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榆林卷煙廠座落在城南,占地數十畝。嚴寧開著縣長的專車,隻在卷煙廠大門前按了幾下喇叭,半掩的電子拉門立刻吱吱呀呀的大開了,這些門衛都經過特別的培訓,看車看人最是有一套,特別是對縣裏幾個主要領導的坐駕記得牢牢的,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會把縣長的專車攔在外麵。

這幾年隨著卷煙廠的快速發展,企業形象也越來越受重視。卷煙廠幾代領導都把廠區建設作為了一項重點工作,是以卷煙廠的廠區布局合理,花園、廣場、長廊打造的十分漂亮,明亮的辦公樓前還有一座假山噴泉,一股股清泉噴湧而出,飄飄灑灑的給這酷熱的天氣帶來了陣陣的涼爽。

“哎呀,嚴縣長,歡迎啊,我這剛剛傳達完縣裏的會議精神,您就來了……”剛剛把車停到辦公樓前的停車場,卷煙廠的廠長李紹平帶著一大群人呼呼拉拉的迎了出來,顯在是得到了門衛的通傳。隔著老遠就把手伸了出來,仿佛是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這個親熱勁兒,直讓嚴寧有些不好意思。

“李廠長,打擾了,卷煙廠是全縣的利稅大戶,占據了榆林財政的半壁江山,我這個縣長不跑勤點,等到揭不開鍋了,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啊……”抓住李紹平的手,用力地搖了又搖,花花轎子人人抬,麵子都是互相給的,李紹平不跟自己倚老賣老裝大爺,自己也得差不多點,拿出一個尊老敬老的態度來,合作才能共盈,榆林的財政還得靠卷煙廠支持。隻是從上半年的財政收入看,卷煙廠上繳的利稅比同期增長幅度不大,這也是嚴寧初一上任就跑到卷煙廠來的主要原因。

“哎,嚴縣長,什麽打擾了,您可是貴客,我請都請不來哩……”李紹平麵色一板,裝出一幅生氣的樣子,看似在挑嚴寧的理,實則在表示著自己跟嚴寧的關係有多麽深厚。像李紹平這樣的官場老油條,最是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嚴寧無所謂的笑了笑,卻是不敢順著他的心意走,否則被他賣了,值不定自己還得幫他去數錢。

“那個誰,快,把會議室清理出來,召集所有中層以上領導,請嚴縣長做指示……”看嚴寧沒順著自己的杆子往上爬,李紹平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衝著黨辦主任一指,示意他快去抓好落實。

“李廠長,別忙乎了,馬上就中午了,就別折騰大家了。我呢,主要是來了解一下情況,再有就是一些問題想和您探討一下,呆不了幾分鍾就走了,一切從簡吧,好不好……”嚴寧也知道李紹平是在虛張聲勢,既使自己不攔著,這會議室清理出來以後,也是身前站著的這些人來開會。機關裏講究級別,國有企業同樣不例外,什麽阿貓阿狗都擠上來開會,那還要領導幹什麽。李紹平如此說,無非是想襯托出對嚴寧的重視罷了,值不定年青人好麵子,好排場,他這一投其所好,嚴寧總得領情不是。

“好好,嚴縣長,咱們裏麵談,裏麵談……”嚴寧初一上任,這屁股還沒沾到椅子呢,就跑到了卷煙廠,李紹平再笨也知道嚴寧的目的,無非就是卷煙廠上繳稅收的問題。這卻是個難題,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不是,今年的計劃完成了,明年怎麽辦,自己總不能坐吃山空吧,還是想辦法,找理由把嚴縣長打發了才是。

去年年末,嚴寧通過卷煙總廠的馮廠長為榆林卷煙廠多爭取了二十萬大箱的生產任務。因此今年卷煙廠生產計劃比以往番了一翻。這計劃增長了,生產增長了,可嚴寧通過財政報表卻發現這稅收卻沒增長多少。原因在哪,嚴寧不用想都知道,無非就是在財務賬目上提升成本,增加投入,衝減費用,把一年的稅費分攤成兩年,明年再衝減回來上繳。如此一來,卷煙廠不但保證了生產增長,稅費增長,壓力更是減輕了不少,

說白了,這事就是在玩文字遊戲。上半年不急不慢的生產,出廠多少,生產多少,下半年搶抓工期,拚命生產,在完成全年目標之後,立刻停止銷售,造成產品庫存,轉入下一年度銷售。這樣,在產品稅費上打了一個時間差,今年該上繳的稅費轉入第二年。如此一來,第二年既使生產指標又恢複了原樣,卷煙廠憑著上年的結存一樣占據全省生產前列。可見,李紹平或者說是卷煙廠的領導班子算盤打的精著呢。

“首先,感謝卷煙廠各位領導以及全體職工多年對榆林縣做出的突出貢獻。正是你們辛勤的勞動,榆林才有了今天的發展,可以說是卷煙廠成就了榆林……”坐在桌前,嚴寧很是高調的為卷煙廠唱著讚歌,口中毫不吝嗇吞吐出二十幾年來所掌握的全部華麗語句。當然了,嚴寧也知道,在這個場合說的都是廢話,表現的不過是對卷煙廠的一個態度。真正的目的和結果,還要等著跟李紹平研究之後才能敲定下來。

然而,李紹平把生產計劃壓後,卷煙廠是沒壓力了,榆林縣裏的壓力可就大了。拋去全體幹部職工工資統發不說,這項目建設,城市建設,園區建設等等,哪一項離開錢能玩得轉。上半年錢立運拆東牆補西牆,總算是把盤子圓下來了,如今自己接手了這個爛攤子,卷煙廠若是還跟自己做遊戲,那自己這個縣長可就難做了。自己費了如此周折,才回轉到榆林主持政府工作,豈能容忍李紹平從中做梗,斷了自己上進的路。

“嚴縣長對我們卷煙廠的表揚和稱道,既是對我們卷煙廠的肯定,也是對我們的囑托。更重要的是強調了我們發展生產,繁榮經濟的責任,強調了我們建設榆林,發展榆林的使命……各部門,各車間回去後,要把嚴縣長的講話精神認真傳達,落到實處,鼓足幹勁,努力為榆林美好的明天,貢獻我們卷煙廠應盡的義務……”別說,嚴寧不吝華美之言,加上年青俊朗的外表,倒是贏得了卷煙廠一幹中層幹部的追捧,話音剛落,李紹平就帶頭鼓起掌來。然後,很公式化的提出傳達,落實,評比等要求。這裏麵有幾分真,幾分假,嚴寧說不清楚,也不會去關心,都是卷煙廠內部管理的問題,嚴寧才懶得去幹預。隻是心裏時刻念叨著煙廠稅收的問題,下一步,該怎麽和李紹平這隻老狐狸過招呢。

“嚴縣長,這都中午了,您看咱們是不是在卷煙廠對付一口,我們卷煙廠沒什麽好吃的,但還是很好客的,特別是嚴縣長這樣的貴客,我們必須得盡心招待才是……”嚴寧來的不是時候,臨近中午了才召開了這個臨時的會議,很是耽誤了不少中層幹部午休的時間。會議一結束,有些性子急的幹部,立刻頭也不回的走了。不過怎麽說也到了卷煙廠的地頭,又趕上了飯口,李紹平作為主人,怎麽也得拿出盛情,挽留一下嚴寧。

“李廠長,飯先不急著吃,我有點事想和您商量商量,您看……”榆林的情況急到這個程度,不把卷煙廠上繳稅收的問題敲定下來,嚴寧哪有心思去考慮吃飯。

“這個,這個,唉,嚴縣長,你的來意我知道。按理說呢,我弟弟承包縣裏的紙箱廠你可沒少幫忙,我這還欠著你的人情,你來了,我怎麽也得給個麵子。可是,卷煙廠的情況都在這擺著,計劃是不少,可是若都按著計劃來,明年哥哥我可就得下崗了。所以,嚴縣長,你還得體諒一下我的難處,各項稅費我隻能保證同比增長百分之三十。再多,我可就承擔不了……”李紹平算盤打的精,一上來就是一推二托。托到坐上了飯桌,各級別幹部輪流上桌,估計用不了一個來回就能把嚴縣長灌到桌子底下去,人都醉了,說的話自然就是醉話,那還談什麽工作,這個事也就揭過去了。

可是李紹平沒想到嚴寧如此老到,一門心思的要自己的底牌,這卻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不過,李紹平也不是白給的,主持卷煙廠工作也是說一不二的。而且,卷煙廠的管理權限都在省卷煙總廠,人權、財權都不歸地方管轄。也就是說榆林管不著卷煙廠,可卷煙廠卻是榆林縣的支柱型企業,這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誰需要敬著誰,自然是不言而喻了。也正是因為卷煙廠給榆林的支撐作用,卷煙廠的廠長政治地位很高,走到哪裏各級領導都是尊著,敬著,而他也一向都不怎麽把縣裏的幹部當做一回事。在嚴寧麵前做秀,也不過是看嚴寧這個縣長年輕,想著結個善緣。可是嚴寧一上來就要跟自己攤牌,李紹平哪能往心裏去,這語氣上漸漸就沒了之前的平和與恭敬。

“嗬嗬,李廠長先別忙著回絕,再考慮考慮。你可能還不知道,今年榆林卷煙廠增加的二十萬大箱的生產任務是我從省卷煙總廠要來的……”有些話並不用說的太明白,點到即可,大家都是體製中人,領悟能力都是超凡的,何況李紹平這樣的官場老油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