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七章 男人死不承認

如果,把李向東近二十年的官途分為兩個階段的話,前一個階段可從一入道開始,直到他當了國土局局長,這叫初級階段,一個普通幹部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當上了“基層領導”。第二個階段即是當了市(縣)政府秘書長以後,他已經不再在基層,屬中層領導幹部了。

前一個階段,李向東是走得比較順的,每上一個台階似乎沒遇到什麽對手,沒遇到任何阻滯。後一個階段,這才幾年?卻跌宕起伏,阻力重重,且危機四伏。

李向東的感情生活也像他的官途一樣,前一個階段隻是一條清晰的主線,從戀愛到結婚,到夫妻朝夕相伴,沒有任何分岔的枝節,單純得猶如一汪清水。後一個階段,卻美色糾纏,豔福連連,悲歡離合,蕩氣回腸。

在這些或有過關係或沒有關係的無數女人中,綺紅是唯一讓他痛過兩回,且痛得入心入肺刻骨銘心的女人。

上一次,綺紅人間蒸發般的消失,曾讓他悲痛欲絕。

然而,他還存有一絲兒希望,冥冥之中,相信彼此隻是一種暫時的分別,相信自己還能找到她,能再與她重續舊歡。那一次,他的官途也走到某一個低穀,他可以肆意尋找渲泄悲苦的施放,可以不必介懷別人的看法,甚至於,還可以得到別人的同情和原諒。

這一次,他已經完全意識到綺紅再不能回來了,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她把失火事件扛起來,進了監獄,就不是以前的綺紅了。

這一次,他的官途卻處於上升段,正跑在官途快車道上,他能放棄嗎?舍得從快走道上下來嗎?他不能下來,也不想下來。雖然,他不想綺紅離開他,雖然,他愛得刻骨銘心。

真正的男人在選擇愛情和事業的時候,總是很自私地選擇事業。他們始終有一種愛情就是女人,女人如衣服的思想。盡管,他們死都不承認。

然而,他們的心也是肉長的,他們也會痛苦,也會有一種天就要塌了,地就要陷了的感覺。

這天,李向東走進市政府大院,坐在會議室裏,已經看不到他內心的痛苦了,隻是臉上貼了一條止痛帖。張誌東在他身邊坐下來,低聲問,臉是怎麽搞的?李向東笑了笑,也低聲說,不小心劃的。張誌東問,喝酒弄的吧?李向東說,沒有。他說,昨天你也看見的,我吃食堂。他說,昨晚晾衣服的時候,被衣架劃了一下。事先,他已經想好了如何應付別人的詢問。張誌東的目光移到了圓桌會場,環視一周後,說開始吧!李向東點點頭,便主持這個會議。

會議的程序永遠都是一個模式。主持人先說述這次會議的主題內容,然後由某一位領導布置工作,然後征求大家的意見,或者就不征求意見,接著由參加會議的最高首長講話,要求大家如何站在政治的高度,用促進社會發展的眼光,出色完成這項任務。

這次會議,李向東做了開場白以後,張誌東便插話了。他說,我這裏有個任命通知,先宣讀一下。大家便都停了手裏的記錄,抬起頭來看著張誌東,心裏都知道,這個任命通知與參加會議的人員有關,否則,市長不會在這裏宣讀這個任命通知。

這人到底是誰呢?都很想知道。

官場上有這樣一種不合理的現象,官小的人有時候要指揮官大的人。比如,市政府秘書長隻是正處,市直各局的正職也是正處,級別是相同的,然而,市政府是司令部,這司令部的正處自然就比別處的正處官要大。如果,隻是市政府副秘書長,那就隻是副處了,副處要指揮市直各局的正職,就是典型的官小指揮官大了。

遇著官大的人理解,知道這副處是在執行上級任務,在傳達上級意圖,這工作開展起來還順利,如果不理解,想你個副處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管我指揮?工作開展得就有些別扭。

張誌東從省廳下來更明白這個道理,更懂得如何理順這種關係。他不可能事事都要市政府秘書長出麵。他要他忙的事很多,他更想要李向東為他忙他認為更重要的事,所以,他要想辦法讓李向東指揮下麵時底氣更足。

他要李向東跟他到地級市來,曾給予李向東承諾,要他這個副秘書長兼任信訪局的局長。本來,信訪局就是市政府下屬的一個內設局,一直都由市政府秘書長兼任的,他安排李向東坐這位子也是合理的。

這天,他宣讀的就是這個任命通知。

話音未落,下麵就響起了一片掌聲。

說心裏話,鼓掌的人多是覺得這時候應該鼓掌了。

鼓掌並不等於就真正服你,真正覺得你應該晉升正處,有不少人心裏在想,你還不是因為張市長是你的同學,你才能從市(縣)調上來,你才能晉升正處。如果憑真本事,你一個小地方人,一個土包子,能從那市(縣)爬到正處的位子?一輩子也不能!

服氣也好,不服氣也好,應該鼓掌的時候不鼓掌是不行的,應該說好話的時候不說好話是不行的。

有人說,恭喜了,恭喜了!

有人說,李秘書長從市(縣)調上時就應該坐正了。

有人說,今天這會散了,李秘書長要請客,請大家吃飯。

李向東隻是笑,揖手向大家致謝。他心裏卻是沉重的,在這個時候,在他失去綺紅的時候,他竟晉升了,這一升一失去的反差,讓他沉重得心痛。終於,大家靜下來了,他才說,非常感謝大家,感謝組織,感謝張市長。他說,好聽的話就不多說,我們繼續開會。

這天,陳局長也參加了這個會,陳局長可說是少數幾個從心裏希望李向東晉升的人。畢竟,他有些許敬佩這個市(縣)調上來的幹部,至少,他幫他改變了他那個不成大器的兒子,畢竟他兒子跟著李向東。

李向東晉升也就意味著兒子前途更加廣闊。他自然希望兒子前途廣闊,自然希望李向東不停向前走。

會議結束後,陳局長乘電梯到了樓下,就掏出手機撥打李向東的電話。

他說:“今晚,好好慶祝一下吧?”

李向東說:“不了,你那喝酒的陣勢,我撐不住。”

陳局長說:“小範圍的。你和我,你再找幾個平時談得來的。”

李向東隻好說:“晚上,還有其他事呢!”

陳局長說:“還要向市長匯報工作嗎?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他會理解的。”

李向東笑笑說:“更是這個時候,更是要表現得冷靜。”

他隻能用這招了,既不駁他的麵子,又拒絕了他。

陳局長果然就“哈哈”笑起來,說:“理解,理解。”

放下電話,李向東又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答應陳局長的慶祝慶祝。不管怎麽說,幾個人樂哈樂哈總比一個人躲在宿舍裏痛苦悲傷要好。他知道,陳局長這小範圍的含意,不僅僅是吃飯喝酒,下麵還會有更精彩的內容。

他發現,自己到了地級市後,還從來沒有到過吃完飯喝完酒後的精彩。每次有人請吃飯,他總是吃完了就走了,別人似乎還餘興未盡,還像要繼續下半場的精彩,他便離開了,便要趕回市政府向張誌東匯報每天的工作了。

他不想評定那是精彩的對錯,但是,有一定是可以肯定的,在那種地方,自己可以很好地施放自己。現在,李向東的確很需要這種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