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的時候,奔雷早就做主喊了一桌子的菜,因為受不住饞蟲勾引,此刻正伸長了手,用指尖拈了好幾塊炒的噴香四溢的肉片往嘴裏丟。

不巧的是歸不離跟單小五這時候突然一起下樓走了過來,眼角瞄到一咪咪的奔雷連忙囫圇一口將肉都吞下去,再使勁捶了下被噎到的胸口,接著神情嚴肅欲蓋彌彰的坐直了身體裝正經,一邊還要偷偷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絞著衣角擦幹淨——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衣服髒了……沒人看見就行。

單小五目光遊離光顧著四處看人沒注意,歸不離卻是把他的小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於是在坐下之後便刻意把那盤被‘染指’過的東坡肉移到奔雷麵前,再順手把那隻看著就很完整的大肥鵝移到他們夫妻那一邊。

奔雷訕訕的看著那盤東坡肉,再瞅一眼正努力的與堅韌的鵝腿搏鬥的單小五,立馬覺得心裏舒坦了——這麽大一盤肉,賺了賺了。

拿起筷子三兩口將所有東坡肉掃到自己碗裏,一邊佐以美酒,奔雷吃的是既幸福又滿足。

單小五沒空理會他的得瑟,因為她正忙著在拽麵前那盤肥鵝的後腿。

這麽大隻的鵝,你說你上桌前把肉切一切剁一剁弄小點會死嗎?非得逼得她兩隻手都上陣,又拖又扯的——古裝劇裏那種輕輕一撕整個雞大腿就掉下來的劇情到底是怎麽來的?那隻雞到底是給煮的有多爛?

“我來吧。”眼見單小五拽了半天,鵝腿沒拽下來,反而把兩隻手弄的髒兮兮的,桌麵上也是一片狼藉,歸不離終於忍不住了。

從袖子裏變出一把寸許長、透明細薄的冰刀,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隻聽得刷刷幾聲,那隻原本被單小五虐待得‘屍骨不全’的肥鵝立刻聽話的‘碎屍萬段’——單小五看呆了。

一旁正在朝別的菜進攻的奔雷偷空八卦的舉起筷子數了數,發現加上掉在盤子外頭的鵝屁股,剛好是一百零一塊。

歸不離無視兩人目瞪口呆的模樣,淡定的舉起筷子,側臉問單小五,“要吃哪塊?”

單小五雙眼放光,隨手拿帕子擦了擦手,帶著擦不掉的油膩拿起筷子,搶在歸不離之前將全是肉的一塊夾到他碗裏,“相公先吃。”

歸不離楞了下,隨即從善如流的將切的極細的鵝腿肉夾給她,麵上帶著隱隱的笑,“吃吧。”

小時候在黑風寨,她就沒少為了雞翅、雞腿跟他耍賴,對象換成鵝,他倒是差點給忘記了,這丫頭最愛的就是翅膀跟大腿,說是有骨頭有肉,吃起來才有味道。

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時辰,末尾的時候正好趕上店家在牆上掛上新菜牌,雖然肚子早已撐的滾圓,但秉著嚐新鮮搶第一的念頭,單小五還是眼冒綠光的點了一盤。

反正她隻是試試看味道,如果吃不完還有歸不離跟奔雷善後,他們兩個大男人,總不會胃口比她還小吧?

八寶肥鵝——新菜式的名字。

單小五忘了曾經在哪裏聽過這道菜,隻依稀記得前世曾因為好奇百度過,大概是用紅棗、葡萄幹、板栗、糯米、五花肉、薏仁等東西做出六成熟的八寶飯,填入用特殊鹵料製成的肥鵝中,最後上蒸籠猛火蒸……好像是這樣。

就在單小五咬著手指頭努力回想的時候,店小二已經快手快腳的托著一隻用荷葉盛在盤子裏的肥鵝走了過來,吆喝一聲放到他們桌麵上,“來咯,客官您要的八寶肥鵝,熱乎乎的香噴噴的咧,請慢用。”

這鵝體型比之之前的較小,鵝嘴裏叼著根用蘿卜雕成的花,陪著那青翠欲滴的荷葉,看著倒是很有趣。

小二放下盤子,用手在布條上擦了下,隨即將擱置在托盤邊邊上的鋒利小刀拿了起來,手腳麻利的在那比剛才略小的肥鵝身上劃了兩道交叉口子,就見那鵝肉慢慢的分開,熱氣從裏麵呼啦一下散發出來,因為氣壓關係,原本封死在鵝內腔的八寶飯便隨著慢慢露了出來,一團團色彩鮮明的跌到碧翠的荷葉上。

綠色的豌豆、金黃的玉米還有粉白的米飯跟薏仁,夾雜著半肥半瘦的五花肉,香氣四溢。

不僅周圍的食客被勾的不停往他們這邊忘,就連單小五這個快撐死的都忍不住搶先拿小碗盛了一些,顧不得燙就往嘴裏塞,結果自然是被燙的嗷嗷叫,嘴唇都腫了起來。

“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歸不離蹙起好看的眉,伸手端過那個瓷碗,釋放內力努力將溫度控製下來,待覺得不那麽燙手了,才重新給回她。

“相公,這個好吃,你快試試。”

單小五才不管他說什麽,一門心思都撲在那八寶飯上麵,也不顧及旁邊還有店小二在看,拿起勺子就往歸不離嘴裏送。

歸不離半分沒猶豫就張嘴吞下,自然的就像自己在吃飯一樣。

同時墨色眸子微微轉了一圈,冷冷的瞪向周遭那些個用不知廉恥眼神看著單小五的人,眼裏殺機盡釋,嚇的那幾個人差點落荒而逃。

“怎麽樣?好吃嗎?”收回勺子,單小五興致勃勃的等著自己相公發表評論。

歸不離優雅的嚼了兩下,好半晌才麵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可以。”

八寶飯蒸的恰到好處,看似粘,卻不沾牙,鵝肉的味道已經融入到糯米裏,吃起來油而不膩,每一口飯都帶著鵝肉的味道,再加上飯裏的豌豆玉米,互相搭配融合,味道可謂出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鵝肉蒸的老了,略有點柴。

“既然可以,那你多吃點。”

單小五知道歸不離對吃食一向很挑,能讓他說出可以兩個字,證明這道菜還是做的不錯的,當下又殷勤的拿過碗給他裝了不少八寶飯,甚至還借了店小二手裏的小刀,把鵝身上最嫩的肉割了幾塊放上去。

奔雷深感自己就是個沒人疼的電燈泡存在,所以早在歸不離為單小五碗裏的飯降溫的時候就已經自顧自扒拉了滿滿一碗飯外帶一隻鵝腿,躲到一邊吃的眉開眼笑,看模樣也是相當滿意。

店小二傻愣愣的在一旁看了半天,見幾人都是一身跑江湖的裝扮,心想怪不得如此豪放,能做出眾目睽睽之下互相喂食的,必不是普通人物,當下臉上便笑開了花,很狗腿的恭維了兩句,“公子跟夫人感情可真好,簡直就是那個什麽什麽情深的,當真讓人羨慕的很。”

“是鶼鰈情深。”單小五抽空給他做教育,店小二連聲應是。

歸不離聽得單小五這句話,當下龍心大悅,順手便丟了個銀果子給店小二。喜的那店小二差點沒把他們幾個當再生父母看待。

吃過飯,按照單小五的習慣,便是需要喝點東西消化消化的時候。

本來單小五要喝的是最喜愛的酸梅湯,但是鑒於最近天氣轉涼,歸不離擔心她腸胃弱受不了,硬是給換成了熱茶。

雖說入秋,但剛吃完飯,身上本就熱,單小五自是不甘心再喝熱茶惹來一身大汗,當下死磨硬拖的賴著歸不離要喝冰的。

歸不離很淡定的將她扯住他袖子的手撥開,蝶翼般的長睫微掀,隻留下兩個字,“不準。”

然後便自顧自的一邊跟奔雷討論事情去了。

單小五萬般無奈的用手指轉著燙手的茶杯,一邊撅著嘴很不高興的小聲嘀嘀咕咕,時不時哀怨的瞅歸不離一眼,活似深閨怨婦一般。

歸不離抽空抬頭的時候,便見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她甚至還故意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大力的一個甩頭,隻留個背影給他看,表明她正在生氣中——生人勿近,被咬活該!

最終歸不離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妥協了。

接過茶壺,把原本熱的冒煙的茶水弄成涼水一般的溫度,然後順便把她手裏的那杯也弄過去一同降溫了,再塞回去給她,沉聲說道,“喝吧。”

於是單小五又高興了,笑眯眯的湊上前去,伸手摟著他的肩膀,大方的在他臉上印下一個濕漉漉火辣辣的熱吻。

惹的對麵坐著的奔雷捂著臉一個勁的念叨要長針眼了。

因為打聽過鎮子上並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反倒是中秋臨近,聽南下的商人說京城裏慶祝中秋很是熱鬧,一行人便打定主意不在路上久留,早點到京城去湊熱鬧。

於是第二天早上趁著天氣不錯就又重新上路了。

本來單小五還想著要帶兩隻八寶肥鵝到路上吃,但是問過之後,店小二的回話卻是:大廚一天隻做五隻肥鵝,不多做,要吃請早,外帶不予考慮。

而且鵝肉一旦放涼便失了味道,大廚不想因為這樣砸了自己的招牌,還請客官見諒balabala。

人家都拒絕的這麽徹底了,單小五也隻好惋惜的作罷,心裏則是想著回去之後要怎麽教自家酒樓裏的廚子做出同樣味道的菜來。

車子離開客棧好遠,在外頭野了一整晚的琅燮這才找上門來,飛起來搖搖晃晃的,也不知道又去做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

因為忌憚歸不離,所以琅燮現在學會了不跟他正麵交鋒,看到馬車後直接從窗口飛進去,一頭紮進單小五懷裏,討好的叫了聲,又在單小五臉上蹭了蹭,隨即翻著肚皮躺在她腿上,合上眼睡的天昏地暗口水橫流。

單小五惡作劇的將它倒提著掛在馬車上當風鈴,它也隻是微微睜開眼瞧了一下,便又很好脾氣的沉沉睡了過去,完全不為所動。

於是單小五隻好把它弄回靠墊上,跟照顧小孩一樣蓋上被子保暖,自己則是順勢滾到歸不離懷裏,打了個嗬欠,不多久也跟著睡死了。

沒辦法,作為一名新婚期的妹紙,她晚上實在太忙了。

大部分休息時間都拿來做河蟹運動……不累才怪。

歸不離小心的將她額前遮住眼睛的頭發拂開,調整了下姿勢讓她可以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長臂一伸,將旁邊的薄被卷了過來蓋到她身上,至於原本趴在旁邊的琅燮,則是讓他一腳踹到門邊去了。

單小五睡的迷糊,偶爾會將臉在他胸口蹭兩下,咕噥兩句沒人聽懂的話,再砸吧砸吧嘴,嘴角永遠掛著滿足的笑,就像一隻慵懶的貓兒,收起了利爪萬般依賴,讓歸不離心中某個地方無法控製的變的柔軟,繼而慢慢淪陷。

馬車還在慢悠悠的前進,秋日的陽光照在棚頂上,風將遮擋陽光的窗簾吹的嘩嘩作響。

行至城外的時候,原本正微笑著低頭凝視單小五睡容的歸不離卻倏地眉頭一皺,未被麵具遮蓋的薄唇突然抿緊,眼裏閃過被打擾的不耐煩。

奔雷在外邊輕聲說道,“離,有小蟲來找麻煩了。”

他的話音剛落,耳畔便是兩聲淒厲的馬兒嘶鳴,馬車也在一陣劇烈的震動後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