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鬆將電話機拿到這個房間裏來,當著主席團成員們的麵,給省裏拔了電話,電話通過工作人員很快轉到值班領導的手裏。一房間的人都將目光鎖住高鬆,電話那頭的聲音也隱約聽得見。

高鬆放下電話,回過頭對耿一民說:“省裏正緊急跟顧書記聯係,大概一會兒就有回音。”

張權稍鬆了一口氣,看見省裏沒有提前知道什麽,心裏默默的謀算,讓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了一跳。大家都盯著震動著的電話機,耿一民看了高鬆一眼,讓他繼續接聽電話。

“顧書記的電話,”高鬆捂著話筒,向耿一民示意,“讓耿書記您來接。”

耿一民最擔心的是顧憲章的態度,既然讓自己來接電話,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下來了。當著眾人的麵,耿一民在電話裏向顧憲章匯報選舉的情況,雖然沒有按照省裏的統一部署去安排這次選舉,就算有些額外的動作,也沒有讓人詬病的嫌疑,耿一民的聲音平靜,氣定神閑,一邊跟顧憲章通電話,一邊拿目光掃過房間的眾人。

“省裏要召開臨時會議討論此事,”耿一民放下話筒,對眾人宣布顧憲章的決定,“下午三點之前,省裏會形成決議,我看二次選舉就安排在下午三點之後吧,大家有什麽意見?”

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張權無話可說,省裏形成的決議對他是不利的,就算拖延時間也無法扭轉局勢;省裏形成的決議對他是有利的,拖延時間隻會讓情形變得更複雜。

向義山雖然不希望情勢變得更糟糕,但是他也無力改變什麽,隻能等待省裏會形成怎樣的決議。靜海的情況已經這樣了,張權大失人心,就算省裏有人,也未必會在這個時機出頭保張權。隻是不曉得會不會有人借機攻擊耿一民。

省裏電話會議是怎樣的一番情形無法想象、猜測,惟一可以肯定,這次靜海發生的事件,一定會讓觸及相當多的人的神經。主席團十幾號成員守著一部電話機,都不輕易離開小會議室半步。張權倒是想走,又怕走後,這裏的局勢會被耿一民完全艸縱。但是耗在小會議室,對會堂裏的勢態又無從把握,真讓人頭疼。

向義山眯著眼睛,不管省裏的態度如何,二次選舉已經無法避免,他甚至希望省裏給靜海的這次選舉扣上“艸控選舉”的罪名,這樣一來,耿一民、張權都要給他讓開道路。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耿一民在這次事件裏並沒有留下多少破綻,一次選舉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隻能怨張權在靜海太不得人心,正是耿一民排除選舉中“艸控、監視”的因素所造成的,使得整個選舉過程更加明煮化,要真說耿一民有什麽罪名的話,那隻是沒有嚴格貫徹省裏的組織意圖。這種罪名不能明裏說,極可能耿一民在做完這屆書記之後就要遠離權力中心,這是最大的懲罰,不過想想耿一民的年齡,做完這屆之後,也隻能到省人大或者省政斧當個副職,也沒什麽損失了。但是他為什麽不為自己兒子的前途多想想?

從剛才幾通與省裏的電話來判斷,耿一民似乎沒有就這次事件與省裏達成一致,但是向義山也不是沒想到另外的可能姓。顧憲章調整省委班子時,正值靜海市委換屆,顧憲章為求安定,讓耿一民在市委換屆上穩住張權,但默許耿一民在政斧換屆中做手腳。

雖不中也不遠矣,隻是耿一民、林泉一直拖延到昨天才將事情通知顧憲章,兩者之間並沒有一早就形成默契。

省裏對靜海市的這次選舉異常情況很快就形成決議,通過電話通知主席團。省委、省人大支持靜海市進行全體代表範圍的重新推薦候選人的二次選舉。

高鬆接的電話,當他放下電話,看見張權的眼神已經多了些憐憫。

張權惟有希望選舉趕快進行,讓耿一民沒有時間去部署什麽,就算柳葉天獲得候選人的資格,但是沒有充分的時間與下麵的代表溝通,未必能獲得過半數的選票。張權曉得自己出局已定,他倒想看看二次選舉若失敗,耿一民要如何收場?

在第一次選舉中,柳葉天作為另選人獲得四十七名代表的保薦,其中有一些是提前打過招呼的,還有一些則是對張權反感的代表主動保薦的。耿一民九九年當選市委書記,推動新區建設,柳葉天是其主要助手,繞過張權設置的重重阻力,承擔市府那邊的主要工作,為新區建設立下汗馬功勞,至少在靜南區、開發區擁有極高的威望。

柳葉天順利獲得候選人資格,其他有資格競選的人卻沒有提前招呼,都沒有獲得超過十人的保薦票。但是選舉的形勢已經不那麽好控製了,為了防止第二次選舉時再次因為聯名保薦票出現新的候選人,耿一民以討論二次選舉方案與向省裏請示為借口,將主席團的成員都留在小會議廳裏,使有可能獲得候選人資格的成員都無法與外麵的代表聯絡。

而柳葉天卻利用有限的時間與各個選區的代表見麵,薑誌明、趙增、陳而立、孔立民等人更是立場鮮明的表明支持柳葉天的意向,以確保二次選舉時獲得足夠多的選票支持。

魏家強想象不出這次事件對國內政局的衝擊,在他的印象,二十多年來還沒有哪個地級市的正職選舉有出現今天的狀況。他不由的心想:林泉到底在裏麵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柳葉天身材高大,穿著藏青色西服,收斂起平素身為市常委領導的倨傲,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的微笑。平心靜氣的想,柳葉天雖算不上十全十美,但是務實的精神,確實是靜海目前所需要的,論及他在靜海的口碑,那是張權拍馬也追不上的。想到這裏,魏家強側過頭去找坐在他後兩排的陳明行,他倒想知道張權執政期間最大的受益者此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陳明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睛微微眯著,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更無從判斷他內心的所想,倒是一旁的孔立民與劉華東竊竊私語,一副篤定神閑的神態。

陳明行垂著眼簾,凝神仔細去聽身邊孔立民與劉華東的對話,無奈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閑扯,卻更顯示出他們的信心。陳明行也不得不承認,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進行二次選舉,張權的得票情況隻會比第一次更慘。除非省裏堅定無疑的支持張權,才能扭轉局勢,陳明行卻曉得這種可能姓更低。

陳明行心裏猜不透耿一民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政治風險,要曉得耿一民已經在靜海占據優勢,作為一名成熟的政客,他完全沒有道理走一招險棋!耿一民究竟想做什麽?

陳明行比張權、向義山要清醒得多,他甚至認定耿一民不可能就此事早與顧憲章形成默契,因為張權的存在已經不會對顧憲章造成什麽妨礙了,而靜海市的選舉異常極可能在全國引起廣泛的爭議與影響,對顧憲章會有一定的負麵影響也說不定。

既然不可能早就形成默契,耿一民堅持走這險招,難道說他有資格讓省裏對這次事件保持沉默?陳明行又迅速否定自己的這個念頭,從耿一民擔任市委書記之初,陳明行與張權就將視線盯緊耿一民,曉得耿一民最大的後台就是顧憲章、楊天華等人,他還沒有資格向顧憲章、楊天華提出過分的要求。

是你嗎?陳明行腦海裏浮出林泉削瘦堅毅的麵容:從聯投果斷將資金從靜海建總撤離,陳明行已經不認為林泉僅僅是耿一民推到台前的傀儡了,他這段時間來細細研究過耿係官員企業之間的關係,敏感的注意到那一係實際上有兩個核心,耿一民與林泉一明一暗主導耿係勢力的走向。

這麽看來,聯投是讀力的,陳明行卻讓自己的這個發現驚嚇了。林泉雖然藏得深,但隻要有足夠的耐心,還是能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僅從聯投浮出水麵的規模來看,如果整個聯投都是屬於這個年輕人的話,那也是令人異常吃驚的事實啊!陳明行很容易將陳然十二年前安然無羨的從市委書記退下來的這件事聯想到一起,聯投的發跡難道有更深的背景?

與張權、張楷明對林泉一直懷有輕視的態度不同,陳明行早就利用各種關係打探過聯投的底細,但是與張權、張楷明對林泉深惡痛絕的敵視態度不同,陳明行對林泉的感情則要複雜得多。林泉不僅僅是麗景商業上的敵手,還有一點是陳明行無法忽視的,林泉是女兒惟一深情眷戀的那個人!陳明行明顯感覺到聯投對靜海建總的每一次痛擊都留有一定的餘地,但是聯投卻沒有一絲要放過靜海建總的意思!陳明行心裏默默的問:你究竟想做什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