像個爸爸教育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周季晨和夢夢說。夢夢和周季晨趕緊起身去洗手間洗手,然後乖乖地等在餐桌上。

看到蘇遇唯係著粉紅色圍裙一一擺放著碗筷,夢夢想了想,好奇地問:“蘇老師,你是不是在跟秦老師談戀愛呀?”

蘇遇唯對夢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神秘地說:“這是個小秘密。”

“還小秘密。”周季晨無情地拆台,“我看是追秦老師還沒追到吧?”

“你這小崽子!”蘇遇唯佯裝打人的姿態嚇唬周季晨,可周季晨渾然不怕。夢夢在一旁笑得很開心,道,“哈哈哈,蘇老師喜歡秦老師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呀。”

“真的,你們怎麽幫我?”蘇遇唯半趴在桌上,好奇地問。

身後傳來秦曄的咳嗽聲,蘇遇唯連忙站起來,裝模作樣地教訓桌上的兩個孩子,說:“嗯,表現挺不錯,不過等秦老師來了一起吃啊。”

“廢話別那麽多,端菜去。”秦曄催促的聲音響起,蘇遇唯趕緊去廚房把剩餘的兩個菜端了上來。

夢夢偷偷地對周季晨笑道:“蘇老師好怕秦老師。”

蘇遇唯能不怕嗎?秦曄是他追了整個青春的女生,她在他心裏是無價之寶,他自然要疼惜要保護要依從。

今天整頓飯,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尤其是周季晨。吃過飯後,周季晨和夢夢在沙發上午睡了起來,秦曄與蘇遇唯坐在沙發的兩側,靠著沙發背眯眼。四個人蓋著兩張毛毯,儼然一家人的狀態。午睡之後,周季晨與夢夢自然就要回家了,周季晨在走之前,秦曄還叮囑了他幾句,他牢牢記住再走。秦曄讓他回到家後有什麽事情就給她打電話。

不過還好,當天晚上並沒有什麽異常。

這個冬天,蘇遇唯和秦曄要準備回家過年了。他們一起約了林胖子,可是林胖子說工作太忙,沒辦法回去。秦曄剛上了蘇遇唯的越野車,林胖子和橘子就捧著爆米花出現在了電影院。

他們都成雙入對地離開,隻有單小天還像以前一樣一個人窩在家裏玩遊戲,或者就莫名其妙地發呆。他總感覺這時候,心裏像少了點什麽。

於是,他就去海盜酒吧找張傲,反正張傲也是一個人,兩個同樣孤獨的人在一起總好過一個人孤獨吧?可是他們都忘了,更孤獨的不是單小天與張傲。

而是拖著來時行李的程妙,又拖著同樣的行李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她家在北方,她一個人要坐二十多個小時。至於年後還會不會來安城,她沒有考慮好,如果秦曄也喜歡蘇遇唯,她就已經毫無勝算了。

明知毫無勝算的結果,她不想嚐試。

冬天一過,又是新的一年。現在的時間越過越快,無法好好珍惜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小時候生命裏要思考的事情很單純也很簡單,所以才會覺得時間像蹣跚的老者。可是慢慢長大,要做的事情要思考的問題也越來越多,這個時候才發現時間根本就不夠用。

新的一年新的學期,周季晨跟往常沒有什麽不同。秦曄問他跟家裏的情況如何了,周季晨說一般般吧。

轉眼就大學畢業的單小天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在海盜酒吧設了慶功宴,邀請了老朋友們去玩。

海盜酒吧裏,所有人都舉著酒杯恭喜單小天,單小天卻無奈地笑笑:“沒什麽好恭喜的,又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找的,是靠我媽。”

“你至少有媽可以靠,哪像我們,想找個人靠都找不到。”橘子搖頭晃腦地歎氣。張傲眉頭一皺,指著橘子道,“橘子你這就不義氣了,你明明有林胖子靠啊。”

話一出,眾人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們倆。

因為同在安城,所以張傲偷偷看到過林胖子跟橘子好幾次都在約會。見瞞不過去了,林胖子牽著略顯羞澀的橘子的手,自己老臉也不好意思地公布:“那什麽,不好意思啊本來想再等等說的。我……我跟橘子在一起了。”

眾人頓時拉著林胖子不肯撒手,紛紛問他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問林胖子用了什麽手段才把橘子追到手的。林胖子被起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站在包間最中央,指著自己的胸口,笑道:“用心啊,用心就可以追到了。”

他說這話時,蘇遇唯和秦曄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當視線碰撞時,秦曄又趕緊移開目光。

單小天歎了口氣,苦惱起來:“咱們幾個裏麵,女生也太少了,這不是注定要其他兩個人單身嗎?”說完,他可憐兮兮地看著秦曄,“秦曄姐姐……秦老師……你考慮好了嗎?我們三個人當中,你選誰啊?”

三個人?張傲指指蘇遇唯、指指單小天,又指指自己,也包括他?

橘子為秦曄掩護,說:“你們誰都不選,小曄選我。”

“那不公平,你有林胖子了。”單小天叫道。

“世界上有絕對公平的事嗎?”橘子不服氣地問。

秦曄笑而不語,喝了點酒說:“橘子說得沒錯,我選她。”

橘子坐下抱著秦曄,故意蹭蹭,得意道:“我就說我們家小曄得選我。”

單小天咧著嘴嫌棄地一揮手,不屑一顧:“是哦,好了不起哦!”

大家都沒有再說話,隻喝酒玩鬧。

所有人都知道,無論什麽事情,等到了被安排的時候就一定會被安排。什麽事情都強求不來,就像林胖子和橘子,他們在一起誰也不知道,但就是那麽順其自然。

單小天被安排的工作是在全國百強的企業,工作讓他變得忙碌,也變得逐漸成熟起來,當他們都忙起來的時候,就很少會去張傲那裏了。

張傲酒吧的人都是流水性質的,去那裏的人隻有兩種。一種是年輕人,一種是有錢人,所以,總是舊的走了,新的也來了。秦曄曾經問過張傲,想這樣做酒吧做一輩子嗎?

張傲回答她,為什麽不可以?

別人總以為在酒吧隻能看到人群放肆和腐敗的一麵,可張傲看到的是人群最快樂與最悲傷的一麵。張傲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這樣的極端情緒多久,如果有一天他實在是做不下去了,他就把掙來的錢用到景區去開一個客棧,然後看著人們來來往往,聽聽他們講自己的故事。

這樣,也挺好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問心無愧。

秦曄一如既往地在白鶴小學做自己的語文老師,她將周季晨的班級從二年級教到三年級,又從三年級教到四年級。現在已經是五年級的他們都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秦曄覺得,看到自己的學生慢慢成長,也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吧。

至於自己,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橘子經常問秦曄,你跟蘇遇唯兩個人之間,明明都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可為什麽都甘於沉默、緘口不言呢?

秦曄想,她和蘇遇唯之間已經形成了無聲的默契,這種默契不需要親口告訴對方:“我喜歡你。”

橘子無言以對,或許每個人接受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可是如果秦曄和蘇遇唯不確定關係的話,會多出許多沒必要的麻煩。如果單小天有一天精心而來一場盛大告白怎麽辦?如果程妙再回安城,以畢生熱情對待蘇遇唯怎麽辦?

秦曄聽橘子說完擔憂後,笑著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這些就都可以避免?”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能。

秦曄不急,蘇遇唯也不急,他們享受守在彼此身邊。兩個人都甘願付出的等待不叫耽誤,而是幸福。

秦曄所帶的班級剛升上五年級的時候,她又讓學生們寫了自己的夢想貼在教室後方的黑板上。這次的周季晨終於沒有空白了,他很給秦曄的麵子,在自己的夢想卡上寫了“世界和平”四個大字。

說起來,周季晨的夢想還是全班學生裏麵最偉大的一個。

不過和當時二年級的時候的夢想相比,五年級的他們的夢想更加成熟了些、更有主見一些。

夢想真的是個可以隨意更改的東西,一個人可以有無數個小夢想,也可以有兩三個大夢想,隻要是自己向往並渴望達到的,都能稱之為夢想。這段話是周季晨對秦曄說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得意地指著自己貼在黑板上的“世界和平”,補充了一句,但我是個很專一的人,從始至終地希望世界和平。

秦曄白了他一眼,決定不再理他。

周季晨這段日子精神狀態都挺好的,他已經慢慢地和班上的同學打成了一片,這樣的周季晨讓秦曄快要忘記他本身和父母親的不合了。

直到那個下著大雨的下午,秦曄等到學生都被自己的家長接走後,她才撐起那把大黑傘準備離開學校。

回到自己的小複式樓裏,秦曄給自己做了個晚餐,吃完晚餐後她窩在懶人沙發裏看書,可還沒看幾頁,周媽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電話裏,周媽媽焦急地問:“秦老師,晨晨在你那裏嗎?”

“周季晨不是跟您回去了嗎?”秦曄坐起來,奇怪地問。

周媽媽一聽,頓時慌了:“天啊!那晨晨去哪裏了?我今天來接他的時候跟他發生了點爭執,他就給氣跑了。我以為他像以前一樣氣一下就回來了,可是他到現在還沒回來!”

“周媽媽您別慌,您告訴我,你們是在什麽地方發生爭執的?”秦曄一看手表,現在已經八點半了。

“在紅軍路的世尊網吧下麵,我開車開到那裏的時候,晨晨忽然讓我停車,摔門就走,他傘都沒有帶!”

“行,我過去看看,您別慌。”秦曄說完,趕緊打電話叫了一聲蘇遇唯以及得空的朋友們。

秦曄等人趕到世尊網吧下麵跟周爸爸周媽媽會合,然後以世尊網吧為圓心分開尋找。

蘇遇唯和秦曄一組,他們頂著風雨在安城的街上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候,橘子忽然打來電話,驚恐地說:“小曄!不好了!我把周季晨的照片發在朋友圈,有個朋友告訴我十幾分鍾前她在聚福珠寶店裏看到過他……”橘子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她說周季晨在那個地方選項鏈,然後遇到兩個持刀搶劫的人,周季晨被當成人質,那兩個人開著卡車往南豐路走了!”

什麽……

遇到搶劫的了?

秦曄嘴唇發涼,她哆嗦地抓著蘇遇唯的手指,惶恐不安地說:“蘇遇唯,怎麽辦……周季晨遇到危險了!”

秦曄將橘子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蘇遇唯,蘇遇唯大驚,趕緊打電話去警察局確認,警察局稱已經接到過報案,正出警往南豐路追去。

“別著急,我也去看看,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周季晨媽媽!”蘇遇唯輕輕拍拍秦曄的腦勺,轉身就要走。秦曄一把拉住他,擔心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你跟我一起會很危險的。”蘇遇唯擰眉道。

“可是你獨自前往我也會擔心的。周季晨是我的學生,我不能坐視不管。”秦曄說著說著就掉下了眼淚,她保證會好好聽話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蘇遇唯沉思片刻,帶著秦曄上了自己的越野車。

雨刷不停地在車前晃動,蘇遇唯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說:“現在的天氣給警察辦案會造成一些困擾,兩個劫匪帶著一個人質肯定不會挑大路走。”說著,他打開導航,“大路上都是有監控的,如果我是劫匪,我一定會遠離城區,來到監控死點的時候就棄車選擇其他方式逃走。”

秦曄擔心地往車後座上瞅了一眼,問:“我們有防身的武器嗎?”

蘇遇唯被秦曄的緊張逗笑一聲,他眉峰堅定,抽出一隻手錘了錘自己堅實的胸膛,說:“你當我在部隊裏幾年都是白練的嗎?”

蘇遇唯給了秦曄一劑定心丸,秦曄吐了口氣,兩隻手握成拳頭。

蘇遇唯的越野車駛出二十多公裏,真的在路邊見到了一輛亮著轉向燈卻無人駕駛的卡車。他趕緊下車去摸了摸車座,上麵還有餘溫,想來劫匪帶著周季晨還沒走遠。

秦曄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看見地上有一串雜亂的腳步和延伸至黑暗盡頭的摩托車車輪痕跡。

“蘇遇唯,他們往那邊跑了。”秦曄指著摩托車車輪痕跡的方向,衝蘇遇唯喊道。

那是一條通往鄉下的小路,除了兩個輪子的交通工具,其他車輛都無法通行。蘇遇唯抓著秦曄的手,帶著她往小路那邊走去。

秦曄緊張得地心髒怦怦直跳,幸好有蘇遇唯掌心的溫度給她勇氣。

沿著小路走了十幾分鍾,他們才找到一間點著燈的小土屋。秦曄跟著蘇遇唯貼在土屋的牆上,聽著裏麵的動靜。裏麵坐著一胖一瘦的兩個男人,一邊分著搶來的珠寶首飾,一邊看向被綁在旁邊的周季晨,打著他的商量:“這小子這麽小就在珠寶店逗留,看來家裏也挺有錢的啊,要不要給他家裏打個電話看能撈多少?”

蘇遇唯與秦曄對視一眼,確定了裏麵的人是劫匪。

蘇遇唯環顧四周,找了一根結實的木棍回頭對秦曄悄聲道:“待在這裏別動。”

說完,他握著木棍來到屋子門前,敲了敲房門。

聽到有人敲門,兩個劫匪頓時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門外。

“難道是警察?”其中胖一點兒的劫匪疑惑地問。

“不可能是警察,下著雨,警察不會這麽快找到這裏。我出去看看。”瘦劫匪提著匕首往門邊走去,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透過縫隙往外麵張望,可外麵什麽都沒有。

瘦劫匪又探出半個腦袋往外麵看,胖劫匪多了顆心眼,喊道:“老二,小心啊!”

瘦劫匪扭頭笑著對胖劫匪打招呼:“沒事兒,沒人,可能是風刮的。”

可他話還沒說完,胖劫匪便見一根棍子直直舉起,照著瘦劫匪的腦袋砸去,瘦劫匪應聲倒地。緊接著,隻見門外迅速竄進來一個身手敏捷的人影,胖劫匪的匕首還沒抽出來,便被來人一個鎖喉按在地上。

見蘇遇唯製服了兩個人,秦曄趕緊跑進去撕開周季晨嘴上的膠帶,得到自由的周季晨哭著大喊:“秦老師!救救我!”

秦曄慌張地給周季晨解著繩子,一邊又看著被蘇遇唯按在地上的胖劫匪。

此時,門外本來該被打暈的另一個劫匪卻忽然捂著腦袋站了起來,蘇遇唯心裏大呼不妙,扭頭衝秦曄喊道:“快點!帶周季晨從窗戶上爬出去!”

周季晨的背後就是一扇窗戶,秦曄拎起周季晨剛剛坐著的凳子,把窗戶上的木格子砸破,立即帶著周季晨爬上去。瘦劫匪見狀,趕緊衝過來阻止,好在秦曄與周季晨逃得及時,但是此時此刻,蘇遇唯卻是背腹受敵,一個人麵臨兩個劫匪。

“蘇遇唯——”秦曄的聲音在窗外尖聲響起。

蘇遇唯大喊:“你們快走!”

說著,他帶著一根木棍跟兩個手持匕首的人周旋,胖劫匪得到解脫後,衝瘦劫匪道:“你出去抓住那兩個人。”瘦劫匪聞言,立馬翻上窗台,在窗外等著蘇遇唯的秦曄見狀,立馬拉著周季晨往來時路跑開,蘇遇唯阻瘦劫匪不成,被他翻了過去。

他擔心秦曄會有危險,不顧身後還有一個人,立馬往前追去。胖劫匪拽住蘇遇唯爬到一半的腿,將他拉下地,握著匕首朝蘇遇唯刺去,蘇遇唯握住劫匪的手,以勁道阻止他的匕首落下來。

屋外的黑暗之中,瘦劫匪對秦曄與周季晨窮追不舍,周季晨邊跑邊大哭,秦曄頻頻回頭,眼看著劫匪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時,一聲警笛劃破夜空,瘦劫匪腿一軟,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警察來了。

警察來了!瘦劫匪轉身回跑,邊跑便喊:“大哥!警察來了!”

聽到同伴的喊聲和越來越近的警笛聲,胖劫匪放棄對付蘇遇唯,打算抱著搶來的珠寶趕緊撤離。但是在部隊當了好幾年兵的使命感讓蘇遇唯不能放他走,蘇遇唯一個猛撲上去,一隻手按住胖劫匪的腦袋,一隻手反擒他的腿,蘇遇唯騎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這時,瘦劫匪翻窗回來,見此情景,不由分說地衝上去幫助大哥,蘇遇唯不得已騰出一隻手來對付瘦劫匪,可就在自己以一敵二時,胖劫匪一個翻身,抓起地上的匕首就朝蘇遇唯的腰間刺了一刀。

蘇遇唯吃痛地倒在地上,胖劫匪和瘦劫匪趁機帶著珠寶趕緊撤離。

蘇遇唯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的手捂在傷口處,隻覺得那兒有腥熱的溫度正慢慢地湧上來,他咬著牙,唇色瞬間泛白。

警察趕來,秦曄將周季晨交給了警察,她擔心地跑回小屋子,卻發現蘇遇唯臉色煞白地躺在地上。

“蘇遇唯!”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跪在他身邊,看到他捂住傷口的手指指縫裏滲出了可怖的鮮血。秦曄大驚失色,連忙脫下外套揉成一團覆上蘇遇唯的傷口。

眼淚猝不及防地淌下,秦曄失聲道:“別出事別出事!我求你了蘇遇唯……來人啊!來人啊!”秦曄失控地尖叫,“救命!救命啊——”

蘇遇唯渾身戰栗著,他臉上全是冷汗,想要伸手去拉一拉秦曄,可實在是提不上力氣,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眼看著蘇遇唯的氣息越來越弱,迷離的雙眼慢慢合上,秦曄的一顆心也隨之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那天晚上,秦曄像失了魂魄一樣被別人拉起來,然後看著蘇遇唯被抬上車。她整個腦海裏都回響著警車的警笛聲和救護車響徹黑夜的鈴聲,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個畫麵:蘇遇唯欲要開口的雙唇一張一翕,最終作罷,無奈地放棄,連同看著她的漆黑的雙眸也失去了顏色。

醫院裏,蘇遇唯被送進搶救室,秦曄蹲在過道裏,瑟瑟發抖地抱著自己,旁邊陪著橘子林胖子、張傲和單小天,他們都在安慰她,可是這樣的安慰起不到一絲作用。

另一間診室,周季晨從裏麵驚魂未定地走出來,周媽媽迎上去就是一陣又急又怕的痛罵:“你這個不懂事的孩子!你怎麽那麽不懂事!再怎樣也不能摔車就走啊!你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讓媽媽怎麽過啊?”說著說著,周媽媽就哭了起來。

周季晨撲在媽媽的懷裏,眼中全是後悔的眼淚。

周季晨跟媽媽吵架是因為第二天是媽媽的生日,周季晨很想陪媽媽過生日,但是媽媽因為工作原因又得在淩晨飛去新加坡,周季晨問媽媽能不能不去,媽媽就劈裏啪啦講了許多大道理讓周季晨懂事一點兒。周季晨氣不過才摔門離開,可是離開不久周季晨就後悔了,媽媽淩晨就要走了,他卻還要跟媽媽置氣。於是,周季晨想去聚福珠寶給媽媽用自己的壓歲錢存款選一款她喜歡的首飾,趁她還沒走好送給她。

可他萬萬沒想到會遇到劫匪,還害得蘇遇唯命懸一線。

周季晨走到秦曄麵前,愧疚地說:“秦老師……對不起。”

秦曄沒有回答他,她抱著自己的腦袋,手指伸進頭發裏,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現在,隻要蘇遇唯平安無事就好了。

過道牆上懸掛的大鍾滴滴答答地旋轉,時間仿佛是漫長無邊的旋渦,一點兒一點兒吞噬著秦曄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曄埋頭在膝蓋裏,眼睛濕嗒嗒地蒙住了視線,橘子著急地拍著她的肩膀,喊道:“小曄小曄!”

秦曄抬起頭,看到搶救室的門打開,醫生從裏麵出來揭開了口罩:“病人的家屬。”

秦曄連忙站起來,內心複雜地走過去。

醫生說:“病人脫離了危險,現在要送看護室,隨我去辦理住院手續吧。”

醫生的話像一把刀,割斷了秦曄心中懸著石頭的那條線,現在,這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秦曄捂著臉,激動地一抹淚水,看著醫生:“好,我馬上去。”

“秦曄姐,我陪你。”單小天跟隨秦曄一起去辦理住院手續,橘子、林胖子和張傲幫忙推著昏迷的蘇遇唯進了看護室。

所幸大險無大難。

跟著秦曄繳費的單小天安慰秦曄說:“你看吧,蘇遇唯就是福大命大對不對?秦曄姐你別擔心了,那兩個劫匪已經落網了,他們會受到懲罰的。”

“這些不重要。”秦曄搖了搖頭,長緩口氣,說,“他沒事就好了。”

因為一直在身邊,所以從未想過失去的心情。

如果這次蘇遇唯真的出了什麽意外,秦曄不知道自己將變成什麽樣子。

單小天微微抿著唇,偷偷地看了秦曄一眼,他心裏泛起輕微波瀾,說:“我好羨慕蘇遇唯在心裏的位置,一定是任何人都高攀不上的。”

秦曄無心揣摩單小天話中之意,她疊好住院單放進包包裏,說:“我去看他。”

說著,她就往病房走去。單小天在身後不免覺得唏噓,末了,他輕歎了口氣,跟了上去。

病房裏,蘇遇唯沉沉地睡著,臉色如灰。

秦曄搬了張椅子在床頭坐下,目不轉睛地看著蘇遇唯。張傲見此情景,示意大家都先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眾人出去後,橘子說:“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在外邊陪小曄。”

“我陪你。”林胖子說,“蘇遇唯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放心。”

“那我們就先回去吧。”張傲對單小天說,單小天魂不守舍地轉身,往醫院過道盡頭走去。於是,過道裏隻剩下林胖子和橘子,他們坐在過道的椅子上,林胖子把外套給橘子披上了。

病房裏,秦曄幫蘇遇唯理了理被子,又溫柔地撫摸了他的眉頭。

當他靜靜地睡在自己的麵前的時候,秦曄回憶起他的五官從稚嫩變得成熟,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認識他這麽久了。想起十六歲的年紀,蘇遇唯帶著叛逆小孩的桀驁與桀驁下的青澀,她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十六歲啊,現在已經快十年了吧。

秦曄的手指不由地主地一顫,十年了,原來都十年了。

“蘇遇唯,我們相識有十年了。”秦曄的身體微微前傾,笑著跟沉睡的他談話,“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雖然你去部隊的那幾年在我這裏變成了空白,可我還是有無盡的話要告訴你,我以後每天來看你的時候就跟你講一點兒,希望你早些醒過來。”

屋外的夜顯得更深沉,林胖子和橘子依偎在長椅上漸漸入睡,秦曄撐著下巴,兩隻眼皮子直打架,她強忍著不敢睡覺,萬一蘇遇唯醒了有什麽需要她無法及時發現。終於挨到早上,林胖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秦曄頂著黑眼圈疲憊地打著嗬欠。

“你一夜沒睡啊?”林胖子吃驚道。

“不敢睡。”

“天啊,你回去補補覺吧,這裏交給我,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睡了再來。”林胖子怕蘇遇唯還沒醒過來,秦曄就先拖垮了自己的身體,趕緊將她往門外推,邊推邊喊,“橘子橘子,快別睡了,送小曄回家休息。”

橘子迷迷糊糊醒來,聽話地扶著秦曄。秦曄想,自己確實很疲乏,於是就沒有拒絕。

橘子送她回去後,她睡了一覺又匆匆地來到醫院。

她答應過蘇遇唯,要每天給他講一點兒他們的過去。

她跟他講:“其實楊老師一開始讓我監督你學習,我很不情願。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接觸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你……可我現在應該感謝楊老師,如果不是她,我怎麽走進你的生活呢……”

她還跟他講:“其實誰也不知道,你去部隊的那幾年我有多麽的想你。你送的信,我隻收到了沒有地址的十封,我來來回回看了好多年,期盼著你能再給我寄一封……”

親愛的蘇遇唯,我從來都不敢想象,原來關於我的過去,滿滿的都是你。所以你快點醒來,我好跟你說,我也喜歡你。

秦曄跟學校請了五天假,給蘇遇唯講了五天。

五天後,她要回學校上課了,來看蘇遇唯的時間就變得很少。

秦曄把一切都交給了林胖子,然後匆忙地回學校。

病房裏,林胖子伸出手一把擰在蘇遇唯的大腿上,蘇遇唯疼得驚坐起來。林胖子剜了蘇遇唯一眼:“還裝啊,裝了五天了!”

“林胖子,我是個病人。”蘇遇唯揉了揉被掐疼的大腿,埋怨說。

他其實在第一天晚上就醒了過來,隻是迷迷糊糊中聽到秦曄說話,就不肯醒來。因為那些話蘇遇唯想聽好久了,這次終於有機會能聽到秦曄說出來,他怎麽能破壞呢?

“你打算瞞秦曄多久啊小兔崽子。”林胖子坐上病床摟著蘇遇唯的肩膀,壞笑地盯著他。

“直到她承認喜歡我啊。她肯定喜歡我,因為過去的種種她記得比我還清楚。”蘇遇唯得意地說。

林胖子錘了蘇遇唯胸口一拳:“我告訴你啊,別玩得太過了!”

“知道知道,兄弟我有分寸。”蘇遇唯嘿嘿地笑著。能聽到秦曄說這些話,他這次受傷也值得了。

可是這麽玩,總會玩過火的。

秦曄因為學校月考的緣故,有三天時間沒有來看蘇遇唯。這天她終於忙完趕去醫院的時候,卻無意間聽到護士的對話。

“剛送去太平間的是誰啊?”

“302那個男生吧,聽說堅持了幾天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住,怪可憐的。”

302的男生?秦曄心中一緊,302不是蘇遇唯的病房嗎?秦曄遲疑片刻,連忙踩著高跟鞋往302病房奔去,可是病房裏空無一人。

難道真的是蘇遇唯嗎?可是醫生不是說蘇遇唯已經脫離了危險嗎?怎麽會……

秦曄大腦一片空白,心裏忐忑起來。她急忙衝過去抓住剛才談話的護士問:“請問,請問302病房的男生真的送到太平間了嗎?他、他不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嗎?”

“本來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昨天晚上忽然又複發了,怪可惜的。”護士歎氣說道,轉身就忙自己的去了。

秦曄愣在原地,怎麽可能?昨天晚上……她隻是三天沒有來看他,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一滴眼淚瞬間淌下,將秦曄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她轉身,往電梯口奔過去,她沒有親眼看見,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剛跑過去的時候,秦曄忽然撞上從洗手間出來的一個人影。該人被撞得後退一步,嘴裏叫囂道:“誰這麽不長眼在醫院裏亂……”

“亂”到口中,他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秦曄站穩身體,才赫然發現與之相撞的是蘇遇唯和林胖子!

“秦小曄!”

“秦曄!”

蘇遇唯與林胖子麵麵相覷,完了。

秦曄怔怔地看著蘇遇唯,沒有緩過神來。蘇遇唯嚇得往後一退,忙擺手道:“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我……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哎呀!”

“蘇遇唯……”秦曄五官擰緊,眼裏蓄滿了淚水,聲音輕啜地喊著她。

怎麽了,蘇遇唯一愣,不對勁啊。

秦曄忽然放聲哭起來,她撲進蘇遇唯的懷裏,悶聲道:“你嚇壞我了,他們說302的病人被送進太平間了,我以為是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我有好多好多話都沒來得及跟你說,我以為我再也沒機會,再也看不到你了……”

秦曄的擁抱令蘇遇唯猝不及防,他的心像是被她狠狠地撞了一番,他心疼她,怎麽舍得離開她?

林胖子自知是電燈泡,踮起腳離開了。

蘇遇唯緊緊環過秦曄的身體,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裏,他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笑道:“傻瓜,那個被送進太平間的病人是昨天才住進來的。別哭了,我們還有那麽多時間,你想說什麽都來得及啊,你想說什麽,我聽著好不好?”

秦曄藏在蘇遇唯懷裏揉了揉眼,抬起頭來,像個孩子似的說:“我不想講了!你明明早就醒來了卻不告訴我,害我白擔心。”

“我要是告訴你我能聽到你心裏話看到你這麽擔心我的樣子嗎?”蘇遇唯無奈道。

秦曄掙脫開蘇遇唯的懷抱,賭氣地揣手離開,她不管,這就是蘇遇唯的錯。

蘇遇唯急忙跟在秦曄身後,邊走便道:“哎呀,秦小曄你等等我嘛,我是個病人,你得扶著我。”

“自己走!”

“嘿嘿,秦小曄,你剛才那麽擔心我,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你給我閉嘴!煩死了。”秦曄越來越窘,加快了步子。

“哎呀,我錯了嘛,秦小曄,等等人家嘛。”

“你才沒錯呢,你有什麽錯啊。”

秦曄越走越快,蘇遇唯哭笑不得地跟著她,追著他喜歡了一整個青春的身影。

不過……蘇遇唯眼角帶笑地望著秦曄的背影,真好啊,那一年是他們認識的第十年。

第十年,他喜歡她,而她正好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