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秀終於沒有熬過第二天,終於在二老爺麵前因血崩而死。整個薛府沒有一個人憐憫天秀的,隻是大家都噤若寒蟬,生怕主子們的怒火就燃到了自己身上。

九姐兒吩咐東苑的人少出去,若沒事的話就用院子裏的廚房給做飯。不過這天秀好好的,怎麽就早產了,聽說天秀懷孕期間二老爺經常去看天秀,顯然對天秀是上了心的。隻是這次天秀一死,不知道會遷怒哪些人。

“馮媽媽,您怎麽看這件事?”九姐兒心裏還是忐忑不安,她畢竟住在薛府,一不小心就會殃及她這個池魚,這一切還是早作打算為好。

“不就是那回事兒麽,這府上有什麽貓膩奴婢也曉得許多,二老爺這些日子心心念著天秀,不招人妒忌就是怪事兒了。”馮媽媽心思老道,又在老太太身邊做了幾十年,看得通透得很。

“那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這可就不好說了!”馮媽媽沉吟,天秀生的是個男丁,這薛府最差的便是男丁,但又有許多人不想讓這男丁生出來,能做出這等事兒的人不少。她想了想,說道:“會不會是……二太太?畢竟二太太如今最不喜天秀,更怕天秀生了子嗣威脅十哥兒的地位。”

九姐兒搖了搖頭,哪裏會有這麽容易。這些日子二太太都在忙活著三姐兒的婚事,哪裏有時間記掛著天秀,何況二老爺與二太太之間,不說也罷,或許在二太太眼中,薛府的一切比二老爺重要得多。如今三姐兒的婚事沒了,還蒙上了這麽一層不好的名譽,二太太忙都忙不過來,怎麽可能去管天秀。

她搖了搖頭,口中喃喃道:“沒想到人就這麽沒了。”言語中多有些不可思議。

天秀的院子離正院兒不遠,隻是這屋子裏的人不多,除了平日伺候天秀的兩個丫鬟和一個媽媽,就隻有站在一邊的穩婆。

二老爺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雙手緊緊的握著,顯然已經怒火中燒了。

“把二太太叫過來,看看如何安葬了天秀!”二老爺聲音冰冷。

“奴婢這就去!”那年長的媽媽蹲了蹲身子,三兩步跨出院子。

二太太昨晚上徹夜未眠,一直守在三姐兒身邊,隻是三姐兒的精神一直都不好,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她心裏焦急的很。昨天雖然聽到天秀早產,也沒有放在心上,那天秀生孩子與她無關,這三姐兒怎的就受了如此大的罪。

“二太太,您先去休息一陣子吧,若您的身子也垮了,三姐兒可怎麽辦?六姐兒和十哥兒又該如何?”劉媽媽看著實在是心酸。

二太太眼眶紅腫,吸了吸鼻子,“我倒是沒什麽,隻是三姐兒卻受了這麽大的哭,以後她可該怎麽活喲!隻要三姐兒好起來,我就算每日吃齋念佛都願意。”

“二太太,您別這樣,大夫不是說了,三姐兒就是受了刺激,沒什麽大事,身子會好起來的。”劉媽媽心中一疼,三姐兒也是她看著長大的。

得了劉媽媽的安慰,二太太心裏好受了些,“昨兒還多虧了你去喚了大夫。”

“也是九姐兒擔憂三姐兒,這才讓奴婢去喚了大夫過來,昨天奴婢也被嚇得六神無主。”

二太太微微錯愕了幾分,“難得九姐兒有心,還惦記著三姐兒。”

恰在此時,鄧媽媽撩開簾子走進來,對二太太福了福身,說道:“天秀身邊的媽媽說奉了二老爺的命過來。”

二太太看了一眼終於躺在床上熟睡了的三姐兒,站起身說道:“咱們出去說,別擾了三姐兒,劉媽媽,你就留在這裏照顧三姐兒。”

說著,便與鄧媽媽一同出去了。

剛到耳房,二太太就見一個仆婦焦急的站在一旁,雙眼微紅,顯然是流過淚。

“奴婢見過二太太!”那仆婦猛的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

二太太隻覺得渾身疲憊,揉了揉太陽穴,“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二老爺讓您過去主持天秀姑娘的葬禮,二老爺說要按照姨娘的儀式去做!”那仆婦有些畏畏縮縮,顯然對二太太有許多的懼意。

二太太的臉色微變,怒喝道:“不過是個還沒有抬成姨娘的賤蹄子,竟然要我親自去主持葬禮,二老爺是真的瘋了還是被那賤蹄子迷了心智。她女兒以後連嫁人都可能嫁不出去,如今還躺在床上,他卻隻管那個賤蹄子。”

跪在地上的仆婦哆嗦了一下。

發了一陣火,二太太突然冷靜下來,冷聲道:“什麽時候死的,孩子生下來了沒?”從昨天到現在,她的心思一直放在三姐兒身上,雖然隱隱知曉天秀早產,卻沒有放在心上。

“回二太太,孩子昨天晚上便生了下來,是個男孩,可惜夭折了。天秀姑娘也在一個時辰前去了。”那仆婦戰戰兢兢。

二太太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了許多,隻是想到二老爺竟然說出這種無禮的要求,她的心裏總是紮著一根刺。那天秀就是個勾引主子的狐狸精,該死。

“你且先回去與二老爺說,我待會兒就去。”

二太太看著那仆婦退出屋子,二太太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她心疼的往裏屋看了一眼,又讓鄧媽媽給她整理了一番,這才往天秀住的那院兒走去。

剛進屋子的時候,便看見二姨娘和四姐兒也在這裏,二姨娘挺著個肚子軟聲軟語的安慰著二老爺,四姐兒也偶爾說一些討人喜的話。二太太的心情更加不好。

這屋子裏早已經布置好了,其實她來不來都沒什麽事。

“二老爺,妾身來了!”二太太向二老爺福了福身。

二姨娘站起身,想給二太太行禮,卻被二老爺給製止了,說道:“你身子重,若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可怎麽好。”

二太太的臉色又難堪了幾分,四姐兒卻機靈的給二太太行了禮。

“過來坐吧,聽說你昨晚上也是徹夜未眠,三姐兒好些了沒?”二老爺聲音低沉,顯然心情不是很好。

二太太總算是聽見了一句安慰話,臉色柔和了許多,“二爺還掛念著三姐兒,三姐兒方才剛睡下。”

二老爺點點頭,“三姐兒好了你就不用守在那裏了,把天秀的事兒給辦了吧!”

“二爺,天秀還沒有抬成姨娘,這……”

“天秀姨娘好歹生了個弟弟!”四姐兒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哼,天秀生了兒子不也夭折了,就算是天秀還沒死,也抬不成姨娘。你倒好,這人死了,卻一口一個姨娘叫得親熱。”二太太冷眼怒罵了四姐兒幾句。

“我……”四姐兒癟著嘴,眼見著淚珠都快掉下來了。

“王氏,你太過分了,這個家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二老爺猛的一拍桌子,對二太太越加不滿,“你這個做主母的連容人之心都沒有,幹脆就被做主母了。”

“二爺,妾身……”二太太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滿腔的委屈,若她沒有容人之心,怎麽可能看著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往家裏住進來,可二老爺永遠都沒看她做的這些。

二姨娘趕緊說道:“老爺,是天秀沒有福氣,也就按照丫鬟的禮數出殯吧,天秀做了十多年丫鬟,不在乎這些。”她又對二太太說道:“天秀雖說抬不成姨娘,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她畢竟生了個兒子。”

二太太氣急,怒瞪著二姨娘,可二老爺在麵前,她又沒辦法說什麽。得,這下子二姨娘一勸,反倒是坐實了她心胸狹窄了。

二太太心裏有些發涼,緩下情緒,說道:“二爺,就讓老太太決定用什麽禮數安葬天秀吧,畢竟老太太最希望的便是薛府人丁興旺。就如二姨娘說的,天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畢竟生了個兒子。”

說這話時,二太太緊緊的咬著牙,卻垂下眼簾,很好的掩飾住她對二姨娘的厭惡和憤怒。

二老爺心裏一陣煩躁,揮揮手說道:“便按照丫鬟的禮數把天秀安葬了。”

他當然知曉自己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重規矩,好麵子,若真讓一個沒有抬成姨娘的丫鬟按照姨娘的禮數安葬,那是萬萬不行的。

得到二老爺的話,二太太鬆了一口氣,可當她的眼神觸碰到二姨娘挺著的肚子時,眼中還是閃過一抹怨毒。

“臣妾這就去辦,您先歇著吧,昨夜您在天秀這裏也沒有睡好!”二太太對二老爺說了一聲,便退出了屋子。

“鄧媽媽,去查一查這天秀到底為何會早產,我就不相信這麽好好的一個人,養得也好,怎的就早產了。這院子裏不想天秀生下孩子的人可多得很呢!”二太太疲憊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您心裏是不是有底子了?”鄧媽媽問了一句。

二太太冷眼看了鄧媽媽,“你隻管查就是,別問我想,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她厲害還是我厲害。”

奴婢這就去。

天秀最終還是按照一般的禮數下葬,卻還是比那些丫鬟好,至少有一口棺材,至少還有一塊安葬的地方,雖然沒有入薛府的地方,但對於一個丫鬟來說,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可一連好幾天,薛府的氣氛都有些不對勁。

不過對於九姐兒來說,日子卻不難過。這些日子曹媽媽和鄧媽媽時常來找她,經常讓她去賬房記錄賬本。可以說九姐兒已經掌握了整個薛府的命脈之一,隻是那個糕點鋪子若不營業的話,對於她來說就是真正的雪上加霜了。