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林書記……”推開林憲國的辦公室,嚴寧一眼就掃到了正陪著徐東升和錢立運閑聊的林憲國,率先打起了招呼。

“嚴寧來了,坐吧……”對於嚴寧,林憲國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表達自己的感情。要說感謝嚴寧,也是應該的,榆林有嚴寧去收尾,在省裏能得到不少加分,畢竟嚴寧和領導們的關係都在那擺著呢。隻是榆林發生的事,都是嚴寧搞出來的,若是沒有嚴寧,也不至於糟到這個程度。這又讓林憲國對嚴寧怎麽也親熱不起來。索性順其自然,不冷不熱的將就著。

“徐書記,錢縣長……”主動的跟徐東升和錢立運打了個招呼,錢立運帶著微笑給了嚴寧一個眼神,若有所指的示意在這個場合,有話不方便說。而徐東升則無所謂的點點頭,就把腦袋扭向了一邊。嚴寧對他端著架子也不生氣,畢竟在一起工作過一回,名義上還曾是自己的領導,大麵上的態度還得說得過去,何況嚴寧心裏再不願意搭理徐東升,也不會在林憲國的麵前表現出來,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就當表現一下自己的涵養了。

“好了,現在你們三個都坐到這了,我也就先把情況跟你們通報一下,市委常委會剛剛討論通過,徐東升同誌調任雙江市教育局擔任局長,錢立運同誌接任榆林縣委書記,嚴寧同誌調任榆林縣委副書記、副縣長,代縣長。情況我通報完了,但這不是我把你們找到這裏來的主要原因。你們三個在一起搭班子一回,感情我沒看到有多深,這矛盾卻是不小。如今就要散夥了,把這個疙瘩解來了吧。有話不怕說,有事不怕談,有問題擺出來,都是為了革命工作,沒有個人恩怨吧。把話說開,把矛盾解決……”一上來林憲國就開始通報常委會議決定,接著話風一轉,把問題引深到嚴寧、徐東升之間的矛盾化解上來,特別是若有所指的看著嚴寧,仿佛嚴寧才是這個矛盾的製造者一般。

“林書記……”林憲國的話音一落,徐東升就一臉激動的望了過去,嚴寧看到,他的手居然在不停的顫抖著。嚴寧和錢立運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都是事先講好的,沒什麽吃驚的。但是對徐東升來說,卻不異於天上掉餡餅了,原以為自己要回家養老了,最多也就是到什麽黨史辦、檔案局、老齡辦、關工委之類的閑職部門喝喝茶水,看看報紙,打發打發時間。可沒想到,自己都打算放棄仕途了,林書記還是給自己爭取來了這麽一個大局一把手的職位,這幸福來的太快,搞得他有些轉不過來彎來。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一刹那,嚴寧就明白了,林憲國把自己招來的目的,也明白了之前錢立運甩給自己的眼神代表著什麽。林憲國這是怕自己到了榆林以後,大搞秋後算帳那一套,斷了徐東升的後路,再把徐東升拖進深淵中,而林憲國在常委們的麵前也不好看。這一回擺明了是要攉稀泥,當和事佬,把彼此的疙瘩全部解開。

“林書記,我覺得吧,同在一個領導班子,有矛盾是正常的,有爭鬥也是正常的,彼此工作的方法,工作的原則都不一樣,求同存異嗎。這個問題既然已經過去了,也就算了,大家互相體諒一下……”有錢立運在,嚴寧當然不會率先發言,身子往沙發上一靠,躲開了林憲國的視線,把身子放到了錢立運的後側,擺明了要讓錢立運出頭,自己溜邊走。這一下錢立運為難了,畢竟林憲國在身邊,也不好太過份,無奈硬著頭皮,不停地組織著語言,盡量往大家都能接受的話語上引導。

“立運,你是個厚道人。可是,你這個厚道人自打接觸了嚴寧這個小混蛋也變得不厚道了,都讓他給帶壞了。你不要說,讓嚴寧說。嚴寧,你往哪藏,還能藏到沙發底下去……”錢立運說了半天,都是一些磨棱兩可的官話,套話,聽得林憲國直皺眉,也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興趣,直接把茅頭直向了嚴寧,逼著嚴寧表示出一個態度來。

“有你這樣當領導的嗎?你家不說,你還逼著人家說,這不是仗著那個啥欺人嗎……”看樣子不表態是不行了,嚴寧索性也不藏了。別人是倚老賣老,他來個以小賣小,開始挑起林憲國的毛病來,氣的林憲國直瞪眼,卻又拿他沒招,還真怕把嚴寧逼急了,這小混蛋又整出什麽妖蛾子來。

“徐書記,按理說您的年紀比我父輩也差不多,曾經又是我的領導,我不該挑您的缺點。但林書記讓我說,我也就隨便說說,哪多哪少,話深話淺,您也別往心裏去。其實您這個人哪都好,就有一點,就是心眼小,沒有肚量,沒有容人之量。換句話說,就是聽不進反對意見。我打個比方,您在榆林當縣長的時候,我是副縣長,我推進企業改製,這企業興旺了,縣裏不也就富了嗎,這成績不都是您這個縣長的嗎?可是您看看您都幹了什麽,怕我出成績搶了您的風頭,斷我的後路,不給我一分的啟動資金不說,還把出售的小企業資產全都捂在手裏,任可吃了,喝了,也不給我去做正事。這也無所謂,沒錢咱們想別的辦法,隻是我上任多少天了,分管的部門領導沒有一個照麵的,您是縣長一句話沒有,代替我去當副縣長。逼著我揮舞的大刀,去殺雞駭猴,去理順關係……”既然讓我說,你也別怪我打你臉,揭揭短,數落數落你都幹了什麽光彩的事,讓林憲國聽聽到底是誰有理。

“再有,我實行招商引資,引進外來企業,招商引資靠的是什麽,是關係,是感情,沒有關係,沒有感情,沒有利益,誰會跑到榆林這種天寒地凍的蠻夷之地去投資。就因為這個,我推薦李遠華擔任招商局長,斷了李誌封官許願,買官賣官的路子。結果你就聽他支使處處針對我,打跑了客商不說,還要給我處分。成績是你的,黑鍋我去背,這公道可是自在人心啊……”

“還有,作為一把手,你任人唯親。酒囊飯袋,溜須拍馬,順從你的,不管是什麽品德的人你都用,給李誌送錢送禮走關係的人你也用。卻讓那些不走關係,隻幹實事的人幹看著,最終慢慢地消沉下去。我知道你拉攏李誌等人的目的,為了把持在常委會話語權,你付出了多少的代價,榆林又付出了多少的代價。我想您不會不明白吧……”嚴寧可是很不客氣的數落著徐東升,任人唯親,排除異已,處事不公,一個一個名頭不停地往徐東升的身上放。這些都是事實,徐東升哪能不知道,羞燥的滿臉通紅卻是一言不發,任憑嚴寧一個勁的揭著短。

“不過,徐書記,魏忠誠買凶殺人,證據確鑿,純粹是他疚由自取,咱就不說了。但若我是李誌,我現在會恨死你。若是沒有你這種毫無原則的縱容,袒護,李誌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不至於在鐵窗裏捧著窩頭憶苦思甜。可以說,李誌走到今天這一步,跟你有直接的關係。算了,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該過去的也都過去了,說這些也沒意思了,榆林的事到這就劃上一個句號吧,希望你能理解林書記的苦心……”有一句話,藏在嚴寧的心裏一直沒有說出來,若是沒有林憲國,你徐東升的下場決對不會好過李誌。打蛇不死,反受其噬,這麽粗淺的道理嚴寧哪能不明白。隻是有了林憲國在中間當和事佬,嚴寧多少都得給個麵子,希望徐東升能看清形勢,別再招惹自己,有些人不是你能惹起的。

“老徐啊,嚴寧的話雖說有些不中聽,可都是肺腹之言啊,榆林鬧到這個程度,亂到這個地步,跟你有直接的關係。你能虛心的接受,卻是最好不過了。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放下包袱,開始新的工作和生活吧……”林憲國聽到嚴寧說榆林的事到此劃上一個句號以後,心裏塌實了下來,總算說了句忠懇之言,也算是代著徐東升接受了嚴寧的批評,多少也給徐東升的老臉留下幾分麵子,朋友也好,同誌也好,能做到這一點,實在是不容易了。

“林書記,您和徐書記敘敘舊,我和錢縣長先告辭,那個到王市長那裏報個道,聽聽垂詢……”話說開了,再在這呆下去也沒了意義,一拉錢立運的衣角,嚴寧率先提出了告辭。而且,毫不避誨的直言要去王雙陽的辦公室。嚴寧知道,與其偷偷摸摸的去找王雙陽,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提出來,林憲國知道了反倒不會有想法。官場上就是這樣,誰是誰的人,誰不是誰的人,分得清清楚楚,頭頂上都貼著標簽呢。對於這一點,嚴寧有著自己的評價,咱誰的人也不是,咱就是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