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京城3

書倦味很濃的趙之武做學問很鑽,有了問題不吐不快,這一點很對嚴寧的脾氣,若不是機緣巧合,自己走上了從政的道路,鬧不好現在也會和趙之武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躲在學校裏做學問。不過,趙之武不願意從政,這對缺少人才的政治家庭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從趙北上略顯失望的神色中,嚴寧看得出來,趙北上對趙之武的期望很高,但是人都有逆反心理,或許正是趙北上期望過高了,一味的逼迫趙之武,才使得趙之武不願意走上父親設定的路,這種情況在高幹家庭並不少見,嚴寧身邊像馬歡、趙強之類的都屬於這種情況。不過,從趙之武對社會主義新農村展示出來的興趣來看,嚴寧突然產生一種想法,或許可以借著社會主義新農村這個課題把趙之武誆進政治圈子也說不定。

“之武哥,因地製宜這個詞比較籠統,比較抽象,不太好理解,我舉個例子。就拿榆林的新農村建設來說,東海鎮靠山村人均耕地不足兩畝,而且都是貧脊的山坡地,你在那裏推廣農業機械化顯然不現實,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因地製宜謀劃發展之路。針對村子人多地少,臨近山區的特點,我在這個村子推廣了中草藥種植,推廣山野菜采集加工,建成了榆林縣第一個山產品交易市場,號召廣大農村走出去,把山產品流通出去。現在,這個村子富了,比之你去的榆林農場還要富。富了的靠山村沒有就此停步,繼續擴大生產經營,在經濟、文化、社會事務上協調發展,這就是因地製宜的一個例子……”東海鎮是嚴寧起步階段打的第一場硬仗,如今已然成了嚴寧發展的基石,隨便把一個村子拿出來做例子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這有了實例,說起來就更具有論證,直把趙之武聽的一楞一楞的。

“哥,你可別不相信,當初我在東海鎮的大山裏駐防,後勤給養供應不足,嚴寧讓駐地所在的林山村和大隊搞軍民共建,起了十幾個大棚,專門種植反季節蔬菜,那林山村在大山裏麵,耕地少,靠著種莊稼,早晚得餓死,這一搞蔬菜大棚,不但解決了林山村的致富問題,我們大隊的給養也有了補充。我想這就是因地製宜吧……”看到趙之武的神色有些猶豫,淩震以為趙之武不相嚴寧所說的話,立刻站出來現身說法,以自身實例來為嚴寧做證,言語中充滿了自豪。

結識嚴寧,並聽從了嚴寧的建議,是淩震有生以來最為引以為豪的一件事。當初若不是跟嚴寧交上了朋友,發配到北江的淩震既使翻了身,重新得到家族的認可,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風光。好像自打結識了嚴寧,淩震就如同轉了運一般,不但娶了如花美眷,更得到了馬芳河的援手,連帶著趙北上都對淩家對子孫要求的過於苛刻看不過眼而出手幫忙。

多方借力,淩震和其帶領的特戰大隊憑借著紮實的軍事素養,一遇風雲,化龍而起,竟有難以遏製的衝天勢頭。在數次大比武中,蟬聯折冠的優異成績,使得特戰大隊在整個東北遼陽軍區都是響當當的,讓軍區幾個大首長連呼將門虎子,對淩震喜歡的不得了,一年一階,淩震的軍銜和職務有如做火箭似的往上竄,此時已然坐到了北江省軍區黨委委員,參謀長的位子。若不是年紀還是太小,資曆也稍有不足,劉老不想讓淩震風頭太盛,惹人眼熱,出手壓了壓,隻怕淩震這會就會成為華夏最年輕的將軍也說不定。

在劉向嚴調任京城軍區司令員以後,針對城市反恐,特種作戰等軍事科目落後的現象,想要將淩震調回京城,跟遼陽軍區的首長打了好幾個月的官司,人家就是不放人。用遼陽軍區王政委的話說,這人才哪都缺,像淩震和特戰大隊這樣高素質的軍事人才,藏還來不及呢,哪還有往出送的道理,就因為淩震是你劉向嚴的兒子,我們就得躬手相讓。當初送到北江時,你怎麽沒說幫著一下你兒子呢。現在看到好了,倒想來要人了,想也別想。由此可見,淩震還是很緊俏的。

“之武哥,我感覺你思想裏有個誤區,或者說是在根子上認識錯了。搞科研也好,搞理論分析也好,甚至搞經濟運行也好,關鍵的不是看完別人怎麽做,然後回家總結形成理論。而是在自身實踐基礎上升華實踐,進行創造理論,這才是搞研究,做學問的根本目的。我的老師謝教授,一年到頭有幾天在課堂上講課,有幾天在辦公室裏寫論文。沒有,老師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銀行裏、證券公司裏、工廠裏,甚至在菜市場和農田裏。舉國上下,方方麵麵,都與經濟息息相關,那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影響的都是整個鏈條的運轉,這才是真正的理論研究該做的事情……”既然想說動趙之武棄筆從政,必須得拿出詳實的例子,老師雖是布衣,卻擔著數個經濟發展中心顧問的頭銜,是地地道道的禦用學者,用他老人家來做例子,說給趙之武聽是最恰如其分的。

“之武哥,也正是受老師的鼓舞,我當初才下定決心要回北江自己去實踐區域經濟發展的課題,若是能憑借自己的努力,帶領家鄉人民致富,那才是一份最好的論文。爺爺剛才說沒有經過實踐驗證的理論都是空話,沒有意義,我深有同感。如果我畢業後留在京城,朝九晚五的上班下班,能了解農村是什麽樣的,能了解農民是怎麽想的嗎?那個社會主義新農村也就成了一句空話。所以,之武哥,我建議你從黨校跳出來,到基層工作幾年,用自身的經曆去感受理論,才能更詳實,更真切。等到你的基礎牢了,閱曆豐富了,回過頭再去做理論研究,頭腦中自然就有了最真實的資料。我現在就是在一邊學,一邊做,一邊做研究,彼此印證,察遺補缺,真感到受益菲淺……”看到趙之武有了心動的意思,嚴寧終於將在肚子裏憋了老半天的話提了出來,一個勁的竄掇趙之武勇敢地跳進政治舞台。

“嗬嗬,嚴寧啊,我算聽明白了,這話在這等著我呢。什麽時候你搖身一變,成了你趙伯伯的說客了,怎麽腔調都是一模一樣的呢……”趙之武不從政,可不代表他腦子笨。何況嚴寧恨不得一促而就的表現也實在有些急了,這話一出口,趙之武立刻明白了,嚴寧說了這麽多,原來是在給自己下套呢,都說嚴寧的心眼多,現在一看,果不其然。

“沒有,沒有,之武哥,你可別誤會,我是就事論事,可沒有給趙伯伯做說客的意思。不過我覺得人生幾十年,若不大膽的嚐試一下,可浪費了大好時光。這就是我的個人淺見,咱們哪說哪了,再說下去,之武哥你又該誤會了……”人的觀念形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想要把定型了的觀念扭轉過來,也不見得是三兩句話就能做到的。看到趙之武有了警覺之心,嚴寧及時地收住了話題。

“其實我也不是反對從政,主要還是看不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甚至你死我活的官場惡習。嚴寧你從鄉鎮的副鎮長走到如今的縣委書記,經曆的凶險保證不少,這其中的苦楚怕是隻有你自己知道……”看到嚴寧不再繼續勸說,麵帶微笑的往自己的酒杯裏續滿了酒,這一緊一鬆,一收一放之間,倒讓趙之武變得更加地猶豫了。

不可否認,嚴寧說的很有道理,也確實說到了趙之武的心裏,坐在黨校的辦公室裏,一年四季,千篇一律的重複著一件事,是人都有厭煩的時候。更讓趙之武接受不了的是,黨校的工作模式幾乎已經定了型,本該是思想理論研究的前沿陣地,發展到如今這個時候,儼然成為了上傳下達的傳聲桶。全國各地的黨校,特別是冰城市委黨校的同誌更是習慣了這種工作方式,思想觀念陳舊,不願意接受新鮮的事務,若是有點激進的表現,立刻就會被視為異類,這使得趙之武的觀念有了動搖,最近也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選錯了行業。

“之武哥,你這麽說可就錯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這是避免不了的,官場裏的爭鬥可能要多一些,畢竟所處的層麵不一樣。或是政治立場不同,或是執政理念不同,或是看待事物的出發點不同,甚至是利益分配不同,都能引起爭鬥。但不能以偏概全,更多的是求同存異,互相妥協,謀求發展。而且,有爭鬥才有動力,有爭鬥才有進步。治大國若烹小鮮,特別是在咱們國家,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借鑒,大家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彼此不相信對方的觀念和思想那是正常的。所以求同存異,謀求平衡的著力點,才是問題的關鍵……”嚴寧的話語犀利而又充滿道理,把趙之武反駁的沉默無語,腦子裏忍不住的冒出了想要跳到官場中試試水的念頭。恰如一顆種子,瞬間就在趙之武的觀念中紮下了根,隱隱有破土而出,茁壯成長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