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秋風瀟瑟,窗外高大的白楊樹在淩厲的秋風催動下嘩嘩作響,原本茂盛翠綠的枝頭已然變的稀稀落落,泛著枯黃的幾片樹葉在秋風的席卷下極為不舍的脫離了枝頭,隨著捉摸不定的秋風上下翻飛,慢慢地飄向遠方,最終消失在視線中。嚴寧的心情就如同這飄零的樹葉,不甘不舍不願,卻又力無所及,無可奈何。
在全國黨代會即將召開之際,華夏政治格局麵臨著重新洗牌。爭頂成功的各大勢力有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或是合縱,或是聯橫,或是妥協,或是退讓,都采用一些比較溫和的手段一點一點鞏固著自身的基礎,清劃日後的職責權限。正是在這種特定的時期,一向彼此視為對頭的江南派和淩家也都降下了身段,積極謀求政治上的合作共贏。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殺手,嚴寧年輕,熬得住,耗得起。但劉鼎鋒可不行,若是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積累上位,少說也得等到三四年以後,而在王雙陽和嚴寧的聯手打壓下,三四年的時候足以把劉鼎鋒的精氣神都消磨一空。況且,沒有成績,沒有政績,沒有聲譽,領導不認可,同誌不配合,群眾不支持,又憑什麽讓你上位。在這種情況下,江南派對後備力量的培養進行了重新布署,讓出雙江地盤的談判,就是江南派和淩家探求合作的一個具體表現。
無疑江南派的切入點抓的很準,既使趙北上進了中央常委,淩家的政治勢力仍然有待於進一步提高,緩和與其他政治派別,特別是江南派之間的關係,勢在必行。高層之間進行了什麽樣的妥協,達成了什麽協議,嚴寧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在劉向軍和劉治的共同主持下,雙江卻是實實在在的讓了出去,讓給了曾經在雙江混的灰頭土臉的劉鼎鋒,而嚴寧唯一能做的就是為曾經的盟友,朋友,同事爭取一定的利益,不至於落下一個不負責任的壞名聲。
不出意外,黨代會之後,嚴寧和王雙陽都將以各種理由調離雙江。對於自己的去處,嚴寧既沒有向二叔劉向軍去詢問,也沒有向劉治要求什麽。嚴寧知道,作為淩家未來的掌門人,淩家也不可能讓江南派去安置自己,也不可能再象如今這樣,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雙江四下折騰,吸引火力。磨勵也好,鍛煉也好,都要有一個度,超過了這個度,就會成為拔苗助長,不利於未來的成長。
至於王雙陽的去向,嚴寧不知道是不是該用因禍得福這個詞來形容他。經劉治的透露,為了安置王雙陽,同時也為了安撫嚴寧,安撫中原派,沈城玉與張令森經過認真的協商,具體的內容不得而知,但談判之後,王雙陽將在全國黨代會後升任冰城市市長的消息開始開始透露出來。冰城市可是全國二十八個副省級城市的政府一把手,實實在在的享受副部級待遇。
原本王雙陽以為嚴寧和劉鼎鋒達成了妥協,自己將成為張令森和江南派談判的犧牲品。事實上王雙陽的分析也比較正確,雙江的基礎雄厚,在北江省能超過雙江的地級城市不多,除了省府冰城以外,鶴鄉市算一個,開元市算一個。但鶴鄉是馬芳河的根據地,也是淩家在北江的基礎所在,根本不可能交給自己這個外人手中。
至於開元更是丁點的可能都沒有,作為全國最大的石油輸出城市,利害關係重大,張令森到北江的時日尚短,觸角還伸不到開元。而江南派也是鞭長莫及,對開元的影響力有限,也不可能左右開元的政治走向。所以,對於自己的去向最好也不過是換個比雙江稍差一些的地區繼續當市委書記,這在王雙陽的心裏已經有了清楚的認識。然而,幸福來的太快,直讓王雙陽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萎迷的狀態一掃而空,精氣神的指標值陡然攀升,瞬間達到了頂點,心裏對嚴寧充滿了感激。
“書記,張主任通知,下午兩點在五樓中會議室召開常委擴大會議,議題主要有四項……”清脆的敲門聲將站在窗前陷入沉思的嚴寧拉回了現實,彭凱小心翼翼的向嚴寧通報著情況。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幾天王雙陽和嚴寧即將調離,劉鼎鋒即將上位做書記的消息傳遍了雙江,作為嚴寧的秘書,彭凱哪能聽不到這個傳聞。而從這幾天嚴寧的沉默和低落的情緒看,彭凱確定這消息八成是真的。書記心情不好,那就小心的侍著,雖然嚴寧不是喜歡遷怒於人的人,但一不小心觸了領導的黴頭,吃了鍋烙可就不值當了。
“嗯,我知道了,下午記得提醒我……”召開常委會的事情嚴寧早就知道,王雙陽要調走怎麽也得將一些事情處理好,其中關於人事上的動議王雙陽不但跟嚴寧商量過,還把一些重要的崗位都給嚴寧讓了出來,多少也算是對嚴寧的一種變象的回報。就是劉鼎鋒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算是他對嚴寧海納百川,人盡其才的一個承諾。
“怎麽了,還有事情……”漫不經心的交待了兩句,卻發現彭凱畏畏縮縮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直讓嚴寧的心裏一陣好笑,看來這小道消息盛傳,已經攪亂了彭凱的心思。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看到的隻是眼前的利益,猜不透高層中有什麽政治妥協。王雙陽和嚴寧要調離的消息,使得整個雙江有如沸騰了一般。原本被壓製的死死的,內心立場早已動搖的劉鼎鋒線上的幹部掌聲擂動,彈冠相慶,歡快的心情喜於言表。而嚴寧線上的一些幹部則是一片愁容,有的甚至有了改換門牆的想法。
當然了,有了這種想法的都是外圍的幹部,像曲遙琴,錢立運,王一飛這樣處於嚴寧核心層的幹部都知道,嚴寧的基礎打的牢靠,榆林派自成體係。常委中王金輝仍然扛著嚴寧的大旗,中層幹部中又有錢立運和趙之武遙相呼應,更有蔣觀河等王雙陽線上的領導緊密配合。所以,嚴寧離開與否,對榆林派幹部的影響並不大。
“書記,外麵說您調走的消息傳的很盛,這幾天我看您心情不太好,八成這事是真的了,我想說的是,您要走的話,能不能帶我一起走,我還想繼續跟您當秘書……”彭凱的臉上閃現過幾分尷尬,小心的組織著的措辭,盡量地把話說的圓潤一些,避免觸及嚴寧心中本不存在的傷痛。
雖說彭凱是嚴寧的秘書,但跟著嚴寧的時間畢竟尚短,對嚴寧的一些核心秘密更談不上有什麽了解,至於嚴寧調離的原因,彭凱更是不清楚。若是別人或許還有改換門庭的可能,但彭凱有照片的事情在前,投到嚴寧門下在後,已經把劉鼎鋒得罪的透透的。嚴寧若是一走,他也就失去了背後的倚仗,哪怕劉鼎鋒不屑去和他這個小蝦米過不去,也難免要有人捉摸劉鼎鋒的心思而把他往死裏踩,這未來命運的淒慘可想而知,倒不如跟嚴寧一條道走到黑,沒準還能博出一場富貴來。
“你連考慮都不考慮就要跟我走?嗬嗬,我連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呢。說不得要遠走他鄉,你能舍得撇下你父母?好了,去工作吧,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怎麽安置彭凱還真是個問題,提也拔提不了,留又留不下,調也不好調。提拔的話,年紀太小,資曆太淺,而且現在還隻是個副科級,再提也提不到哪去;留在市委辦,可就更慘了,自己都走了,他在市委辦裏除了自生自滅,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至於調到其他部門去更不行,脫離了市委辦,也就等於把他上進的路堵上了,怎麽說也是主賓一場,何況彭凱還在關鍵時刻出了大力,也算是立場堅定,經受起考驗的幹部。嚴寧還真不忍心任由彭凱自此消沉下去。
“書記,我考慮好了,不管您去哪,我就跟您走,您帶著我吧……”猛的一咬牙,彭凱的心裏打定了主意,不但語氣變得堅持起來,更擺出了一副一往無前的架式,頗有刀山火海也要跟嚴寧走的意思,這份決絕倒讓嚴寧刮目相看。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毫無疑問,彭凱的堅持已然觸動了嚴寧心中原本就有些脆弱的防線。
“好了,這事過段日子再說,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目不轉晴的盯著彭凱看了一會兒,嚴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揮了揮手,再一次轉過了身,把目光又放到了窗外的那顆不著幾片枯黃葉子的白楊樹上。
“呼……”走出了嚴寧的辦公室,彭凱直感覺混身力氣被抽幹了一般,腳下發軟的竟有些站立不住,和嚴寧朝夕相處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嚴寧盯著不放,嚴寧深遂的目光有將人身心看透的氣勢,落在自己的身上讓人感覺到呼吸都越來越困難。不過,彭凱知道,嚴寧如此打量自己,代表了對自己堅持的認可,既使嚴寧不帶自己一起離開,也會給自己一個妥善的安排,這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