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玉完全沒有躲避，就這麽站直原地，死死的盯著林然。
“嗤……”
混淩戟猛的停在了寧玉的鼻尖前處，隻差一絲就刺了進去。環繞在混淩戟刃尖的旋轉紫氣猛的渙散，一股無形的巨風從寧玉身邊旋起，將塵土泥石全部吹開，寧玉臉上的麵紗被勁風吹開，從耳邊飄向後麵。
一張精致無比的臉出現在林然麵前，鮮紅欲滴的櫻桃小嘴微微撅著，修長睫毛下的眼睛流動著一股哀傷。林然血紅的眼中顯出一絲悸動，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沒有說話，好似天地間突然安靜了下來一般。
一陣秋風吹來，地麵上的火堆呼呼作響，零星的火點隨風飄起，很快就熄滅在夜中。
“放了他們，讓凡間官府的人來懲罰他們，一樣可以處死他們。”良久，寧玉終於說話了，聲音淒淒，玉手抓住麵前的混淩戟緩緩推開。
林然深吸了一口，眼中的暴戾氣息開始慢慢消退，將混淩戟收起，神色掙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嘭隆嘭隆嘭隆……”
林然釋放出的紫色勁氣瞬間消失，半空中的土匪全部都重重的摔了下來，有的直接昏迷過去，有的倒在地上不斷呻吟。
將那已經處於半昏狀態的首領直接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往山穀外走去。
寧玉神色複雜的看著林然遠去的背影，久久不動。她擔心林然會再做出什麽事情，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去阻止林然。
看見林然落寞的背影，寧玉不知道為什麽感到呼吸得很是困難，胸悶無比。她想跟上去，但是還是找不到理由，最後等林然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寧玉歎了一口氣，皺著眉頭看了幾眼現場。
“土地出來。”寧玉聲音很輕，但是現場的每一個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老頭馬上從寧玉的前麵出現，一臉蒼白，麵色驚慌的道，“小仙在，仙子有何吩咐？”
“找個人去報官吧，那狐狸精不敢回來作惡了。”寧玉說完整個人就消失不見，留下一頭大汗的土地。
林然就這麽漫無目的的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裏，反正就是看見路就走，失魂落魄。
那被屠殺殆盡的村子、那死去的人的各種慘狀不斷閃現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他們的死，可以說是林然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將金磚送給老者，也就不會出現今晚的悲劇。
來到一條小溪邊，林然就這麽坐了下來，看著潺潺流動的溪水發著呆，隨後猛的一頭紮進水中。
河水冰涼刺骨，到林然胸口的水讓他神智完全清醒，就這麽一直呆在水中，任由那緩緩而流的溪水衝刷著自己的身體。
林然雙手捂麵，肩膀微微抖動著，好似，在哭。
其實林然也隻是個二十歲的小青年罷了，在離開村子之前哪裏也沒有去過，和外界幾乎沒有什麽接觸。能夠有心機去仙界混成這個樣子已經是奇跡了，但是心裏終究善良脆弱。
一百多口無辜的人因為他而死，這是他不能承受的，要不是寧玉出手阻攔他絕對把那幫土匪全部虐殺殆盡。
村子無緣無故的消失、奶奶屍骸不見、自己父母的事情，還有玉佩、古無天、嫦娥等等等等許多事情一直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心中，不能去除。每天林然就盡量壓製住自己心裏的漏洞，表現出一幅輕浮的樣子，可是今天終於壓製不住完全爆發了出來。
剛才有那麽一刻，林然心裏出現一個聲音，那就是殺光所有人，連寧玉一起殺了，最終還是被他壓製了下去。看見寧玉那種眼神才讓林然從入魔的邊緣回過扯出來，要是那麵紗沒有被勁氣掀飛，恐怕林然真的就刺了過去。
“你……還好吧？”寧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岸邊，看見林然那樣子，猶豫了很久才小聲的開口。
林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寧玉的到來，慌忙的揉了揉臉，吸了幾口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在水中發著呆，看著水流，一個在岸邊，看著水中的人。
夜，是如此的寂靜，隻有流水潺潺的聲音，連風聲都沒有。
“我已經叫土地去報官了，他們也會被處死。”良久，寧玉再次開口，語氣幽幽的說道，林然還是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
“上來吧，水裏涼。”寧玉語氣有些淒涼，她實在不想看見林然這般摸樣。要是林然一直這樣下去，心結不解，那麽他的修仙道途可以說就這樣廢了。
林然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意思很明白，讓寧玉不要在煩他。
“你能不能不這樣？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你身為一個仙人，背負著仙界的使命，為了這件事一蹶不振，你對得起誰？你對得起嫦娥？你對得起老君嗎？你對得起那些跟著你的人嗎？”寧玉突然激動的喊了起來，她現在心很亂，不知道為什麽，反正看見林然那樣子就是心煩意亂。
“仙界使命？嗬嗬，不用把那種臭帽子扣到我頭上。要是我死了，二郎神巴不得放鞭炮慶祝。嫦娥？老君？嗬嗬，他們就真的是一心為我好？跟我的人？有誰會真心跟著我？利益，什麽都是利益！整個仙界勾心鬥角，全部都是圍繞著利益二字在轉動！孰真孰假？你能分得清？”林然語氣冷漠到讓寧玉全身發冷，盡是嘲諷。
以前他認為整個仙界對自己好的就隻有嫦娥，無私的幫助自己，但是古無天的話讓他開始懷疑，再次他發現自己從小到大的村子消失之後，就一直沒看到嫦娥的影子了。
他知道，嫦娥是在躲自己，為什麽要躲？無非是怕自己詢問她村子的事情，為什麽會怕？林然不知道，因為他找不到嫦娥，很多事情都沒有答案。現在他發現，仙界，真的有人會對自己無私嗎？恐怕也隻有金蟬子了。
“別這樣，真的。”寧玉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林然說的正確，仙界一切都是以利益為先，各種勾心鬥角。林然的話直接讓她無從反駁。
“為什麽要管我？”林然猛的抬起頭，眼神沒有焦距，也看不出悲傷和喜悅，就好似一潭深水一般，不可見底。
寧玉被林然這麽突然一問慌了心神，將頭撇向一邊不敢與林然對視。
“隻是，不想一個仙界的天才就這樣沒落了。”寧玉這句話明顯的底氣不足。
“天才？”林然諷刺一笑，“你和鬼天爵都是公認的天才，我林然不算什麽，整天在禦馬監苟且偷生，還要防備著二郎神他們的暗算。而且，我可以說是你的敵人，仙武會選拔的敵人。”
“你和他們……不一樣……”寧玉語氣有些驚慌，憋了很久才憋出這麽句話。
“嗬，不一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不你根本就不了解罷了。也許，你知道了我的一切之後，會馬上要把我當妖一樣除掉。”林然真起身，河水嘩啦啦的從衣服流下，慢慢走向岸邊。
寧玉撅了撅嘴巴，沒有在意林然剛才說的話，隻當他是氣話罷了。
“換件衣服吧，都濕透了。”寧玉關心的說道。
林然走到寧玉麵前，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前麵的那股眼眸中閃爍的暴戾之氣已經盡數消失不見，有的隻是一絲哀傷。
看著林然的眼神，寧玉心中一顫，再次撇過頭不敢直視。玉手淩空一握，一條潔白的毛巾出現手中，遞給林然。
“擦擦吧，都濕透了，順便去換一下衣服。”
林然接過毛巾，微微勉強一笑，擦了擦臉上的水漬，“這樣就好，涼快，能讓我清醒。”
寧玉抬起頭，正好與林然雙眼對視，馬上急忙轉過一邊，臉上浮現一抹紅暈，雖說是黑夜，但是林然還是看得很真切。
林然也是覺得尷尬，慢步走到一旁坐了下來。他現在勉強算是緩過心智來了，雖說心中還是隱隱發悶，但是比剛才那副僵屍臉要好了萬倍。
這時候林然其實也是很感激寧玉的，要不是她可能自己真的會將那些土匪殺個幹淨，到時候自己也就會成為整個仙界追殺緝拿的對象了。
肆意斬殺凡人，二郎神他們可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算老君保他也沒用。
揉了揉脹痛的腦袋，隨後看了一眼旁邊的寧玉，林然心中微微一暖。至少這個寧玉對自己還是很好，雖然前麵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鬧了點間隙，但是最後她還是一直開導自己，甚至自己在怒火衝頭沒有理智的時候還是跟著自己，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謝謝。”林然緩緩開口，他是真心實意的想對寧玉說句謝謝。
寧玉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用謝，大家都是仙人，我不可能眼看著你犯錯。”
“要是是那鬼天爵同我這般，你也會這樣嗎？”林然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話一出口就馬上後悔了。暗罵自己神經抽什麽瘋，竟然問出這種問題。
聽到林然那句唐突的話，寧玉很久才反應過來，急忙點頭，“嗯，會啊，仙界就應該團結一致……”說道後麵幾乎都沒有聲音了，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假。
“團結一致嗎？”林然嘴角動了一下，暗歎一口氣望著溪水再次發呆。
不知道為什麽，林然感覺心裏有些失落，失落寧玉的答案。寧玉很美，至少對林然來說和嫦娥有得一比，而且個性也是林然欣賞的，和她在一起至少沒有和嫦娥一起那股壓抑感，就因為這樣，林然心中再次煩躁起來。
寧玉眼眸流動著異樣色彩，隨後深吸一口氣，坐在了林然身邊，撐著下巴，修長的睫毛一動一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沒有再說話，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