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小五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歸不離懺悔。
“對不起,相公。”單小五盤腿坐在床上,把頭埋得低低的,一邊用眼角偷瞄歸不離,見他沒什麽反應,連忙又添了一句,“我錯了,我不該那麽衝動的……”
歸不離挑挑眉,看著她時不時偷瞄自己一眼又趕快低下頭裝悔過的模樣,簡直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她居然這麽不信任他,笑的是她這副古靈精怪的表現。
“你是錯了,但錯不在衝動。”從椅子上移到床邊坐下,歸不離歎口氣,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隻能跟自己對視,“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先考慮自己的安全。你想幫誰、教訓誰,我去就行。”
好在昨天那騎馬的少女並不會武功,若哪天他不在她身邊,而她遇上的又是個行家……總之他不能再讓這種情況發生。
原來是擔心她吃虧才黑著臉。
單小五裝了一上午孫子就怕歸不離生氣,結果人家壓根就沒怪她亂來,反而一句看似譴責的暖心話就讓她頭頂烏雲全部散盡,萬道金光炸到頭上差點沒樂得升天。
“是!我全部都聽相公的!”
快手快腳的爬過去抱住歸不離的胳膊,單小五用力的點著頭,再將雞皮疙瘩拋到一邊,仰頭朝他猛笑,“相公對我最好了,哈哈……”
歸不離眯著眼,眼裏雖然帶著笑,卻沒打算這麽快饒過她,“除了這個,你還有別的要對我說嗎?”
“……啊?有,有。”單小五先是茫然了好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知道歸不離問的是她突然大展神威那件事,連忙縮著腦袋開始坦白從寬,“其實,咳咳,那個……我有內力……”
是有內力,不是有武功哦!
“我知道。”
歸不離昨天探過她的脈象,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上一刻還能探到的內力下一刻就消失的一幹二淨,但他確實感覺到了。
“你知道?你怎麽……哦,哦……”單小五原本瞪大的眼珠子又慢慢變回原樣,隨即敲了下自己的腦袋似是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語,“我都忘了,你武功那麽高,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歸不離倒是沒問她怎麽會有內力,他看著單小五皺成一團的五官,想了想還是開口,“昨天……你用了多少成內力?”
“用了多少成啊……”單小五為難的在心裏暗暗算了下,許久之後才攬眉歪嘴,不是太確定的說道,“好像……好像還不到半成吧。”
當年她那個不負責任的師傅隻是把一身內力還有一堆看不懂的破爛武功秘籍留給她而已,並沒有告訴她怎麽給內力分‘等級’——她現在唯一會的幾招三腳貓功夫還是自己琢磨出來的。
這麽多年來,師傅強加灌注到她體內的內力都讓她用好不容易學來的心法壓製住,隻有在極度憤怒時候才會湧現出來。所以即使是天權長老也探不出她是否有武功,頂多就是覺得她脈象異於常人而已。
自打聽了單小五關於拜師學武的事之後,歸不離便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此刻更是在心底小小驚訝了一把。
半成不到的內力就已經如此引人注目,若是十成……
想起昨天那些來打聽單小五的江湖人,歸不離的眉心便深深聚攏起來。
“以後盡量別動用內力,特別是在人多的地方,知道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空有一身高深內力,卻隻會連勉強能自保的三腳貓功夫。
一旦單小五身懷高深內力這件事傳出去,指不定會有多少不明|真相的人想來搶那根本不存在的內功心法——為免單小五陷入危險當中,這件事還得提前做好應對準備才行。
伸手攬住單小五的腰往自己懷裏帶,歸不離在心裏冷靜的算計著。
奔雷跟斬月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飛爪雖然近在眼前,可惜他身上沒有足夠的醉無憂可以用,想來想去,四大護法中也就隻剩下勾燁那家夥還閑著沒事。
也是時候給他找點事情做了,免得他日子過的太悠閑,連自己的職責都忘得一幹二淨。
打定主意,歸不離低頭去看單小五,又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記住我的話,以後千萬別亂來,懂嗎?”
單小五也知道自己昨天為逞一時之快表現的太引人注目了,當下忙不迭的點著頭,“懂,懂!以後除非有相公允許,不然我絕對不動手!”
“很好。”
話說到這裏,歸不離也沒什麽理由再說她,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發,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當初在晉陵,為什麽不反抗?”
“你是說在肖天城那次?”單小五摸著鼻子,訕訕的解釋,“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很生氣嘛……而且你也看到了,每次一調用內力,我都支持不到一炷香時間我就會暈過去,自然不敢亂用咯。”
萬一逃不出去反而把自己置於更危險的情況,那不就杯具了?
歸不離深深看了她一眼,對上她無辜的表情,最後隻能默默的撫額長歎。
即使讓人鞭打到剩下半條命也不覺得憤怒……她的神經到底是粗到怎樣一種境界?
攤上這麽個寶貝妻子,估計他未來的生活還得如此這般,繼續痛並快樂下去,唉!
………………
單小五下午的時候才知道,昨天她無意說了一句想吃馬肉,沒想到昨兒個夜裏居然還真有那幾個膽子大的合夥將那匹死透了的汗血寶馬給抬到了客似雲來客棧,說是等著跟她分一杯羹呢。
客似雲來的掌櫃一想到自家後院那匹馬就寢食難安。好好一匹價值連城的汗血寶馬就這麽沒了,事主沒發話要怎麽處理,外邊又有那群莽漢在等著吃馬肉。他是既擔心裘盟主的報複,又害怕做不好的話會連歸不離夫婦也一齊得罪。
這就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啊!
客棧掌櫃簡直恨死那群把馬抬到他這裏來的好事者了,好事不沾邊,壞事盡往他門口推。
看到單小五跟在歸不離身邊下樓,客棧掌櫃連忙湊上前去,行了個禮之後便是好一通哭訴,然後又眼巴巴的望著她,“夫人,那匹馬怎麽說也是您打死的,您看……到底該怎麽處理才好?”
拜托趕快把這個燙手山芋接回去吧!
單小五眼見掌櫃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想笑又不好當麵笑出聲,隻能咳了兩下遮掩過去,“掌櫃的放心,既然大家都想吃馬肉,那就有勞你讓廚子幫忙多整治幾道菜出來,我們夫妻兩今兒個就做東請客棧裏所有人都來嚐嚐。不用擔心,盡管把馬煮了就是。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有我……”摸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櫃,單小五原本想豪氣拍著胸口表示自己可以一力承擔這件事,結果眼角不小心瞄到歸不離不悅抿起的薄唇,連忙改口,“……有我相公擔著,你大可放心。”
“那行,有夫人這話。我王某人就放心了。”
掌櫃的收了銀子,臉上或多或少顯了點笑容。雖然不相信單小五說得能完全放心,但到底比沒有他們夫妻開口承諾好多了。
有單小五這話,他起碼還能把自己從這件事裏撇清,反正他也是‘被人所迫’嘛。
“二位這是要用飯吧?先請稍等。那馬昨兒個就放地窖裏了,我這就讓廚子做幾道好菜出來。”
“有勞掌櫃了。”
謝過掌櫃,兩人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不一會兒飛爪也趕了過來。
單小五從他那裏得知,昨天讓她揍了一頓的紫衣少女已經讓人抬回了武林盟主專屬的宅邸,但是不知道出於何種考量,原本極為疼愛這個孫女的裘豹陽居然沒有大發雷霆,反而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鼻青臉腫的孫女罵了一頓,這才讓人去找大夫診治,半句想來報仇的話都未提。
“看來這個所謂的裘盟主,如果不是通情達理的老好人,就是很會演戲啊。”
雖說昨天她留了一手沒真真結果了紫衣少女,但被她那麽一摔肯定也傷得不輕。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別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求包養’盟主居然能忍住不來找自己的麻煩,顯然肚子裏的彎彎繞繞不少。
飛爪嘿嘿一笑,對單小五的話給予高度肯定,“還真讓夫人說對了,這老家夥可不就是會演戲麽。”
“他沒打算來找回場子嗎?”單小五好奇的問道。
“怎麽可能?”飛爪怪叫一聲,想說什麽,又下意識的瞧了歸不離一眼,見他沒反應,便繼續說道,“……裘豹陽這老家夥是隻狡猾的狐狸,平生最為護短,哪個得罪了他的人能有好下場的?隻不過他戲演得好,世人都以為他是個正直無私的人罷了。”
單小五用手摸著下巴,“這麽說他肯定會找機會來找我報仇了?”
“依他的個性,報仇是肯定要的。”飛爪點著頭,隨即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美滋滋的笑了起來,“不過夫人你不用擔心這個,就算他不來,莊主亦早就做好了準備,我們這次有十全的把握能把那個老家夥拿下——要知道他的人頭可值不少銀子呢。”
仿佛聽出了其中的蹊蹺,單小五皮笑肉不笑的接上他的話,“哦?聽你這麽說,敢情咱們這次來豐城還是有任務的啊。”
虧她還滿心感動加愧疚的以為歸不離是專門放下自己的事情陪她來玩的,結果……
“咳!”歸不離喝酒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又沒事人一樣轉過臉,卻是無論如何不敢跟單小五的眼光對上。
飛爪雖然不清楚內裏的情況,但是眼見單小五一臉的不善,再加上自家莊主似在逃避的表情,自然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尷尬的笑了笑,多此一舉的添了一句,“隻是順便,順便。”
順便個頭!
單小五瞪了心虛不已的飛爪一眼,又轉回去朝假裝老神在在的歸不離齜了齜牙,強忍著撲上去咬他一口的衝動。
哼,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賬!
歸不離此刻倒是沒了尷尬的神色,反倒難得調皮的朝她眨了眨眼:隨侍恭候大駕!
被他這麽一打岔,單小五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什麽似的撲哧一下笑出聲,將臉埋到歸不離胳膊上笑得抖個不停,差點連頭上唯一一支金釵都給甩到地上。
佛祖耶穌!她家相公居然會賣萌!不行,她笑得肚子好痛……
歸不離任她像跳大神一樣巴在自己肩上猛抖,一邊伸手替她理了理鬢角,看著單小五的眼神溫柔得簡直能滴出水來。
飛爪尷尬的坐在兩人對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默默的低著頭假裝啥都沒看見,一邊拚命的往肚子裏灌水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淡定一點。
吼,果然跟奔雷大哥說的一模一樣,莊主跟莊主夫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咳,恩愛啊!
等單小五好不容易笑夠,掌櫃的也派人把飯菜端了上來。
除去用馬肉做成的各色菜肴,還有一壇上了年份的陳釀竹葉青。按掌櫃的話來說,就是:好肉當配好酒!
衝著掌櫃的這份心意,單小五就覺得剛才那錠五十兩的銀子沒白給。
剛打發了店小二離開,可巧他們還沒開動,昨兒那幾個說要請客的人江湖俠客就找上門來了。
單小五雖說應了飯局,但也沒說要去哪裏吃不是?於是幹脆便提議大家直接在客似雲來用飯。
讓掌櫃的幫忙,拚了三張桌子請了一行六人,正好也讓他們試試她‘獵’到的那匹汗血寶馬的肉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