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小五完全不記得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隻知道她腦子裏一直都是模糊一片,有時候似乎聽到有人在跟自己說話,卻又感覺聲音很遙遠。
在黑暗裏沉沉浮浮了好多天,等到腦子裏的混沌終於散盡的時候,麵前終於有了一絲亮光。
剛睜開眼,耳邊傳來的又是那句半熟不生的問候,“醒了?”
又是完顏不破!
單小五嘴角抽搐了下,眼角餘光瞄到站在床前擋住大半光線的高大人影,在心裏恨恨的啐了一口,幹脆重新閉上眼,翻身麵對牆壁拉高被子繼續裝死。
雖然知道之前被人下藥,醒來後肯定又得變成階下囚,不過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還是決定裝裝鴕鳥,選擇性的無視這件事。寧願催眠自己一切都是在做夢,等醒來之後她依舊住在豐城的客似雲來客棧,身邊陪著的是她的相公歸不離。
完顏不破被她賭氣的動作氣笑了,伸手去扯她身上的薄被,聲音微微帶上了點不耐煩,“起來,我知道你醒了。”
單小五|不吱聲,更用力的拿被子將自己卷成一隻蝦米,在心裏哼了一聲:誰理你!
完顏不破舍不得下重手,跟她拉扯了半天都沒能得逞,最後還是眼角餘光看到桌麵上的食物,才想到了讓她主動出來的辦法。
單小五還在納悶完顏不破怎麽突然沒了聲息,想探頭出去瞧瞧又怕會著了他的道讓他稱心如意,隻好憋屈的把腦袋埋在被子裏,捂了一身大汗。
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接著一股飯菜的香味便直往鼻子裏竄,纏纏綿綿的將她那副不爭氣的五髒廟連魂都給勾了過去,這會兒正不停的鬧騰著咕嚕咕嚕直叫喚。
完顏不破噙著笑,漂亮的藍眸直盯著床上卷成一團的人影,手上拿著把扇子,將桌麵上熱騰騰的食物香氣往床邊送,滿意的看到那隻蝦米開始偷偷的扭動了起來,看那模樣明顯就是在掙紮。
“起來吃點東西吧。”慢悠悠的扇著風,完顏不破臉上掛著得逞的笑,“睡了十來天,每天又隻靠一點米漿果腹——我知道你肚子肯定餓了。”
正在掙紮著是否要起身的單小五聞言,心裏一驚,差點沒控製好自己往牆上撞過去。
十來天?她居然昏睡了十來天?
這麽說來,她離豐城豈不是更遠了?
倏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大概是起得急了,腦袋裏一陣陣暈眩,過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下來。刻意忽略坐在桌邊笑吟吟望著她的完顏不破,單小五繃著臉,目光從左掃到右,又從上看到下,最終得出來的結果非常讓人沮喪——這是一個典型的蒙古包,雖然並不是很寬敞,但穹頂卻比她認知中,原來世界裏的蒙古包高了不少。
蒙古包裏的擺設很簡單,除了她現在躺著的床之外,就是一個擺放雜物的架子,另外當然就是被完顏不破占據了的桌椅了。
從四周的擺設跟外頭不時傳來的牛羊叫聲,初步估計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處於西涼境內——想到這裏,單小五就忍不住狠狠的剜了完顏不破一眼。
他奶奶的個熊!
好不容易才逃出去,轉了個圈,不到幾天又被抓了回來,而且這次還變本加厲的被一路迷暈了直接運到西涼!
單小五鬱卒的想著,難道是因為之前她每天都忙著逗小家夥玩忘記了要常去廟裏拜拜,所以諸天神佛都不打算保佑她了?
抑或者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故而必須先來苦一苦她的心智,餓一餓她的體膚?
齜牙咧嘴的在心裏腹誹了一番,心情極度惡劣的單小五對將她擄到這裏來的完顏不破就更沒有好臉色了。
完顏不破壓根不介意,單小五越是擺著張臭臉,他就笑得越發開心。
“不用再看了,實話告訴你,這裏已經臨近西涼國都,明天再走半天時間就能進城了。”將扇子丟開到一邊,完顏不破無視單小五吃人一樣的眼光,心情大好的用下巴努努桌麵上還在冒著煙的飯菜,“身處茫茫草原,如果沒有人帶著,你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還是先吃點東西,好好把身體養好吧。”
單小五死命瞪著他,沉默了半天後,還是強撐著稍顯無力的身體下了床,簡單洗漱過後,默默的拿起飯碗開始進食。
此時此刻,當然是填飽肚子要緊。雖說她也不會為了五鬥米折腰,但非常時期,咱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之前她都處於昏睡狀態,就如完顏不破所說,那十來天她都是在昏迷中被強灌了米漿勉強維持基本生理需求,現在清醒過來才是真的覺得自己餓得很了,再不吃點東西,說不定她真會活活餓死。
泄憤似的扒了一大口飯進嘴裏,再塞一大筷子勁道十足的羊肉,想象著他們就是完顏不破的化身,用力的咀嚼著,結果卻不小心被嗆了好大一口,單小五碰的一聲丟下筷子,按著胸口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完顏不破看她咳得難受,抓起自己腰上的水袋就遞給她,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袋子裏裝的是烈酒的時候,單小五已經一個天女散花,將入口的酒水全數噴到他臉上去了。
“哈哈……活……活該!咳咳……”單小五見狀,正要大笑三聲,結果卻是咳得更厲害了。
“女人,不要太得寸進尺!”
強忍著怒氣,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完顏不破鐵青著臉將臉上的飯粒和水漬擦掉,蔚藍色的眸子惡狠狠的盯著笑開了花的單小五,就差沒在她臉上燒出兩個窟窿來。
單小五的反應是給了他一句輕哼,隨即自顧自的拿過旁邊看似羊奶的東西喝了起來,不再去碰那碗白飯。
剛剛餓的眼冒青光沒想清楚,十來天沒好好吃過飯,這會兒胃肯定不好,剛才要不是有那麽個小插曲,估計那碗飯吃下去,今天晚上她就別想睡覺了,還是喝點流質養養胃比較實在。
就是有一點她不是太明白,剛才無論她吃什麽東西到嘴裏,舌頭總有種微微發苦的感覺——也不著調這些天他們到底給她吃了多少蒙汗藥。
好在剛才趁著裝睡的時候她仔細感覺了下自己的身體,發現除了餓過頭有點虛弱之外,其他倒是沒什麽大問題。
這著實讓單小五鬆了好大一口氣。
都說是藥三分毒,連續昏睡那麽多談,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掛在蒙汗藥手上,那也死的太憋屈了。
仰頭將那碗帶著腥味的羊奶硬是灌進肚子裏,單小五砸吧了幾下嘴,覺得舌頭上的苦味似乎減少了不少。
在她喝羊奶的時候,完顏不破已經到外頭洗了把臉回來了,此刻正坐在旁邊看著她,見她沒意思再下筷,也不勉強她,喚了人過來把碗筷都撤下去了。
“喂,完顏不破,我問你,你抓我的時候,跟我在一起的那個書生呢?”
吃飽喝足,身上的力氣回來不少,單小五懶洋洋的用手托著下巴半眯著眼打了個帶著奶味的飽嗝,這才有心思跟完顏不破周旋,“你沒把他怎麽樣吧?”
完顏不破嗤笑一聲,半眯著眼看她,“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這個時候還想著別人……我是該說你笨呢,還是該說你重情義?”
單小五白了他一眼,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大喇喇的當著他的麵盤起雙腿,坐沒坐相的半靠在床邊,臉皮賊厚的應了一句,“像我這種人,當然是最重情義的。”
“那怎麽不見你念我們兩個的情義呢?”完顏不破臉上笑容不變,卻是猛地欺身湊近了她,見單小五忙不迭的扭過頭躲開,眼裏便閃過一絲失落,“怎麽?我們不也是朋友嗎?”
“你……我又跟你不熟,”單小五尷尬的又往後躲了躲,雖然對完顏不破沒什麽特殊感覺,但架不住他有一張同樣能顛倒眾生的臉,被他用這樣邪魅的表情看著,說不會臉紅那是騙人的。
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著了他的道,單小五趕忙從椅子上移師回到床榻上坐著離他遠一點,一邊欲蓋彌彰似地的拉高了嗓門說道,“別岔開話題——快說,那個書生人在哪裏?我有話要跟他說。”
“殺了。”完顏不破坐直身體,眼皮都不抬一下,不鹹不淡的丟給她這兩個字,那語氣就像在說自己剛剛碾死了一隻螞蟻一樣輕鬆。
“什麽?”單小五從床上跳了起來,連鞋子都顧不得穿,三兩步走過去,用力抓住他的衣襟將他往自己麵前拉,低著頭雙眼噴火的與他的藍眸對上,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說你把他殺了?”
完顏不破微蹙著兩道濃眉,任她扯著自己的領子,心裏反感她如此關心別的男人,語氣也跟著變得強硬起來,“殺了又如何?能死在本將軍手裏,他也該瞑目了。”
“你!”
單小五差點吐血,看著完顏不破的俊臉,簡直恨不能直接用上九陰白骨爪——弄不死他弄殘了也好,省得他繼續禍害人間!
“女人,有空關心別人,不如想想你自己吧。”
完顏不破冷著臉,大手一張將單小五抓著自己衣襟的手揮開,目光在她胸口部位停留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居然一變,笑得比之前更為張狂。
單小五順著他的目光往下,半晌之後才發現了不對勁——她的衣服居然被人換過了!
之前的粗布男裝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裏,現在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剛過膝蓋,收緊了腰身白色交領長袍,除去領口跟袖子,就連下擺都滾上了半指寬的銀色細邊,底下是一條同色係的寬鬆長褲,在腳踝上去一點的地方收緊了,就連剛才被她匆忙套到的腳上的尖頭短靴也是白色的,上頭還綴著小巧可愛的兩顆毛球。
看著這身壓根不屬於自己的裝飾,單小五臉色一白,幾乎是下意識的尖叫出聲——
“你給我換了衣服?”
“這裏除了你就隻剩下我了,”雙手環胸笑得邪肆,完顏不破意味深長的看著單小五,繼續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還有別人能幫你換衣服嗎?”
見單小五臉色越發慘白,完顏不破更是心情大好。
張開右手虎口摩挲著下巴,目光肆無忌憚的在她上半身轉了一圈,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嗯,雖然個子是矮了那麽一點,不過皮膚倒是不錯,而且該凹的地方凹,該凸的也……”
“閉嘴!”單小五又羞又氣的把自己縮成一團,不等他說完,直接操起枕頭用力的朝他砸過去,“不準再說了!”
完顏不破得了便宜,頓時心情大好。也不跟單小五這個階下囚計較她的放肆行為,接住枕頭丟到一邊,哈哈大笑著轉身走了出去,末了不忘回頭丟下一句,“好好休息,別忘了明天還要上路。我可不想明天路上都得對著一個臉色憔悴的黃臉婆。”
單小五的回答是脫下腳上的鞋子用力朝他的後背砸了過去,伴隨一聲更為高亢尖銳的咆哮——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