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舌辯
雖說嚴寧嘴裏說的輕鬆,但心裏卻是不停地直打突突,畢竟要麵對的是近千名情緒激動,言辭激烈的上訪群體,形勢還是很緊張的,稍微有言語失當的地方,很可能演變成巨大的衝突,那時候,嚴寧就是神仙也無力回天了。
所以,嚴寧打定主意先把果酒廠上訪職工的情緒穩定下來,掌握了解這些職工的訴求以後,再和這些職工進行深入的談話,至於談什麽?嗬嗬,企業改製、下崗職工安置、企業生產經營,市場銷售,什麽都可以談,什麽都可以說,隻要有利於問題的解決,嚴寧不在乎和大家說什麽。
慢條四穩的走下樓,黨政辦的小周和企業辦的王姐一臉緊張的倚在大門兩邊的牆上,看收發的老汪頭兩隻手按住大門的兩邊,身子頂在門上,正運著氣,與大門外麵的上訪職工教著勁,頗有一夫當關的氣勢。
看到嚴寧走下樓了,小周和王姐急忙迎了上來,不知所措的看著嚴寧道:“嚴鎮長,你怎麽下來了?”
“我怎麽就不能下來,這麽多職工來上訪,我再不下來像話嗎,來小周,王姐,你倆站我後麵,跟我去接待上訪職工,汪師父,你讓一讓,把大門打開,咱們鎮政府是開著門辦公的地方,群眾來反映問題,這堵著門算怎麽回事,打開。”嚴寧壓下心中的緊張,故做輕鬆的安排著,沉穩的樣子讓小周和王姐仿佛一瞬間找到主心骨一般,腰板頓時一挺,連忙站到了嚴寧的身後。
大門緩緩的拉開了,堵在門口的職工看到辦公樓裏出來人了,馬上安靜了下來,很自覺的向後退著,片刻之間就走下了台階,一個個仰著臉望著剛從樓裏走出來的嚴寧。
嚴寧跨過門檻,靜靜地環視了一周,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張張鮮活的麵孔映入眼簾,這些職工大多四十歲左右,可以說他們的青春,他們的希望都獻給了東海,獻給了果酒廠,可如今卻被生活逼迫到這個地步,不能不說是時代的悲哀。
蘊釀了一下情緒,嚴寧剛想開口,隻聽人群中發出一聲冷哼,在安靜地人群中顯得那麽突兀。這聲冷哼把嚴寧剛剛蘊釀出來的情況給生生的憋了回去,讓嚴寧有種吃了一隻蒼蠅一般那麽惡心。
嚴寧的目光頓時被這聲冷哼所吸引,不把發出聲音的人找到,一會他還會跳出來攪局,可還沒等嚴寧找,這聲音的主人自己跳出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高聲的叫道:“我們工人的死活沒人管嗎?鎮裏隻來了個小崽子唬弄我們,錢立運怎麽不來?”
聲音很具有扇動性,很多群眾被這個聲音帶動了起來,紛紛叫嚷著:“讓錢立運出來,讓錢立運出來!”
“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聽我說一句。”嚴寧雙手虛抬,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七嘴八舌的聲音慢慢地平息下來。
“同誌們,我剛才了解了一下,知道大家是來反映果酒廠的生產經營問題,有問題,有情況,向上級組織反映,向領導機關匯報,那是應該的,是附合程序的,組織和政府也是歡迎的。但是有一點,反映問題歸反映問題,可不能進行人身攻擊啊!剛才那位大姐說我是小崽子,我可要批評你兩句,我是年輕,但可不是小崽子,你說話可別有傾向性。還有,我跟大家解釋一下,錢書記正在旅遊開發指揮部現場辦公,這會兒沒在單位,所以由我出來接待大家,我叫嚴寧,是東海鎮副鎮長,主管工業,可以說咱們果酒廠也歸我管,我來接待大家,可不是來唬弄大家,誰都不是傻子,你們認為我能唬弄得了這麽多人嗎?”嚴寧的聲音很大,說的話很風趣,現場中除了罵人的婦女外,其餘的工人都逗樂了。
“其實,我跟大家說句實話,這段日子我正在琢磨咱們東海鎮企業的生產經營問題,也正準備到各家企業走走,看看,實際了解一下情況,既然咱們果酒廠的職工先找到我這來了,那我就先從咱們果酒廠開始。這樣,大家聚在這裏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一個人就是長一百張嘴也沒回答不了這麽多同誌的問題,咱們廠的廠長來沒來?”工人的情緒穩定了,嚴寧的心處算是放下了一大半,下麵就要想辦法把人都帶回去。
“哼,廠長早沒了,隻剩下一個管生產的副廠長,現在呆在廠子裏,沒來,書記今天來了,王書記,你別藏著了,嚴鎮長找你呢,這時候你不出麵,誰出麵啊?”幾百人,七嘴八舌、亂亂烘烘的,把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從人群中推了出來。
“王書記是吧,這樣,你組織一下,先把同誌們帶回去,然後再把果酒廠各科室、各車間的領導以及工人代表組織一下,下午兩點,咱們就在果酒廠搞個座談,大家有什麽想法,有什麽意見疏理一下,寫清楚了,別亂糟糟的說不清楚,工人代表要讓大家自己選,要選能為工人辦事的,負責的,記清楚了嗎?”嚴寧看著王書記既尷尬又無措的樣子,實在放心不下,忍不住的追問了一下。
“記,記清楚了,我這就帶人回去,準備下午的座談……大家都回去吧,有什麽事下午派代表和嚴鎮長座談……”王書記小心翼翼的,好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看來他在職工中的威信不怎麽樣。
“嚴鎮長,你下午要是不去怎麽辦?就算你去了,談了半天,什麽也解決不了怎麽辦,你有工夫,我們還得掙錢養家呢,哪有閑工夫跟你磨牙。你個老不死的,拉我幹什麽?嫁了你這麽個窩囊廢,一輩子受窮的命……”之前的那個婦女一把甩開被王書記拉住的手,厲聲的尖叫著,一邊叫還一邊罵著王書記,看到這裏嚴寧才弄明白,原來這倆人根本就是一家的,怪不得這王書記一幅見不得人的樣子。
“對,你要不去怎麽辦?解決不了怎麽辦?”整個人群再一次陷入了吵鬧之中。
嚴寧剛想說話,卻看到王剛帶著三名派出所的同誌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怒氣衝衝的樣子站在了嚴寧麵前道:“嚴鎮長,我來了,聽到鎮裏出了事,這不,剛從紅豐村趕回來……”
“職工反映問題,沒你們什麽事,不用在這看熱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嚴寧知道王剛是關心自己,怕自己出現閃失,不過這個時候嚴寧要盡量避免勢態闊大,帶幾個警察在身邊反倒顯得心虛。
王剛聽到嚴寧的話,無所謂的笑了笑,示意幾名幹警自行散去,自己卻沒離去,依舊站在嚴寧身邊。
“這位大姐,咱們東海鎮不大,人也不多,幾乎家家都連著親戚,我來東海鎮快半年了,都說了什麽,幹了什麽,是不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你可以打聽一下,我想你會得到答案。至於你說要是談了半天,什麽也解決不了怎麽辦,實話跟你說,到目前為止,我還不了解果酒廠,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雖然調查了、了解了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但是不調查、不了解一定解決不了問題,我們在調查了解的基礎上,采眾家之言,集思廣益,爭取找到適合我們果酒廠發展的路子,這才是根本,這才是實事求是……”嚴寧的話先是說給王書記婆娘聽,後來逐漸加大了聲音,盡量讓每一名職工都能聽得清。嚴寧的話講完了,整個人群變的鴉雀無聲。半晌之後,有人開始帶頭往酒廠走,不一會近千人的群體三三兩兩的散了個幹幹淨淨。
嚴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轉身對站在身邊的王剛說道:“媽的,動不動就讓哥玩舌辯群雄的遊戲,哥的壓力是好大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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