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邊,我親眼看到那個怪物跑到這裏來了,肯定錯不了!”

尖細如太監的聲音尤在耳邊回蕩,一行身配長刀流星錘的人突地從酒樓外邊衝了進來,個個都是牛高馬大凶神惡煞的模樣,明顯就是江湖人士做派。

幾個人把酒樓門口擠了個滿滿當當,而在這群高大江湖漢子最前麵的卻是一個駝著背做小伏低狀,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

他的兩隻眼睛下麵有很深的黑眼圈,兩眼無神,顴骨高高突起,嘴唇帶點病態的白色,看起來就跟病了幾百年似的,怎麽看怎麽惹人嫌。

“都給我搜,找到那隻膽敢惹我們黃大俠的怪物就馬上帶回來,可千萬不要打死了。”

“是!”他身後佇立著的大漢異口同聲的吼道,聲音大的差點把屋頂掀翻。

惹人嫌說完,表情很是得瑟的背著手,用那雙略帶點凶光的倒三角眼左右掃視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到正在用手揪著琅燮觸須玩的單小五身上,當下雙眼爆睜,一副快要蹦起來的樣子尖聲叫道,“就是她,就是她!就是那個女的,她旁邊坐著的就是那個怪物!”

彼時單小五正單手托腮,興致勃勃的在等著看好戲,沒想到突然被指著鼻子點名,不由得有點莫名其妙,“我?”

“對,就是你!”惹人嫌居然還真的給她應了回去,單小五很是哭笑不得。

“嚶!”琅燮打從剛才看到那夥人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高度戒備,這個時候聽的惹人嫌這麽說,知道是尋仇的來了,當下不高興的張大嘴發出威脅的低叫,身上銀光流轉,脖頸後頭的粉色鬃毛開始瘋長。

“安靜!”

知曉它這是變身的前兆,歸不離冷睇了它一眼,隨即伸手在它腦袋上借機狠拍了一下。

琅燮被他這麽一拍,當即委屈的叫了一聲,鬃毛慢慢縮短回原來的模樣,四肢趴著把腦袋擱在單小五手邊,鼓著兩隻晶晶亮的大眼讓她幫著順毛。

“給我把它抓過來!”惹人嫌自說自演了好一會兒,見一桌子的人都懶得理他,立刻氣急敗壞的尖叫。

“誒,等等,幾位客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酒樓掌櫃看情況不對,連忙從櫃台後走了出來,彎著腰賠笑抱拳行禮,“裏邊還有雅座,不如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你們看……”

“看什麽看!給我滾開!”瘦皮猴惹人嫌被推到一邊,一個穿著土黃色短打,髒兮兮的袖子挽高到手肘,滿臉油光發亮毛胡子,頭發亂糟糟的矮胖漢子排開之前帶刀的江湖人士,三兩步走到所有人麵前,大馬金刀的往那邊一站,仰著下巴用一種自以為瀟灑的姿態把兩隻鼻毛外露的鼻孔秀給所有人看,語氣更是傲慢的讓人恨不得把他拖出去按泥坑裏痛揍一頓。

“哎喲,黃大俠,您怎麽來了?我們這正準備給您把那怪物帶回去呢。”

雖然剛被推了一下,腦袋磕到桌麵弄出來一個大包,但惹人嫌卻連捂一下都不敢,連忙掏出了插在後腰上的破折扇,討好的靠到那個看起來就很惡心的漢子身邊使勁的扇著風,一邊朝呆在一旁的掌櫃高聲喊道,“你個老匹夫,沒看到我們黃大俠在這裏嗎?還不快點把你們店裏的好酒好菜都端上來!給我好生伺候著。”

“哎,慢著!”那個被稱為黃大俠的壯漢提了提掉到滾圓肚皮下的腰帶,伸出一手橫擋在惹人嫌麵前,兩邊臉頰扯動了幾下,渾濁的眼睛由左向右掃了一圈酒樓裏麵部表情各異的眾人,突地嘿嘿笑了起來,“我們隻是來找怪物算賬的,打擾到別人用飯就不好了。”

“豬玀!”

單小五嘴角抽搐,用手掩著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黃大俠’那副有礙觀瞻的尊容,垂著頭咕噥道,“眼睛要瞎了……”

琅燮在一旁附和的應了一聲,也跟著把臉往裏邊扭,眼不見為淨。

“原來是黃大俠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酒樓掌櫃麵色古怪的靠過去,在離黃大俠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突地撇過頭咳嗽了幾聲,然後才繼續堆起滿臉笑說道,“來來,黃大俠,裏麵請,裏麵請——來人,快點把桌子整理一下,給黃大俠上茶。”

“掌櫃的你先一邊去,黃某很快就能搞定這邊的事,到時候一定好酒好菜讓掌櫃你請。”黃大俠拍了拍滾圓的肚皮,還在自以為是的假裝彬彬有禮,絲毫未發覺掌櫃的臉上的笑有多僵硬——他媽的,還真的打蛇隨棍上了,他隻說請喝茶,哪裏來的說要上酒菜?

“當然當然。”

“走開,別擋著路。”惹人嫌見黃大俠一臉不耐,連忙上前一步用力的把掌櫃的推到一邊,酒樓掌櫃來不及反應,整個人立馬往後退了好幾步。

正在喝酒的奔雷眼尾一挑,反手將捏著的兩隻筷子彈射出去,不留痕跡的將正要往置放酒壇地方倒下去的酒樓掌櫃借力推到一邊倒到店小二身上,免去了他被破碎酒甕刺穿身體的險境。

單小五就坐在他旁邊,他的一舉一動自然全都落到了她眼裏,此刻自然是舉起大拇指給他表揚過去,“奔雷,好樣的!”

“好說,好說。”奔雷得瑟的抖著腿,下意識的用手指左右掃了一下小胡子,臉上是一副理當如此的表情,顯然非常享受單小五的讚賞。

歸不離端著酒杯輕抿,見狀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順手把單小五還想伸過去拍奔雷肩膀的爪子給扯回去。

“三位,吃飯呢?”

三人正有說有笑,黃大俠已經不甘冷落走快兩步到了單小五這一桌麵前,惹人嫌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著。

單小五翻了個大白眼,無聲的在肚子裏發牢騷將其鄙視:這個時間不在酒樓吃飯難道唱大戲啊?

視線在三人身上繞了一圈,見單小五他們都是穿的上好的絲質衣裳,歸不離腰間甚至還懸掛著一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白玉玲瓏佩,想到那玉佩折算過後能得到的銀兩,黃大俠眼裏不由得閃過一抹貪婪。

歸不離跟奔雷看在眼裏,卻都不動聲色,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不知這位兄台……”黃大俠露出一口黃板牙,擺足了和氣生財的架勢正要開口。

冷不煩單小五突地站起身,一手抱著琅燮,一手捏著鼻子,滿臉嫌惡的繞到歸不離身後——老天!這家夥到底幾天沒洗澡了?一靠近就有一股很重的酸臭味飄過來,讓人簡直比站在垃圾堆裏還難受,更別說他張嘴時候那個口氣——

“好臭!”

如果她剛沒看錯,他那粗的跟鋼絲有得一拚的卷曲手毛裏居然還有蹦蹦跳的虱子……這就太超過了吧!

怪不得剛才酒店掌櫃一靠近他就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來也是忍的相當辛苦啊。

單小五摸著下巴,幾乎要懷疑這酒樓裏突然多出來的十來隻漫天飛舞的綠頭蒼蠅就是這家夥帶過來的。

“什……”

黃大俠被單小五搶詞,楞了半天才緩過來,再看周圍的人都捏著鼻子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火氣呼啦一聲全上來了,“臭娘們,你剛說什麽?”

有歸不離在身邊,單小五安全感爆棚,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當即捏著鼻子朝他做了個鄙視的表情,怕他聽不明白又卯足雷公聲很老實的回答了一次,“說你臭,簡直要臭死人了!”

客棧裏的人哄的一聲全都笑了起來,就連猛扇扇子的惹人嫌也不由得背過身抖著肩膀笑了好一會兒。

“你……你!”黃大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亂糟糟的頭發上還有可疑的青煙在冒。

“小五。”歸不離淡定的放下酒杯,聲音低沉的警告道,“不要太過火。”

經常殺人放火的家夥跟良好市民說不要做的太過火?天要塌了!

單小五吐了吐舌頭,不情不願的在他身邊坐下,“好嘛,好嘛,玩玩而已,不玩總可以了吧?”

“要玩,也必須看對象,”歸不離慢條斯理的拉過她的手,替她擦拭剛剛因為起身匆忙而倒灑到袖口的茶水印子,連看都不看黃大俠一眼,“跟這種人說話,隻會髒了耳目,汙了空氣……下次記得要看清楚。”

奔雷撲哧一聲,被歸不離沒什麽情緒的黑眸一掃,立刻識相的咳了兩下,把剩下的笑聲全都給收回肚子打算等回到自己房裏再給它放出來樂個夠。

“遵命,長官!”

單小五死命忍住笑,聽著歸不離損人不帶髒字的話,樂的差點沒到地上滾兩圈——沒想到她家相公刻薄起來簡直比她還有過而無不及,不錯,不錯。

“你們三個,不要欺人太甚了!”

黃大俠在滿屋子哄堂大笑中終於忍不住發飆,褪去之前假裝的斯文有禮,一把解下掛在腰上的三十來斤大刀,碰的一聲重重的拍到桌麵上,趾高氣昂的叫囂,“大爺我今天不想開殺戒,聰明的就趕快把那隻怪物給我送過來,再奉上一百兩銀子當賠償,不然有你們好看。”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

錢財乃身外之物,給了也就給了,隻怕他們是看準了琅燮的價值,打算弄過去開馬戲團呢。

單小五笑不可遏,一邊卻還要抱著琅燮假裝柔弱無依的往歸不離懷裏鑽過去,“怎麽辦?相公,他說要我們好看誒,我好怕。”

麵具後的墨色眸子帶著沉沉的笑意,歸不離舉手在她頭上輕敲了下,“坐好。”

“夫人,你就別逗了,有莊主在你怕什麽?”

被黃大俠身上的‘江湖味’一熏,奔雷也自認敵不過,連忙把屁股往旁邊挪了好長一段距離,酒菜都顧不得吃了,隻盼自己身上不會被‘同化’出什麽異味來嚇死人才好。

“也對哦,有相公在,我根本就不用怕嘛,”

單小五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很快的端正坐好挺直了背,抱著琅燮睜著對大眼一臉無辜的企圖繼續扮圍觀群眾,“那我繼續看戲好了。”

歸不離伸手替她把歪掉的發簪插好,頭也不抬的朝奔雷淡然吩咐,“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